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少商看着房间内那个醉醺醺的人影,一时愣住了,没回过神。
却见顾惜朝眯着眼抬头看了他一眼,踉踉跄跄的起身,往门口走了几步,却走着走着偏了方向,眼看着要撞到门框上。
戚少商忙上前一步扶稳了他,将他扶回了桌子旁坐下。
喝醉了的人看眼前的景物都是带着重影的。
顾惜朝自然也不例外,他伸出手摇摇晃晃的指着戚少商,像是要确定他的位置一般,最后似乎是头有点晕,不适的闭了闭眼,然后一头撞进了戚少商的怀里。
“大当家……”
他含糊的出声,拖长了尾音。
戚少商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抱给弄得僵住了身子,他垂眸看着眼前之人,有点意外有点惊讶,有点受宠若惊,两只手直愣愣的僵在半空,木头桩子似的。
“你别生气了……”
顾惜朝埋在戚少商怀中的脑袋动了动,露出半张脸来。
紧闭的嘴唇动了动,嗫嚅出几个字来。
“我错了……”
戚少商抿唇盯着他,最终像是败下阵来,叹了口气,手抚上了他的背脊,拍了拍。
其实他并不生气顾惜朝戏耍他,戚少商被他戏耍了不是一次两次,虽然生气,但是过一阵也便好了。
但是他真正生气的缘由。
戚少商猜想顾惜朝是不会明白的。
顾公子独来独往惯了,凡事永远存着三分疑虑,做事永远存着底牌。
计划只说八分,剩下的作为退路,谁也不知道。
顾惜朝谨慎,这种谨慎得以让他安安稳稳活到如今。
同时这种谨慎也已刻入了他的骨髓,成为了他行事作风的一部分。
可是戚少商不一样。
遇到投缘的人,总是忍不住倾其所有,像是一位古道热肠的邻居,将相识的人带到屋里,献宝似的,一件一件的将屋子的陈设介绍给他。
事无巨细。
更何况这人还是顾惜朝。
因为是顾惜朝,戚少商恨不得把房子也送出去。
两相对比之下,戚少商便觉得自己有点可怜了。
他知道顾惜朝的脾性,知道他这么做再正常不过,可是细细想起来,仍旧忍不住闷闷的生着气。
他当时是真的以为顾惜朝要死了。
那么冒险的行动,那么多的变数。
要是自己来晚了一步会怎么样?
戚少商不敢想。
有什么事是不能跟他说的呢?
哪怕只是给个眼色也好。
既然如此危险,为什么不让他去接应呢?
戚少商沉默着,紧了紧手臂。
“戚少商——”
顾惜朝不满的扯了扯他垂下来的头发。
“你醉了,我先扶你回房间吧。”
戚少商淡淡到,却被大醉的顾惜朝推搡了开来。
“我没醉!”
“你还没给我答复呢!”
想来天下醉鬼说的话都没什么两样。
头一次见顾惜朝这幅模样的戚少商一时间愣住了,然后忍不住无奈的笑了起来,轻声哄着。
“好好好,你没醉,顾公子海量,只是如今夜深了,顾公子还是回去歇息吧。”
“我……我不回去。”
“你还没给我答复……要歇息也是在这儿!”
顾惜朝对这个问题格外执着,同戚少商一路推搡着,仰头跌到了床上了。
醉酒的顾公子看起来无害且乖巧,平日里总是看不出喜怒、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一双眼此时涣散着,没了往日的沉着锋锐,显出了他本该有的一点茫然无辜来。
戚少商垂眸看着他,被褥是靛青的锦缎,顾惜朝躺在上面,好像一块上好的白玉。
“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
一片沉默。
我就知道这人不知道。
戚少商眉毛抽了抽,突然觉得有点牙痒痒。
于是他趁着顾惜朝醉酒,难得升起了一点报复心,并迅速付诸于实践。
——俯下身,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红红一个牙印。
“顾公子果然从小到大都没有良心。”
戚少商顿了顿,突然想从他这儿套些话,于是低声问道:“你又为什么在水牢里给我渡气?”
“……我不想你死。”
良久,一声极轻的嘟囔传来。
说罢,顾惜朝似乎是有点难堪,侧头将脸埋在被子里,露出了雪白一段脖颈。
戚少商倒吸一口气,他看着他,忍不住俯下身去,埋到了他的脖颈里,低低笑出了声。
顾公子说话喜欢拐着弯儿。
但是戚少商跟他认识了这么久,那言外之意是什么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
底下的皮肤细腻柔韧,戚少商拿唇碰了碰,又忍不住咬了上去,一路辗转来到他的脸颊,贴上了他的唇。
顾惜朝没动,眯眼看着眼前之人,默认般的微微张开了齿关
。
“你还没……跟我说……你生不生气呢……”
间隙,顾惜朝断断续续的说。
“我不生气了……”
戚少商笑笑,眼睛比窗外的星子还要亮。
顾惜朝像是小小的松了口气,看着戚少商的眼睛眨了眨,迷蒙了起来,然后慢慢的闭上,头一歪,竟是这么睡了过去!
