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华灯、千门万户。——《迎新春》柳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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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礼乐的在钟声从天坛上响起,直传去了远方,听着一排编钟声响起。
“哗啦啦——”烈烈的冬风吹着,直把天坛上的那一面面明黄的旌旗吹的展旗飞扬,銮驾出行,金顶高举于后,一众的官民身着盛装礼队成列的跟在了这一个年轻的帝王身后,一步一步的走上了天坛之上。
太叔昭日手奉着告天旨,登上了一阶又一阶的天梯。
“跪——”主事的太监一指香尘,长声唱喏,紧跟在后的是一声长鸣的礼乐声响起。
谈凝与太叔卢闻声一撩衣摆,织金的丝锦盛装落地,便与这万民一同跪了下去,冠上的鸾鸟衔珠垂下。
“叩——”
礼乐之声传遍整个太缇之国,响彻在整个濮阳城内。
只见着初日的第一抹阳光落了下来,万丈的金光一点一点的破开了层层晦暗的灰云,一点一点的染开了天际,照在了虔诚跪拜的万民身上。
这是谈凝第一次登上了天坛,在太叔卢的身边,与天子一同祭拜国中先祖。
“叩——”
元旦。
意味着一年已经过去,新的一年即将开始。
“叩——”
太缇国中有元旦祭先祖的国典,之前在谈府每年的元旦都是祭氏族祖先,不比这一日的祭天典礼。盛装之下的谈凝掌心里全都是汗,起身的时候,只见着天坛上一片黑压压的人,这些人多是国中的高官贵权,以小皇子和小公主为长首,立于皇后之下。
太叔昭日宣读完了告天书,以向天上的先祖祈求新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待宣读完后燃烬了告天书。
“噼里啪啦——”
城中的第一声炮仗响了起来,大红的纸衣炸开了一地,百姓们纷纷捂着耳朵笑得开怀,像是预见了这一年又将是一个心想事成的一年。
“新的一年,你有什么愿望?”太叔卢问她。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卢怀王府门前的的鞭炮声响了起来,丫环小厮嬷嬷们捂着耳朵躲在了一旁避开了被炸开的鞭炮弹到身上。
老管家捻着胡子笑得像个弥勒佛一般。
等鞭炮声响过了,谈凝松开了捂着耳朵的手,笑着望向了站在一旁的太叔卢,道,“王爷,您如此一问,可是我想许什么愿望,您都会帮我达成?”
“可以。”太叔卢望了她一眼。
国典之日,大家都穿着盛装,不比往日里的一惯的低奢,眼下太叔卢这一身金线织锦编玉的丹紫色宫衣,满穿暗纹繁藤,极显雍荣贵气尤见的人中龙玉之质。
“那我这一个愿望,就是王爷再许我一百个愿望。”谈凝笑弯了眉眼。
太叔卢看见了她眼底的狡黠,瞥了她一眼,不语。
“就有点多,一时想不过来。”谈凝笑了,拉上了他的胳膊说道,“王爷同我一起去贴对联吧,得给我一点时间想一想,这一百个愿望要怎么用。”
“……”
一对红灯笼已挂上了卢怀王府府门外的大门上面。
“左边。”
“再右边过去一点点。”
“嗯……还要上去一点点,再上去一点点……”
“哎呀,上去过头了,再往下一点。”
“……”
太叔卢长于皇室宗家,活了第二十八个年头,从来不曾做过任何的活计,至于这迎新年贴对联的事,在他的印象里,更是向来与他无关。
他也从来没想过,贴个对联竟然是个这么麻烦的事情。
这边偏了,那边高了,那边又低了。
“……”
“好了!”在经过几番校正后,谈凝终于松口,尚能听到走下来的太叔卢长叹了一口气。
红纸墨字。
那字是太叔卢写的草书,字字铿锵有力,满见的笔锋,可堪的豪然霸气。
谈凝站在台阶上望着那一副对联许一会,最后夸他道,“王爷的字写的真好,不知回头妾身可否能求一份王爷的墨宝?”
