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正厅,李云深把初荷交给管事嬷嬷分配工作,自己则转身去书房处理带回来的卷宗,虽说今日是休沐的日子,但魏延的案子还没有结案,上头虽然没有催促,但李云深办案讲究效率。
而且,那魏延回乡省亲的妾氏竟是死在了返回的路上,李云深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带着仵作和侍卫赶往案发现场,这一来一回,便是七八日的光景。
按照往常,书房是由檀云伺候的,但李云深却抬了下巴看向秦云柔,沉声唤道:“你来伺候。”
秦云柔收回看向初荷的殷切目光,心中虽百般不愿,可面上却乖顺地走到李云深身畔,低垂螓首:“诺。”
周茂正抱着一沓厚重的卷宗站立在侧,李云深用下巴指向卷宗,对周茂道:“把这些给她拿着,你去门外候着。”
周茂掂了掂卷宗的重量,又看向秦云柔的细胳膊细腿,正准备同自家主子劝说一句,却在看到林云深投递过来的冷冽眸光后,及时的闭上了嘴。
“柔儿姑娘,卷宗厚重,你仔细些。”周茂说罢,把卷宗递了过去。
秦云柔抬了双手去接,那卷宗十多卷,卷卷都是竹牍,果真厚重,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好在李云深及时抬手,掌心撑住她的后背,把她扶稳。
“谢……”秦云柔才出口一个字,却被李云深凛冽的目光盯视住,吓得她贝齿咬住下唇,不敢再发声音了。
李云深缓缓低下头,朝她靠近,动作虽暧昧,可吐出的话语却是冷若寒蝉:“你是早上没吃东西么?拿个卷宗都能摔倒,这般柔若无骨,经不住半点折腾的模样,以后如何伺候本官?”
听他说到折腾,秦云柔不禁想到那一夜桌案上的蹂.躏,眼眶一酸赶紧低下头去,怕被李云深看到自己眼中的湿意。
等她再次抬头的时候,李云深已经转了身子,朝南面的书房大步走去,不悦催促道:“还不快些跟上!”
“来了。”秦云柔回道,吃力的捧着高过自己下巴的一大沓卷宗,跑着小碎步跟上李云深大步流星的步伐。
南书房。
巨大的金边黑木匾额镶嵌在四角飞檐的房屋中央,上书博文斋三个遒劲大字,此刻书房的雕花木门已经敞开,李云深抬了靛青色宽袍的衣角,已经跨过三寸高的门槛进到里面。
秦云柔抱着卷宗跟上,她今日穿的是国公府制衣局新裁的冬衣,上头素锦长袖衣,外搭翠色小袄,下头穿着府内大丫鬟专属的长及脚踝的藕色襦裙。
那襦裙虽然好看,但踏门槛的时候却不怎么方便,更何况此刻双手都捧了卷宗,又腾不出多余的手去提拉裙摆,于是,秦云柔便站在书房外头,面色有些为难。
李云深一眼便看出了她的窘态,但是不急着帮她,而是缓缓走过来,盯住秦云柔急的焦虑的小脸,同她嗤道:“若是府中丫鬟各个都像你这般,手不能提,脚不能抬,怕是都要被发卖出去了!”
秦云柔被李云深这么一顿奚落,原本就为难的脸色更加难堪了几分:“是奴婢的错。”
“既是错了,便要惩罚才是。”李云深沉下眸色。
秦云柔抬了清丽的眸子看他:“大人?”
李云深却没有说罚她什么,而是抬手拉了秦云柔襦裙的下摆慢悠悠提起一茬,说道:“走罢。”
秦云柔进到书房里,李云深让她把卷宗全部搁置在雕画精美的红木书案上,便拉开太师椅坐下,从悬笔架上挑了一只羊毫笔,又抬手拿了卷宗最上头的一本简牍,搁置在书案中央。
他修长干净的手指把卷宗徐徐展开,然后抬眸去看立于一侧的秦云柔,挑剔道:“你是不会伺候书房还是怎的?看见本官拿了笔,展开卷宗,都不知道磨墨伺候的吗?”
