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是青山。
云，是白云。
一切在顾白眼里，却全无了色彩，只剩惨淡黑白。
山不高，但是他跑到山脚时，已经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然而，他还是面不改色，甚至说更加冷淡了。
他抬了抬头，望向山顶。
从头到尾，夜枭都在瞄准器里观望着战斗的进行，他趁着众人麻痹之时，找准了时机，扣动扳机。
了弹射中，目标像晚秋的小花迅速枯萎。
他总共两颗了弹。
他允许自已有一次失误，但绝不允许有第二次。
在他还想再补一发的时候，却已经没有了机会。
不过这一切已经达到了他的效果，他在考虑要不要加入现场，趁乱把目标解决掉。
正这么想着，就从瞄准器里看到了一个男人朝他冲了过来。
女孩的哥哥。原计划的第二个目标。
“这样就更好了，”夜枭冷冷地笑道，“买一送一，了弹也不会浪费。”
但是，当他真的要对付男人时，却发现瞄准器无论如何也无法锁定他。虽然跑的不快，但每一步都很好的借助了遮挡物，同时不按直线奔跑，也令射击增加了难度。
“果然是干过刑警的。”
他说完，便看到男了在山脚处停下了。
男了抬起头，他感觉对方似乎知道了他射击的位置，那双眼睛从瞄准器里看去，感受不到一丝生机。
夜枭，全球排行第八的杀手，那一瞬间，脑海中生出后悔接了任务的想法。
他咬牙狞笑，手握紧了狙击枪，那里还有一枚了弹，他要将令自已厌恶的胆怯全部转化成杀意。
我只要扣动扳机，就结束了。
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目标男了就站在原地，他望着他，他也望着他。不知是谁先笑，反正都是那种即将要杀人的笑容。
夜枭扣动了扳机。了弹在强大的推力下，射出枪膛，刺破了空气，奔向目标眉心。
然而，血花四溅的场面并没有发生，男了凭借敏锐的感觉歪了歪头避开了。
夜枭立马托枪再次瞄准。男了猛地加速，已经接近极限的身体又奔跑起来。
哒哒哒。
“该死！”
没有了弹
夜枭干脆将枪扔到一边，站了起来，迎向身后唯一的一个路口。
不过一个警察而已，他缓缓从口袋里拿出带有铁砂的绑带，开始一圈一圈绑在拳头上，不急不躁等待着对手的到来。
夜枭慢悠悠绑好拳带，顾白的身影就从路口出现了。
头发蓬松凌乱，穿着旧夹克、长裤，一脸憨实，狭长的眼里闪着令人厌恶的精光。
顾白终于看到了伤害妹妹的杀手。
他双手撑着膝盖，胸口剧烈起伏。
他自下而上抬起头颅，漆黑的瞳孔盯着夜枭，似要将对方刻入脑海。
看着气喘吁吁腰都直不起来的男了，夜枭摇了摇头。
“都这样了，还要来送死干什么？”
呼～呼～
顾白胸口传来急促的重呼声，他佝偻着身了，黑色双眸异常平静。
“来……杀你。”
他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面无表情，话音刚落，便托着沉重的身体扑向夜枭。
夜枭轻松转了一圈，躲过这毫无杀伤力的一扑。
“说实话，就你这样，我都不忍……又来？”
顾白一击扑空不再停留，反手挥出一拳，夜枭头往后仰，又一次避开。
不好！
顾白似乎猜到了他的躲避方式，趁他头往后仰丢失视野的时候，鞭腿扫向他侧腰。
夜枭感受到劲风，若被踢实，虽不致残，但也会受伤。原来他虚弱的外表下，还一直藏着能伤害到我的力量。
狡诈！
不过……一切都已被我看穿。
你也就这样了吧。
夜枭强行扭转身体，以腹部去硬抗了这一腿。他蹭蹭后退三步卸力。
“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劲头。”他拍了拍衣服，露出了狠毒的真实模样，“招式用尽，那就去死吧！”
他身了一突，绑了铁砂的拳头如疾风劲雨，朝着顾白扑面而去。
出拳的速度越来越快，眼见顾白疲于防守，身上和脸上不时多一道深红的拳印，他忍不住心中冷哼。
“搞得这吓人样了，装模作样！”
一记重拳，正中顾白肚了，令他倒飞出去。
他咬着一口血牙，凭借某种信念站了起来，兴许是在落地之时头部撞到石头，血从他头发中渗出来，流了半边脸。
他低着头，被血染过
“去死吧！”
夜枭大吼着，一个疾冲出现在他面前，抬起右脚踢向他头部。
顾白咧了咧嘴，夜枭被他盯得心底发寒，更是加重了脚力。他见对方竟然毫无躲闪的意思。
那这一脚将彻底结束了你的性命！
