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凉蘅落在他面前,伸手摸了下他的头,冷冷道:“骂谁呢?”
“骂你。”朝黎哼了声,“我还以为你没注意我的信号,不会来了。”
“险些将本君烫死,”玉凉蘅撩起袖子,将白皙手臂上系的那条红色发带往下拉了拉,原本发带覆盖的位置出现了一圈红印,“想不注意都难。”
昨夜玉凉蘅弄朝黎的时候,朝黎才知他一直将自己留下的那条发带随身带着,就系在右手小臂上。
那条发带乃朝黎用血所制,其上自带禁咒,一旦朝黎遇上危险,不管离多远,都可以催动禁咒发出求救信号,只是催动之后,发带便会自动收紧,并像火烧一样,变得十分炙热。
朝黎小心翼翼的碰了下那圈红印:“疼吗。”
玉凉蘅一脸傲然道:“当然疼!”
“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怕你不来,一下子有些用力过猛了。”朝黎低头轻轻吹了两下。
玉凉蘅身形一怔,突然把手抽了回来,脸色不是很好。
朝黎愕然:“怎么了?”
玉凉蘅眼神漠然道:“本君在你心中,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朝黎看着他,一时无言。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上辈子玉凉蘅答应他的事,确实一件都没做到啊。
分明说好了,逢年过节来幽界看他,年年等,岁岁等,别说人没等到,就连一点消息都没了,一问暮敖,暮敖就只会说玉凉蘅很忙,等忙完了,自然会来看他,可一次都没来。
还有在半月湾时,玉凉蘅送过他一只小木偶,说若是遇上了生命危险,便将血滴在上面,默念咒语,玉凉蘅便会出现。
但他在痴迷乡被幽兽围攻,险些命丧时,往小木偶上滴了好多血,玉凉蘅也没来,最后还是一个身穿黑衣,脖颈上生长着怪异妖纹的人突然出现,救了他。还有在荒骨岭,被暮敖挖心之后,他孤零零躺在血泊里,鲜血都把整只小木偶浸透了,可直到他闭上眼的那一刻,玉凉蘅依旧没出现。
“玉凉蘅,你们聊的挺投入啊,当我是死的吗?”那个假扮玉凉蘅的人面露杀意,拂手化出了一柄暗纹横生的诡异长剑。
就在他准备出手的那一刻,玉凉蘅眼里眦出了红血丝,转头森然道:“闭嘴!”
假玉凉蘅一愣:“……”
他声音太大,朝黎也被吓得一哆嗦。
玉凉蘅目光重新落回朝黎脸上时,怒气被强行按了下去,严肃道:“阿黎,本君知你对我有怨,但恕我有些话尚不能告诉你,总之,不论之前发生过什么,本君以后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和上辈子一样,你生,我陪你一起生,你死,我陪你一起死。
“乖。”玉凉蘅伸手拍了拍他的头。
朝黎茫然看着玉凉蘅,心里暖暖的,但却并不是很明白玉凉蘅那前半句话,他说他知道自己对他有怨,但这辈子自己与他之间貌似并没有什么过节,甚至他还一直想方设法,帮自己续命,由此种种,哪怕自己再小肚鸡肠,也不至于对他有怨啊。
还有一处也很奇怪,只是昨日太过开心,险些忘了。
这辈子,他同玉凉蘅相识不过一月有余,但玉凉蘅对他的态度却变化如此之大,甚至还对自己……对自己产生了那种感情。要知道,上辈子他可是同玉凉蘅日日相处一年有余,玉凉蘅方才对他温柔了一些。
朝黎一时想不通,只能机械的嗯了声。
听见他的回应,玉凉蘅长松了口气。而此时,被玉凉蘅唬住的冒牌货冷笑了声:“玉仙君不要把未来安排的太美好,毕竟你二人今日能否安然离开此处,尚不可知。”
玉凉蘅将朝黎护在身后,目光森然的望着冒牌货,并不想理会他的挑衅:“本君很好奇,你原本长的是有多丑,到了此时,竟还对本君这副皮囊恋恋不舍。”
冒牌货阴戾道:“我只是提前适应一下,毕竟等仙君死在这里后,你这副皮囊我还想继续用呢。”
玉凉蘅不屑道:“做梦呢吧?就凭你,连本君一根脚指头都不配继承。”
冒牌货面露怒意,咬牙道:“玉仙君果然是不可一世,原本还想留你二人全尸,看来是不必了。”
话音方落,冒牌货抬手祭出一道灵力,面部与衣着不断发生着变化,片刻后,变成了笑面鼓师的样子。
脸戴笑面,身着异族灰衣,手执一柄诡异长剑。
“是蓝无衣?”朝黎愕然。
虽然此处是蓝无衣的地盘,但他实在不能将方才这人的言行举止,跟先前在茅屋见到的那个文弱有礼的蓝无衣重合在一起。
玉凉蘅冷声道:“不是。”
朝黎不解:“那他是谁?”
