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到夜里子时,李云深虽然带着怒气难免粗暴,但到底顾及秦云柔今日在雪地里跪了那般久,便终于在叫了两回水后,放过了她。
秦云柔被丫鬟换了一身干净的小衣,便坐在床沿,低下身子去穿自己的绣鞋。
李云深睨她一眼,沉声道:“这么晚了还回去做什么,便在这睡罢。”
“奴婢想回房。”秦云柔低垂着眉眼,轻声说道。
李云深坐起身来,脱掉她的绣鞋扔到一旁,没好气道:“让你在这睡便在这睡,啰嗦什么?”
秦云柔动了动唇,最终只吐出一个轻轻弱弱的是字,这便乖乖地躺下,她缩到里侧,背对着李云深,双臂搂住膝盖蜷缩着,是防备的姿态。
李云深不悦的皱起眉,伸了手臂按在秦云柔小巧的肩上,慢慢施力,把她转了个圈,正对着自己。
秦云柔低着下巴,睫毛微动,就是不去看他。
李云深失了耐性,干脆擒住她的下颚抬起,语气不善道:“你这是在同我置气吗?”
“奴婢不敢。”秦云柔垂下睫毛遮挡眼中情绪,轻声回道。
“是因为我不许你回房,所以同我置气?”李云深挑眉问。
秦云柔摇摇头:“奴婢只是一个卑贱的通房,没有资格拒绝主子的要求,更没有资格同主子置气。”
李云深听得愈发来气,这明明就是同他置气了,还说没有!睁眼说瞎话的丫头骗子!
可是,让秦云柔乖的像只提线木偶,没了灵性。
这并不是他所想要的。
“方才在桌案上。”李云深不自在地咳嗽一声,继续道:“我有些意气用事了,说的都是气话。若是……你心中不愿意,偶尔拒绝一下,我也是许的。”
秦云柔这便抬了清凌凌的眸子看他:“奴婢不愿宿在这儿,想回自己的西厢耳房,世子爷可是许我?”
“你!”李云深气得睁大眼眸。
秦云柔垂下眉眼,不再说话。
李云深见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便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拿这丫头没有办法,只得抬了手道:“要走赶紧走!眼不见为净!”
“是。”秦云柔低声应下,这便从李云深面前爬过去,坐在床沿边,低头弯腰,安安静静的穿着她的珍珠绣鞋。
李云深见她穿好了绣鞋,连头也不回的便往门口走,心中虽然气她对自己毫无眷恋,可又见她只穿了小衣,想着外头天寒地冻的,便冷着声音命令道:“把屏风上的大氅系上,外头冷!”
“奴婢不冷。”秦云柔继续往前走,不理他。
“你!”李云深气得牙痒痒,这便从金丝楠木床上跳下,抬手抽了鎏金八仙屏上的大氅,几个大步追上去:“你给我穿……”
那个上字还未说完,便见到眼前娇弱的小美人一个酿跄,闭眸倒进了自己怀中。
“你这是……”李云深低头去看秦云柔,只见她呼吸偏重,嘴唇嫣红。
他蹙着眉,抬手去碰秦云柔的额头。
嘶!竟是这般发烫!
李云深赶紧抱了秦云柔回到榻上,又唤来东厢耳房的檀云照顾秦云柔,自己则披上大氅急急跑去外头喊大夫。
国公府上有一名御用的大夫,名唤华庚,他原本是宫中的御医,后来是随着长公主安容陪嫁到镇国公府的,平日里也宿在府上,这会儿年过五旬的老大夫听到叫唤,便赶紧披了衣裳出得房来。
华庚见到是世子爷亲自来喊的他,便有些讶然:“可是长公主殿下的身子,出了什么急症?”
“不是。”李云深不欲和他多做解释,便是扣了老大夫的手腕,催促他快步跟上。
走过抄手游廊,进到东院主房。
华庚见到了房内昏睡过去的秦云柔:“这位是……”
“是我的通房。”李云深道:“她夜里忽然昏了过去,额头烫手的很,你赶紧给她瞧瞧。”
华庚迟疑着退后一步:“我祖上三代都是宫廷御医,平日里也只给长公主看病,一个小小通房,如何叫我来……”
“小通房怎么了?小通房也是人,叫你给她看,你便给她看,凭的这般罗嗦!”李云深催促道。
华庚到底是看着李云深长大的,这孩子打小聪慧,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所以查案的时候蛛丝马迹都能记住,便一路升为大理寺卿,就是平日里有些性子急,脾气……也不怎么好。
“那老朽便卖世子爷三分面子,给她瞧瞧吧。”华庚说着,这才上前切脉。
不过三息后,华庚抬头道:“这姑娘染了风寒,夜里又操劳过度,该是发温病了。”
华庚见李云深急的火烧眉毛,便同他说道:“温病虽是急症,可也来的快去的快,待老朽开一副退热的药,让厨房那头熬上,今夜喝下便可退热,再细心调理个七八日,就会痊愈。”
待到华庚写下药方,李云深赶紧喊来周茂去药房抓药。
见华庚要走,李云深拦住他问:“可还有什么注意?”