秦云柔一愣,立刻便反应过来,以往在淮安侯府,她在书房画画写字,都是丫鬟初荷磨墨,如今她是婢子,便要给主子磨墨伺候,刚才手腕酸痛难忍,竟顾着偷揉手腕,却忘了正事。
“是奴婢的错,奴婢这便给大人磨墨。”秦云柔说着,打开搁置墨条的沉香木盒,拿了最上面的一方墨条,双手压着至于浮雕砚台之中,细细研磨。
李云深修长手指握着名贵的羊毫笔,抬了深邃的黑眸看她低垂着天鹅一般的雪白脖颈,葱白皎洁的手指握住浓黑的墨条,细细打转,慢慢延展。
大约是刚才捧卷宗时候伤到了手腕,这会儿又要用力研磨,到底是疼痛难忍,便咬了牙关,秀气的眉头微微皱着,看着有些不耐。
回府的时候,李云深便打定主意,无论她如何求饶,自己一定要蹉跎她一阵,以解心头之恨,可这蹉跎才刚开了个头,见到她不耐的神情,李云深便心脏撕裂般的开始酸疼起来。
“算了!”李云深起身,夺过秦云柔手中的墨条,又拉过浮雕砚台,卷起自己鎏金云纹的袖口,转动有力的手腕,开始自己给自己研墨。
秦云柔一顿,即刻便反应过来,哪里有主子自己给自己研墨的道理,这要被养心院那头的人知道,自己少不得要挨一顿板子,或者同上次一般,抄写经书十遍。
“还是让奴婢来……”
李云深抬了黑沉的眸看她,吓得秦云柔一个哆嗦。
“你磨磨蹭蹭的,要磨到何时本官才能落笔?”李云深用下巴瞥向一旁:“你去博古架上拿那套越窑青釉的香薰炉来,点上搁在第二层的香。”
“诺。”秦云柔低声应下,研墨需要力气,但是熏香却不需要。
熏香是雅事,从前做淮安侯府大小姐的时候,秦云柔也爱熏香,书房用静心凝神的沉香,寝房用安眠助睡的安息香,衣柜用优雅清新的苏合香,拔步床用沁人心脾的鹅梨帐中香,泡澡用滋养肌肤的玫瑰香。
母亲林菲爱香,所以养出的三个女儿也都爱香,不同场合用不同的香,人美肌香,便是如此了。
想到母亲,也不知她在御史杨则善那里过的好不好,是否同她一般,寄人篱下,强遭凌.辱。
秦云柔背对着李云深,抬手拿了博古架上的一方青釉熏香炉,待看到第二层搁置各种名贵的线香和盘香时,便露出了犹豫之色。
月麟香,麝香、乌沉香、白脑香、伽南香等十多种名贵香料,连御用的龙涎香都有,秦云柔抬着手臂,万般踟蹰,她对李云深不了解,不知他喜在书房用哪种香,又怕出声询问,惹了李云深恼怒,得一顿臭骂。
李云深磨好了墨,抬头见秦云柔还在博古架旁磨蹭,便皱眉不悦道:“磨墨慢吞吞也就算了,你选个香料,又在那磨蹭什么?”
秦云柔尴尬的咬住下唇,迟疑道:“奴婢不知……”
“你在二苏旧局和雪中春信里选一个就好!”李云深提声催促道。
秦云柔听他催的急,愈发紧张,秀白的指尖在二苏旧局和雪中春信上点来点去,还是拿不定主意。
李云深瞧着秦云柔那副怕惹怒主子,谨小慎微的模样,一股邪火直冲胸口,却又无处撒野,只能重重叹息一声,走至秦云柔跟前,抬手自己取下雪中春信塞进秦云柔怀中:“点这个!”
“诺。”秦云柔应下,接过盘香,又拿着青釉熏香炉走到案几便,掀开熏香炉的镂空小盖帽,把盘香用明火点燃,搁在香炉中央,盖上镂空盖帽,便瞧着袅袅香烟从镂空的缝隙里蒸腾而出,香味瞬间弥漫开来。
雪中春信,果然如它的名字一般,雪落无声,寒梅冷香,尾调是大地回暖丁香幽冷,酸中带甜,蜜中含香,馥郁清雅,令人心生暖意,与外头园子里的白雪腊梅相交辉映,别有一番意境。
李云深坐在太师椅上,已经落笔批阅卷宗,他一旦沉入工作,便格外专注,心无旁骛。
待李云深批完眼前一半卷宗,停笔抬眸的时候,便看见秦云柔站在身旁,她人虽是站着的,可是眼皮却耷拉下来,长卷的睫毛垂着,绝色的面容沉静安宁,竟是站着在打瞌睡了。
李云深搁下羊毫笔,闭眸压了压眉心。
隔了片刻,见秦云柔还合着美目,便出声提醒:“还不过来替本官揉肩捏背,杵在那做什么?”
秦云柔将醒未醒,听到男子的声音,便一个激灵睁开美眸,她不知道李云深停笔多久了,也不知道李云深是否发现她在打瞌睡,便迈着小碎步走上前来,试探着询问:“大人要奴婢捏肩吗?”
“嗯。”李云深往太师椅上懒洋洋的一靠,闭了鹰隼的黑眸,俊美的面庞不辨情绪。
秦云柔素白的两只小手,一左一右搭上李云深的肩膀,她没有给人捏肩的经验,便学着以往看过的画面,素白的手指纷纷施力,按压揉捏。
李云深被捏了一小会儿,便不满的哼哼:“秦云柔!你是没有力气还是故意气我!小猫踩奶似的,一点儿力道都没有!给本官使劲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