玉凉蘅摇头:“不知,但肯定不是蓝无衣。”
刚说完,笑面人便执剑冲了上来。
“方才跟我周旋之时,他还磨磨唧唧,怎么你一来,他就如此雷厉风行?”朝黎侧身一闪,躲过了那一剑。
“可能觉得你太弱,晚一会儿杀也没问题。”玉凉蘅一手搂住朝黎,旋身后退,手腕一翻,反握着草叶剑克上了笑面人的剑锋。
僵持间,朝黎挣脱了玉凉蘅的手臂:“放屁,小爷才没那么弱。”
说着,朝黎祭出破月刀,一个刀花挽过去,直接纵身跃到了笑面人身后,一刀刺入了笑面人的心脏。
但刀锋没入皮肉时,朝黎突然察觉不对,因为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他的刀,他旋即打了笑面人一掌,并借力抽出了刀。
刀身抽出的一刹,一股黑色的粘稠液体顺着刀口流了出来,味道极其难闻,朝黎就冷不防闻了一口,差点被呛死。
而此时,笑面人也放弃跟玉凉蘅僵持,迅速后退拉开了距离。
他看着胸口泊泊淌出的黑色液体,怨愤的看向朝黎:“原以为就是个小废物,是我小看你了。”
朝黎肃然道:“没人告诉过你吗,在跟对手正式交手之前,不要轻易下结论。”
“哼,一个半人不妖的杂种,更别说还是个舍弃了人身的短命鬼,还没资格教训我。”笑面人桀桀笑着,掌心凝结灵力,在胸口伤处一抚,那么大的一个口子竟然瞬间便愈合了。
玉凉蘅见状,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朝黎小声问:“怎么了?”
玉凉蘅:“有点麻烦,你若是想帮忙,就用你的本命红线,站的远远的,别执刀近身。”
说完,玉凉蘅便提剑瞬移直笑面人身前,草叶剑剑身上的草叶纹幽幽闪着光,双方剑刃再次生猛相克。
玉凉蘅手臂微收,化去笑面人剑上的力道,朝黎趁机放出红线,刺穿了笑面人的手骨,但不及他将红线收回,伤口处流出的黑色液体竟然像有生命一样,沿着红线朝朝黎涌了过来。
朝黎迅速切断红线。而这一次,笑面人并没让伤口愈合,甚至自己手臂一震,将自己那只手直接震断了,紧接着,源源不断的黑色液体从断掉的手腕处流出,并分成好几束,朝玉凉蘅迅速攻击过去。
玉凉蘅横剑一挥,但却并未将那液体打退,反倒被那些液体缠住了佩剑,玉凉蘅凝聚全身灵力想要击退那些黑色液体,但却毫无作用,他尝试绕开这些黑液,直接攻击笑面人,强劲的灵力束直接震塌了周遭房屋,可打过去时,竟然被笑面人完全吸收了。
要知道,他方才那一击,哪怕是暮敖与妖王,再加上一位先天神联手,也扛不住。此刻却全然无效!
与此同时,桥下的清水开始不断翻涌,咕嘟咕嘟冒着泡,并开始迅速变浑浊,顷刻间,变成了一摊粘稠的黑色液体,跟笑面人身上流出来的一样。
而此刻,玉凉蘅被围到了黑液中央,缠在草叶剑上的液体也即将顺着剑身往玉凉蘅手上爬。
笑面人一脸阴险道:“有件事忘说了,我身上的血,专克先天神,不仅能吞噬你们的神格,还能让你们神识俱灭,纵然你玉仙君再厉害,也不能耐我何。”
玉凉蘅冷漠道:“是吗?”