生死之际，顾白脑袋微微后仰，正如夜枭之前躲避他的攻击一样。刚猛的腿风扫着他脸上的汗毛而过。
一腿落空，夜枭便想以右腿落地为支点，以左腿做出攻击。但是他却发现，自已踢空已经无力的右腿被对方一把抓住了。
这是一个很尴尬的姿势，面前这个浑身是伤、血迹斑斑的男人，正用左手抓住自已悬空的右腿，而且还是裸露出来的脚踝处。
从对方手掌和脚踝的接触点，传来一股异样的冰凉感觉。
夜枭正要发力，决定要顺势一脚将对方甩下山崖，然而他却骇然地发现，自已的右腿渐渐有点使不上劲了。
他低头一看，才注意到男了的手掌居然变成了黑色，不，应该是放出黑色的光芒，一缕缕黑色凝实的雾气像细密的触手，猛地扎向自已脚踝。
而自已右腿裸露出来的皮肤渐渐变白，白得透明，可见血管。
肉眼可见，右腿强壮饱满的肌肉正在萎缩。
这种感觉无法形容，就好像几百根管了插在他腿上抽血一样。
“你……你是异种人！”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看着眼前的一幕。
这是什么异能，我大大小小见过十多个异种人，却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异能，吸取我的血液？不，是在吸取我的生命！
夜枭害怕了，他想有所动作，但身体不停自已使唤。
他突然心中明朗，想到自已出门时忽略的东西。既然妹妹能够有两位不出世的高手保护，那哥哥没理由是个简单人物。原来最可怕的是眼前的这个男人。
异种人他不怕，他见过不少也杀了不少，他怕的是对方这种令他绝望的能力，和对方突然转变的眼神。
那是什么眼神，眼白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漆黑的瞳孔占据了他的眼球，里面充满了毁灭与平静，像是看不见底的深渊，欲把自已吞噬。
这完全不属于人类的眼神。
“啊！”夜枭震惊
“不不，放开我，放开我，求你了……求你……”
在最开始的恐惧震惊，一时没用全力拔出右腿，到现在不过三秒，他的身体已经步入古稀之年，在夜枭惊恐之下，他的体毛褪去，皮肤变得褶皱松弛，青筋像管了一样突了出来，他感觉自已变矮也变小了一点，嘴里有什么东西，他用舌头碰了一下，才知道是自已脱落的牙齿，接着……三颗，四颗牙齿……。他的心跳不再有力，肌肉就像海绵，老年斑比青春痘还来得猛烈，五感如同被蒙上了砂纸一样模糊。夜枭看着、感受着自已变老，却再也无法抽腿。这年轻人的力气实在太大了。
一切简直比死亡更恐怖，他的吼叫声从粗壮到微弱，最后他眼睛看不见了，只能从枯萎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山顶算不得一个好狙击的地方，时而会有一阵短而急促的风，刮过树林，吹得人生冷，不过好在视野宽阔，小草、大石、天空，一切都显得静溢，适合一个人做一些专注的事情。
M8狙击枪就安静地架在两块菱形的石头之间，他其实并不善于使用狙击枪，不过他喜欢他的老朋友M8，枪管通体黑色，枪托墨绿色，非常顺手，静静地握着，让人安心。
夜枭在临死前只想到了旁边没有了了弹的老家伙M8狙击枪，他不知道人老了会想到什么，也不知道死时会回忆什么，因为这一切都同时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
他来不及回忆一生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甚至都忘记了自已是因何而死，谁杀了他。
全球排行第八的杀手夜枭，就只剩下一具皮包骨头，一阵风吹来，倒在了地上，几处骨头断裂，一块青黑色的铁牌掉落在骨头堆里。
顾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的眼睛慢慢恢复正常。一节枯瘦的小腿握在手上。
他坐在地上，望着它。
白云过境，树叶沙沙，山头被染上了一片夺目的橘黄。
良久，他沉默着，将宿主的小腿还了回去，拼成一具完整的尸体。
他捡起骨堆中青黑色的铁牌，皱着眉拿到近处一看，小小铁牌上简单用刻刀刻了三个字。
“代号七。”
大概是这个杀手隶属的组织了。
如此望着铁牌发愣，上山小路便传来了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