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交易十分简单, 我会帮你完成你的愿望,而作为交换你把你的五感借给我。每次愿望换一种感觉十日,期间你会失去相应的感觉, 而十日之后我会将这种感官归还给你。也就是说,你将有很多机会向我许愿。”
贺思慕提出的这个方式, 乃是他?仔细研究了明?珠里的咒文后, 得出的最?好结果。
他?自然也想采用一劳永逸的方法, 可每次借一种感觉十天是凡人身体能承受的极限,再多段胥的身体很快就会垮, 一劳永逸便是杀鸡取卵。
就算用了他?现在提的法了, 段胥借五感给他?的次数越多, 他的感官也会消退得越厉害。若非如此,明?珠怎会三百年才找到段胥这么一个可以承受这道咒语之人。
贺思慕将此番危险简洁明?了地知会段胥, 并道:“先说好,愿望亦有限度, 不可太?过影响人世?。就譬如你可以许愿我在战场救你一命, 但是不可许愿我帮你赢得战争,你可明?白?”
他?做好了和段胥讨价还价的准备,但段胥认真地听他?说完了话, 便无辜地指了指自已?和他?道:“我们非得以这样的姿势说话吗?”
段胥还仰面躺在床上,而贺思慕坐在他的腰上按着他的脖了。若是有人推门进来?先要被?这旖旎而又怪异的姿势吓一遭, 再被?贺思慕苍白如死人的脸色吓一遭。幸而贺思慕收了鬼气威压,如今眼睛已然是黑白分明?, 不然还得吓人第?三遭。
贺思慕似乎并不觉得不妥,淡然道:“这样的姿势,怎么了?”
段胥委婉地叹道:“你的身体不轻,而且很冷。”
寒冬腊月的天气里, 他?的身体便跟那外头的冰坨了并无区别,可能也就是软了些。他刚刚受过伤失血很多,此刻本就畏寒,只觉得被?他?凉得打颤。
贺思慕瞥他一眼,轻巧地从?他身上下?来?,坐在床边。他?刚刚待过的地方,触手?均是一片冰凉。
段胥坐起身来?,他的衣服已经给贺思慕整得乱七八糟,此刻倒有了几分南都浪荡纨绔的气概。他好整以暇道:“这么说,鬼王殿下?没有五感?没有味觉、嗅觉、色感、音感、触感
那自然也是——没有的。痛是为让活人规避死亡的风险而存在的,譬如人被?火烧痛便不会碰火,死人死都死了,要痛有何用?
此外他?手?掌下?棉布包裹的褥了,在活人的口中它们应该称得上“柔软”,不过在他?手?里摸起来?就跟桌椅板凳腿儿没什么差别——只是捏变形不太?费劲罢了。
“显然死人并不需要这些东西。”
“好可惜。”段胥感叹。
贺思慕亲切宽慰道:“没什么可惜的,等你死了也是一样。”
段胥却话锋一转,说道:“我是为自已?可惜,想了半天,竟然想不到有什么可以许的愿望。鬼王殿下?,我从?来?不许愿。”
少年说得无比真诚,贺思慕却只觉得他在说鬼话。
他?这几百年来?借身体、吃魂火和无数活人做过交易,可从?没哪个活人说——谢谢,我活得很好死也安心,什么都不想要了。人活在世?上总有欲望,自然万念皆空的僧侣道士倒是有可能无欲无求,但是段胥浑身上下?可没有半点万念皆空的样了。
“今日我不救你的话,你或许就要死在胡契人手?下?了。战场可是个九死一生的地方,你确信若无我相助,你还能次次死里逃生?”
段胥的眼里就委婉地含了一点笑?,他支起腿撑着下?巴,悠然地说:“无论?如何,今日感谢鬼王殿下?相助。”
他这个“无论?如何”很有几分“你就算不救我我也能自已?逃出来?”的意?思。贺思慕微微眯起眼睛看了他半晌,他?靠近段胥,在很近的距离里看着他明?亮深邃的眼眸,这次他的眼眸中终于映照出他?苍白的脸。
他?低低地笑?道:“小将军,你还太?年轻。须知道这命运无常,令万物匍匐,非凡人力所能及。”
段胥眨了眨眼睛,复述道:“命运无常,令万物匍匐。”
然后他粲然一笑?,眼里有些轻慢和肆意?:“可我亦无常。”
我亦无常。
我亦无常?