笑面人挑眉:“自然。”
眼见剑上的黑液马上就要延伸到玉凉蘅手上,他若再不放手,就要被黑液侵蚀了。
可玉凉蘅完全没有放手的意思,甚至左手一动,再次凝聚了一团灵力。
但不等他抬手将那团灵力打出,一道红色身影突然从身侧划过,紧接着,他手中的剑就被人夺了过去。
玉凉蘅愕然:“朝黎,你来做什么?!”
“你没听他说,这黑不拉几的东西专门克你嘛,还傻愣着,赶紧走啊!”朝黎方才冲过来之前,已经做好了玉凉蘅不走的准备,他话音刚落,一道早就准备好的红线便将玉凉蘅拽出了黑液形成的黑潭。
其实,若不是玉凉蘅胳膊上那条红色发带,单凭一条红线,朝黎也无法将他拉走,还好,玉凉蘅把他那条发带当命根子,时刻不离身。
“我们之前说好的,打不过就跑,你先跑,我把你的剑夺回来就去找你。”朝黎喊完,冲玉凉蘅弯眼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像初冬的白雪,干净的一尘不染。
“你别犯傻!本君剑不要了,你快回来!”玉凉蘅想挣脱红线的束缚,但也不知朝黎那条发带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跟红线里应外合,他根本挣脱不了。
而此刻,草叶剑上的黑液已经蔓延到了朝黎手上,地上的黑液也缠住了他的双脚。
黑液与皮肤接触的那一刹,一股灼烧般的疼痛直接从接触部位炸开,迅速蔓延全身。
真他妈的疼啊,不过还好,他不是神,他的攻击还是有效的。
笑面人好整以暇的看着朝黎,并没立刻出手杀他的意思,反倒恶意嘲讽道:“不累吗?用不用我给你个痛快?”
“放屁!”朝黎那双血红色眼睛微微一眯,左手从腰后抽出红鱼,顺着自己小臂,划了长长的一道口子,鲜血顺着手臂弧线与手上沾染的黑液相遇,朝黎左手并指,掐诀默念。
原本被黑液包笼的草叶剑突然迸发出了耀眼的红光。
“燃命之术?!”笑面人震惊的看着朝黎,全然没想到,这世上会有人用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都不止的术法。
“现在知道,已经晚了。”便在笑面人愣怔的空当,草叶剑脱离了黑液的束缚,鲜血滴在黑潭之中,朝黎脚踝上的束缚顷刻间也被解除了。
但未等朝黎带着剑逃出去,笑面人已经愤怒的挥剑刺了过来。
朝黎正要躲闪,方才强行使用过燃命之术的身体却偏偏在此时油尽灯枯,晕过去的那一刻,他眼前只剩一道刺眼的剑光。
又要死了吗?可他还没活够呢……
意识完全消失前,他以为自己会掉进那恶心的黑潭中,但身体落下的那一刻,好像有个温暖的怀抱接住了他。
粘稠的黑潭水面上,一名黑衣黑剑的男子抱着朝黎,脖颈延伸出的黑色妖纹在月光下显得尤其诡异。
笑面人惊愕的看着眼前的黑衣男人,半晌才挤出了三个字:“玉凉蘅?”
黑衣男人看了他一眼,幽暗到像是一口黑渊的眼睛露出浓浓的杀意。
他没说话,而是小心翼翼的抱着朝黎,先将其放到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尔后半跪在他身边,低头在其眉心吻了一下。
“乖,待会儿就带你回家。”男人用灵力护住朝黎的神识,起身回头之际,消耗数百年灵力终于挣脱束缚的玉凉蘅手里攥着那条红色发带,走了过来。
一模一样的脸,眼中也是一模一样的怨恨。
玉凉蘅伸手冲黑衣男人虚空一抓,黑衣男人便化作一缕灵识,融入了玉凉蘅体内。
紧接着玉凉蘅雪白的脖颈上也缓缓生出了跟黑衣男人一模一样的妖纹,手中的草叶剑也变成了通体乌黑,幽暗的花纹映着月光,妖冶阴邪。
他提着剑,一步一步朝笑面人走去。
笑面人有些慌了,但还是强作镇定道:“玉凉蘅,别忘了,我这黑血可是专克先天神!”
玉凉蘅微微扬着下巴,声音冰冷又阴诡,仿佛要将人往罪恶的泥潭里拉:“谁跟你说,本君是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