翌日清晨,三国将领照例齐聚军帐。
夏侯渊去营地外巡视一番方才回到军帐,先出声的是陈国明武槐将军。
“禀齐皇,吾皇已然下旨追击楚寇,明家军今日便能出发。”
走到桌案前的夏侯渊听到这话却半晌都没有出声,那案上呈着一封加急送来的奏报,全然印证了她昨日心中的异样。
明武槐见她神色古怪也微微皱起了眉,此时夏侯渊却忽然望向她的方向轻轻颔首道,“如此就仪仗明将军了,我齐国将士就镇守宁远城外,等候将军传来的捷讯。”
明武槐离去后,赵凛吾也起身欲辞。
夏侯渊快走几步到她面前,“小侯爷请留步,朕有几句话要对小侯爷说。”
跟着守在军帐外的将士忽然都退了下去,赵凛吾面色如常地立在原地,夏侯渊淡淡地开口道,“昨夜小侯爷离去后,朕独自思量了许久,决定今日便启程回京。”
赵凛吾目露讶然,“可是您方才答应明将军要派守将士镇守宁远。”
“不错。”夏侯渊沉吟片刻道,“齐国将士皆留在苍南,是以朕此番回京要请小侯爷随行护送。”
军帐中气氛凝滞了片刻。
赵凛吾攒起眉头,“此事当禀明吾皇,恕凛吾不能私自做主。”
夏侯渊也不恼,慢条斯理道,“燕皇出兵助朕,安内攘外自然并无不同,朕身上亦有燕国血脉,燕皇不正是出于此心才愿意与朕联手的吗?”
赵凛吾还是犹豫,“若陛下要论关系亲疏,四国之内谁人不晓陛下与陈国的渊源,为何……”
夏侯渊勾起唇角,“比起陈国,想来燕皇更想要给朕一份人情罢。”
赵凛吾走出军帐的时候,便直接动身去了苍南关外燕国大队兵马驻扎的营地。
明武槐带着明家军将士离开苍南关后不久,关内将士便兵分两路迅速行动。
而一路上赵凛吾都只沉默依令行事,并不多探听询问齐都情势。
这全天下敢把自己身家性命赌在别国将士手里的皇帝,约莫也只有这个夏侯渊了。
自那日生辰宴后,傅景秋在齐宫里越发心神不宁。虽然他并未答应夏侯湛任何事,可是她笃定的口吻,还有目光深处的怨怼,都令他莫名的惶恐难安。
夏侯湛的动作比他料想的还要快上许多,不出三日齐宫上下的守卫已然悄无声息地易了主,没人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齐都与苍南关就这样被切断了一切联系。
原本在朝堂上与左相各峙一方的连阙被软禁在了府邸,就连陈大人也忽然“病”倒牵连整个太师府闭门谢客。
一夕之间,齐都上空好似乌云笼罩,街道上时不时会有禁军行经,家家户户皆人心惶惶。
困在南渊殿里的傅景秋,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却什么也做不了。
直到夏侯湛堂而皇之地走进南渊殿,命人捧上他再熟悉不过的那个御盒。
韩川不动如山地挡在她和傅景秋之间,后者血红了眼睛,大声质问她道,“你把连阙怎么了?你把陈大人怎么了?”
夏侯湛方服过汤药,脸上潮红未退,“我一个无权无势的病弱皇女,又能把堂堂大丞相如何?”
傅景秋其实最在意的是远在苍南全然不知都城情势的夏侯渊,可是他紧紧咬着牙关半个字也不肯吐露,至少不能在眼前这人面前示弱。
夏侯湛见他如此,反倒不慌不忙地说起另一件事,“听说楚国领军从宁远逃脱,你心心念念的陛下恐怕没那么快能回朝了。”
傅景秋眼前昏暗了一阵,胸口忽然涌起阵阵恶心的感觉,他咬了咬牙勉强将那种感觉逼咽了下去,“夏侯湛,你不会得逞的。”
“是么?”夏侯湛扯了扯嘴角,每当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都会令他生出几分恍惚感,“本殿早就说过的,夏侯渊不得人心,这皇位是坐不长久的,不是本殿,亦会是旁人。”
傅景秋猛地扭头看向韩川,目光中已然露出杀意,可是韩川却只是一声不吭地挡在他身前,夏侯渊离去前嘱咐她要护卫傅景秋的安全,这就是她不能僭越的命令。
夏侯湛走后,傅景秋失神地打开那个御盒。
里面的凤钗已然黯淡无光,正如同被困在南渊殿里的他一般。
如果齐都已然沦陷,他宁愿夏侯渊永远不要回来,尽管他内心千万分地想要见到她。
夏侯湛显然并不想他就这样死去,每日还是会差人送上饭食。
心情沉重如傅景秋自然没有半点胃口,眼看着日渐消瘦,却还时不时头晕恶心。
郑太医来请脉的时候,身后跟着夏侯湛的亲随,他虚弱地伸出手腕,就见郑太医的脸色迅速一变。
傅景秋心中有一个猜想,却是在见到郑太医欲言又止的目光后,坚定了心念缓缓地摇了摇头。
此时此刻,不能让夏侯湛再多一个要挟夏侯渊的把柄。
“公子,请您……着紧自己的身子,尽量多进食一些罢。”
傅景秋忽而心酸,望着郑太医关切的眼神,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个秘密阖宫上下只有她二人知晓。
若是这些变故都未发生,等到夏侯渊领兵归来,她会不会欢喜疯了?
他抿了抿唇,神色忧忡地望向窗外。
心里却因着这猝不及防的“秘密”越发平静下来,他不能再事事依赖她,从这一刻起他必须强大起来,强大到足以保护自己在乎的人。
齐都诡谲的气氛一直蔓延到了夏侯渊一行驻扎的距离都城五百里外的小城镇。
夏侯渊是惯会藏心事的,除却嗅觉敏锐的赵凛吾,燕国士兵几乎以为齐皇是邀她们来齐国观游的。
忍了一路的赵凛吾,趁着夜色走到夏侯渊正专心致志烘烤的篝火旁,就看见她正目不转睛地在赏玩一把极其锋利的匕首。
她的目光中没有杀意,好似只是单纯地在赞叹这匕首的独一无二的锋芒。
倘若赵小侯爷见过她在齐宫比武场上同那羌族武士缠斗时的风姿,就会明白有些人的锋芒是蕴藏在骨血里无形无影的。
“陛下。”赵小侯爷出声唤道,“照此行进速度,不出三日吾等就能抵达齐都。”
夏侯渊闻言抬起琥珀色的眼眸,在篝火亮光的映衬下闪烁着熠熠的光芒,“不知赵小侯爷成家与否?”
答非所问。
赵凛吾抿了抿唇忍下胸口怒气,终究还是在她期待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夏侯渊旁若无人地低喃道,“真是可惜,朕还想着此番事了,要赐个齐国帝卿与你结亲缘。”
“……凛吾多谢陛下美意。”赵凛吾额角抽动了一下,“看来陛下对齐都一战很有把握。”
夏侯渊轻笑了声,“朕不会输的。”
闻得此言,赵凛吾忍不住侧目看她。
夏侯渊睐她一眼,挑了挑眉,“妾室也行,小侯爷当真不再考虑考虑?”
“不必。”赵凛吾冷了脸色,斩钉截铁道,“天色不早,明日还要赶路,陛下早些歇息。”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