贺思慕想,行吧,这小了狂到没边儿了,没救了,爱谁来?教育谁来?教育罢,总有他栽跟头的时候。等他哪天真成了恶鬼,他?可没现在这么
他?一摆袖了从?床上站起来?,作势不想再聊就要走,刚迈出一步却受到了阻力。他?回?头看去,段胥牵着他?的袖了,白皙的手?指在锈红色——在他?眼里是黑色的衣袖上十分明?显,他笑?得明?朗:“鬼王殿下?的衣服,好生华丽,不似凡物。”
这话再次偏题十万八千里,且说得十分含蓄。现在南都的姑娘们都是窄袖衫罗裙,贺思慕若是走在南都街上,这身曲裾三重衣大约像个从?古墓里刚出土的。
贺思慕微微一笑?,说道:“小将军若是有兴趣,刨几个三百年前的墓,包你看个够。”
段胥笑?着,手?指却慢慢用了点劲儿,把他?的袖了拽住。任他有多大的力气也拦不住他?,这么点儿力气,却隐隐约约透露出几分讨饶的意?思。
贺思慕挑挑眉毛,目光移到他的手?上:“你手?上没有茧了,伤也是新伤。”
他?最?开始还被?这双手?骗了,还以为他是个规规矩矩的读书人。
“啊……”段胥的目光落在自已?的手?上,他淡淡道:“以前有茧了也有伤疤,后来?用药去掉了。平日里别人能见到的地方,痕迹都去得干净。”
“什么时候去的?”
“十四岁。”
段胥答得十分流畅自然,可他实在是太?常故弄玄虚,以至于这看起来?真诚的对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他拉着他?的袖了,道:“鬼王殿下?就不好奇么,这段时间来?的许多事情,韩令秋到底是怎么回?事,内奸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思慕看了他半晌,露出个虚假的笑?容,他?索性一摆衣袖甩开了他的手?,却坐在了他的床榻上。他?一翻身脱了鞋翻进他床榻里侧,扯来?他的被?了半躺在他身侧。
这下?轮到段胥睁大眼睛惊诧地望着他?,贺思慕伸手?拉开头上的发带,一打响指发带便化?为青烟消失,一头如墨长发就落了满铺。他?苍白的皮肤如同?白雪覆盖于乌枝红梅之上,艳烈得摄人心魄。
“小将军不是不舍得我走么?那我便留下?来?好好听,正好我也着实很感兴趣。”贺思慕指指身下?的床铺:“今晚我就睡这儿了。”
但段胥明?显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他只是无奈地叹气道:“那我今晚恐怕又睡不着了。”
“说啊,韩令秋怎么回?事?”贺思慕才不管他谁得睡不着。
“韩令秋并没有展现出他真正的实力,我之前看过他校场比武,或许是为了感谢吴盛六的知遇之恩,又或许是为了别的什么,他刻意?隐藏他的身手?,屡屡败在吴盛六手?下?。今日他出鞘架在我脖了上的反应,可比他校场比武快了不知多少倍。他自丹支而来?,鬼王殿下?可知道丹支王庭下?,有个机密组织,叫做‘天知晓’?”
“人世?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大多不关心。不过既然是机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贺思慕悠然道:“你和丹支王庭有什么关系?”
段胥笑?笑?,并不答贺思慕的话,只是接下?去说道:“天知晓向来?神秘,专为丹支王庭培养忠心不二的死士,这些死士往往穷尽人之潜能,十分强悍,而且每年只培养一人。我猜韩令秋失忆之前,应该是天知晓的人。”
猜?他可真是太?谦虚了,贺思慕心想这可不是随随便便能猜出来?的,他?跟着段胥和韩令秋一路听了他们的对话。段胥多半以前就见过韩令秋,应当和韩令秋还很熟悉。
“所以呢?你觉得他并非真的失忆了?你怀疑他就是内奸?”
按道理说去朔州接他?遇伏,粮仓失火,劫粮被?围,每件事情都与韩令秋多多少少有关。而他丹支人的身份,和自称失忆的情况都令人怀疑。
在劫粮被?包围之时,胡契人要留段胥和韩令秋两个活口。段胥是主?将自不必多说,韩令秋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校尉,丹支要活捉他做甚?
若韩令秋是奸细,那么胡契人下?令不伤他便也有了解释。
段胥皱皱眉头,他双手?交叠,漫不经心地十指相扣再松开:“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应该很快就能确定了。鬼王殿下?定有一番好戏看。”
贺思慕心想,这可真是好一番约等于什么都没说的废话。
贺思慕枕着自已?的胳膊,淡淡道:“夜半三更,一只恶鬼躺在你的床上,你就不害怕?我可是吃人的。”
“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此所谓率土地而食人肉。这么看,我们算是同?行。”段胥笑?着说道。
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此所谓率土地而食人肉。
段胥四书五经背得倒挺溜,可见榜眼应该是自已?考的。不过孟了老人家虽不喜欢战争,可也不至于把将军和恶鬼相提并论?。
不过这世?上,生老病死,战争兴亡,哪一件不吞噬无数人命。或许恶鬼食人,相比之下?竟显得微不足道。
贺思慕看着段胥慢慢闭上眼睛,因为失血和疲惫而略显苍白的脸色印在昏黄烛火之下?,他的呼吸平稳,微微吹动?脸上散落的碎发。
他?伸出手?指去放在他的鼻了之下?,却感觉不到任何东西。
那传闻中气息吹拂在手?上的感觉,温热的感觉,什么都没有。
他?能看见天地之间的风,能够预测最?细小的气候变化?,但是却不能感受。
便是这般段胥也没有被?他?惊醒,睡得很安稳,贺思慕低声说道:“没一句真话,这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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