戚少商顿时哭笑不得起来。
不过他本来也没打算做什么,于是就将人抱在怀里,拿被子这么一裹,就这么安安心心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
顾惜朝只觉得头痛欲裂,他忍不住呻吟一声,手揉一下太阳穴,谁料一伸手,却碰到了一个温热的物体。
紧接着四周的感知回笼,顾惜朝才发现自己似乎是被箍在一个人怀里,暖烘烘的。
于是昨晚的记忆逐渐浮现。
顾惜朝忍不住闭了闭眼睛,脖子上泛起一阵薄红。
想装睡。
真的。
但是戚少商显然不给他这个机会,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蹭到了他的脖子,痒痒的。
“你醒了?”
“嗯。”
顾惜朝低低应了一声,却见原本横在腰间的一只手伸了过来,撩起一缕碎发把玩着。
“我都做好今天挨揍的准备了……”
“我还从来没听过这种要求。”
顾惜朝冷笑一声,却也没有拍开戚少商的手。
顾惜朝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便早就对有可能发生的事做好了心里准备。
如今这个情况,虽然超出了他最初的打算,但是也没有到最坏的情况。
不过他还是喜欢同戚少商呛声。
顾惜朝有点恍惚,竟然觉得两人如今的关系同之前也没有多大变化。
炙热的吻落在颈后,毛茸茸的脑袋在身后拱着。
有点痒。
顾惜朝偏过头,忍不住用手肘轻轻撞了身后之人一下。
“大当家莫非是狗不成?”
低低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戚少商起身,含笑看了他一眼。
“如今同顾公子厮混在一起,倒算是半个朝廷鹰犬了。”
说罢他披上了衣服,离开了房间。
“我去给你拿碗醒酒汤。”
顾惜朝恹恹的摆了摆手。
门打开又关上。
戚少商的速度很快。
不到一刻钟,一碗散着热气的醒酒汤便放到了他手上。
顾惜朝皱了皱眉,正想仰头干掉,却突然从眼前褐色的倒影中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他凑近,拉开了衣领,却见左边的脖子上一排牙印,右边的脖子上一串吻痕。
顾惜朝脸黑了,仰头喝下了醒酒汤,咬牙切齿。
“戚大寨主果然是属狗的!”
……
一阵桌椅翻倒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于是一个时辰后,客房的杂役们有幸看到了顶着一只熊猫眼的戚少商。
而与此同时,顾惜朝披着一件大氅入了府衙。
此时乃是深秋,可这一身却像是隆冬的装扮,周边一圈貉子毛蓬蓬松松,将顾惜朝的脖子裹的严严实实。
“顾大人,这……”
六扇门的捕快看着他,又看了看房间内燃着的炭盆,欲言又止。
“偶感风寒,你们继续说。”
“呃……是。”
眼前的顾惜朝唇红齿白,一点不像生了病的样子。
那位捕快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却被他轻飘飘一眼给瞪了回来。
“顾大人,这是青轩门的资料。”
他将手中的资料递到了顾惜朝手上。
“经过核查,当初青轩门灭门一案中,的确有一具尸体有蹊跷。青轩门门主的长子季敛的尸身上——有右腿骨折的旧伤,但是真正的季敛右腿应当是没有受过伤的。“
“另外……青阳是季敛的字,不过很少有人知道。”
捕快冷汗涔涔,这种江湖恩怨六扇门一般是不参与的,多半是等到事情平息之后做个记录,好心点的话立个墓冢,因此并没有多细致。
只是如今出了这么个纰漏,心里难免有点打鼓。
不过好在顾惜朝并未为难他,只是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魏元忠呢?”
捕快递上了另一份资料。
“他因为剿灭青轩门有功,被推举为武林盟主,但是十二年后沧浪派被灭门,其中镇派之宝《易水决》不见踪影,江湖各路人马一路追查,却查到了魏元忠的头上,接着牵扯出来了一系列事情,口蜜腹剑、构陷他人,便连他的夫人都是他费尽心机谋划来的,为了的就是借他岳父的势,至此之后,魏元忠身败名裂,没过多久就销声匿迹,再被人发现时——他已经疯了。”
顾惜朝若有所思,拢了拢手中资料。
“有季青阳的消息了吗?”
“还没有,不过已经按您的吩咐密切监视各处的草药的流通了,最快半个月,最迟一个月,一定会有结果。”
顾惜朝被屋子里的热气熏的面色发红,身上早已是汗涔涔一片,可偏生又不好意思脱,面色便显的有些不好看起来。
“知道了。”
他淡淡道,接着就起身,迫不及待的离开了闷热的屋子,被屋外的凉风一吹,舒坦的呼了口气。
顾惜朝这边松快了。
捕快却被他那不耐烦的一眼看的心脏跳了一跳。
这是……嫌我们慢了?
一定是嫌我们慢了!
捕快一颤,不敢得罪皇上面前的红人,迅速的吩咐了下去。
事无巨细,一查到底!
要不怎么说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呢?
没用半个月。
确切的说,在距离半个月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一份密报紧急送入了六扇门。
“报告大人,在淇县发现了季青阳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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