华庚摸着山羊胡子瞥他一眼:“小姑娘脾胃先天不好,看她肤色和气脉,该是从小锦衣玉食娇养着长大的,人如今到了你的手里,若是不想给她养坏了,便是琼浆玉露的好生供着。
另外,她及笄不久,身子骨也没完全长开,经不起你这般长时间的折腾,以后,莫要再如此胡作非为了。”
李云深被华庚说的无地自容,俊俏的脸上爬上红霞:“我……我知道了。”
见华庚要走,李云深起身相送:“华老,我送你回去罢。”
走在抄手游廊上,李云深思索了许久,终于还是问道:“华老,你刚才说她身子骨还未完全长开,你看……若是想要有孕,该什么时候怀才好?”
华庚停住:“想要子嗣了?”
李云深也不藏着掖着,点点头道:“嗯。想要个孩子。”
华庚摸着山羊胡子,缓缓道:“我刚才给她诊脉,见她身子骨孱弱,有些宫寒虚冷之症,想来……该是这几日用过避子汤了。”
“避子汤?”李云深皱眉。
华庚点头:“避子汤的成分主要是水银、藏红花、麝香等活血化瘀的药材,多服容易引发宫寒难孕,老朽建议你让她每月喝避子汤的次数,不要超过五次。另外,这姑娘身子骨还没完全长开,又体质孱弱,若是想要子嗣,便再等上三年,等她盆骨再长开一些,另外每月服上一副滋补身子的药方,三年后,方可怀孕。”
“三年……”李云深问道:“现在不可以吗?”
华庚吹起山羊胡子瞪他一眼:“都说了她身体孱弱,需要调理!你娘当年生你,就是因为身体孱弱大出血,才导致终身不孕,且每逢天气寒凉,便腰椎疼痛难忍,彻夜难眠,你若是想要她难产而死,便随心所欲了去!”
华庚见李云深沉默下来,便故意刺激他道:“不过一个通房,你若是舍得,便赌上运气,让她怀孕好了!说不定,她万里挑一,母子平安,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不赌这个!”李云深立刻说。
华庚瞧他一眼,心道,看来这小子只是脾气恶劣,还不至于太坏。
“既然不赌,便好生记着,一月服用避子汤莫要超过五次,每月服下一副调理身子的中药,等三年之后,再行怀孕。”华庚道。
李云深牢牢记下,待到把华庚送回院子,又对华庚道:“还请华老写下每月调理身子的方子给我。”
“行。你等着。”华庚展开笔墨纸砚,这便轻车熟路的写好方子,递给李云深:“拿好了,记住,三年内不得有孕。”
“记住了。”李云深应下,仔细收了方子在袖子里。
等他回到东院的时候,檀云正端着厨房熬好的退热药进来,李云深抬手接过:“我来,你下去罢。”
“诺。”檀云应下,这便退出屋子,抬手合上了房门。
房间里安静下来,地龙烧的滚烫,到底还是温暖的,李云深把药碗搁到榻边,抬手脱去身上的厚重大氅挂于一侧,这才又端过汤药放在唇边细细吹凉了一些。
“小丫头,起来喝药了。”他抬手,轻拍了一下秦云柔烧的滚烫的脸颊。
秦云柔烧的昏昏沉沉,任李云深如何唤她都醒不来。
李云深无奈地叹息一声,这便抬了健壮的手臂把秦云柔温柔托起,又含下一口汤药送到秦云柔的唇边。
这样来回三四次,便终是把汤药给她灌了进去。
喂完汤药后,李云深也没闲着,反复给她换了七八回的凉毛巾敷额头。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在汤药和李云深细心的照料下,秦云柔身上的热度终于慢慢退了下去。
李云深摸着秦云柔额头慢慢降下去的温度,又看着她烧红的脸蛋和嘴唇也终于恢复了常色,这才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磨人的小丫头。”李云深握住秦云柔素白的小手,低头亲吻她圆润干净的指尖。
指尖传来的酥.麻感,令昏睡中的秦云柔慢慢皱了秀气的眉,她动了动唇,似乎在低声梦呓。
李云深靠过去,侧耳聆听。
“别走。”秦云柔软糯的嗓音带着点哭腔:“柔儿难受极了,你不要离开柔儿。别走啊!”
李云深见小姑娘哭的悲凉,便啄吻着她的唇畔,低声哄她:“我在这里,我不离开你,哪里都不去,一直陪着你可好?”
“你在哪里?为何还不来救我……”秦云柔睫毛湿润,眼角滑落一滴泪来:“卫池哥哥,带我走……”
李云深身形猛地一僵。
霎那间,钝痛从胸口蔓延至四肢百骸。
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