“你要写什么?”太叔卢问。
“……欠王妃一百个愿望?”谈凝试探道。
小香洒金宣纸铺开,是文人雅客千金难求一寸的雅宣扇面。
墨是龙墨。
笔是狼毫。
这日里是开春的第一天,太叔卢倒是意外的好说话,当真是予求予给一般,真提笔给她写了一副扇面,留到夏日的时候用。
“谢谢王爷!”谈凝见他收了锋,开心的正准备接过来。
“且等一下,还没有写完。”但却他道。
“嗯?”
谈凝暂停了手,再把那方洒金香宣放了回去,神色倒是有些疑惑的望着那一纸扇面,不解的说道,“可这明明写完了呢。”
雅扇香宣正面,狼毫草书笔走龙腾的写下了八个大字。
——欠王妃一百个愿望。
就在谈凝疑惑之际,等到扇面香宣的正面墨迹干了,但见太叔卢把那香宣翻了一个面,继而写上了两个大字。
——肉偿。
“……”
欠王妃一百个愿望。
肉偿。
“王爷,肉偿也没用。”谈凝一脸嫌弃,闲闲的说道,“一百个愿望,您可别想赖账。”
正日里的天很是热闹。
见着王府里焕新一装,贴换了新的桃符红彩,迎岁的屠苏酒正温,只听着满府内的欢声笑语,在火热的炮仗声中热闹非凡。
谈凝踢了几步,背手走在太叔卢的前面,一边倒退着走,一边和他说着城里的趣事。
鸾鸟衔珠的金步摇在一步一步中轻跳着,笑意透过了她的双眼,落在了她的唇边。
于是,也染上了他的眉目。
这日的天,天空中正飘着雪,雪花软绵绵的飘落了下来,轻轻的,飞啊飞。
谈凝堆了一个雪人。
丑丑的,歪得眼睛嘴巴都看不见,只安在上头的胡萝卜鼻子见着醒目。
“……哈哈。”谈凝没敢说出,这是照着他的样子堆的。
太叔卢的感情向来寡淡,对诸多的事情都没有多大的兴致,更是惯了揽手敛目静观,于是总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乃至高高在上的感觉。
之前,谈凝也是这样觉得的。
可只与他相处了数月久,谈凝便清楚了,这是他性格缺陷的使然。
世人看到了他行事之中的笼手静观与敛目深沉,将他定性了拒人千里的傲慢,但却无视了他的耐心与体贴。
她想玩,他即便是没有一点儿的兴趣,也会站在一旁陪着她,哪怕是看着她玩。
他会颇得耐心的等她玩够了,便一起继续走下去。
“冷?”合在大掌上的那一双手生得冰冷。
那手刚刚玩过了雪。
太叔卢合着她的手,抬了一下眼皮望了她一眼,“什么时候摘的手暖?”
“……嘻嘻”谈凝傻笑,企图蒙混过关,那么大的手暖,捂着还怎么堆雪人呢。
“……”
太叔卢望着眼前正冲着自己傻笑的女子,只是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将她的手合拢在了掌心里暖着。
谈凝比他要矮上一截,这会得他合着手,只一抬头就能看见他望下来的视线,登时禁不住脸一红,低下了头去。
纷落的雪花飘飘扬扬的落在了濮阳城里,为这一座城池披上了一件洁白的素衣。
雪花微凉。
飘飘扬扬,纷纷落下,不时被风一吹直打了个旋儿,在一城热火闹天的鞭炮声中落下。
落在了他的发上,落在了她的眉目。
微红。
“……”
热热闹闹的迎年岁,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红灯笼和新桃符,门楹上更是贴好了对联。
剪纸红照。
一幅幅精细的剪彩贴在了内院的朱门之上,映上了小窗。
夜里,谈凝挑了挑案上的灯烛,见着一室的灯影正照在了小纱窗上,映在那一纸迎新岁的剪纸上,登时见了一抹旖旎,望着竟像是大婚时的双喜字。
谈凝取下了盛冠,换下了礼服。
“王爷。”见他走了进来,谈凝起身迎了上去。
“这一夜事有不少,可累了?”太叔卢问道。
“哪会累着,玩了一天可是开心极了。”谈凝笑了起来,为他解下了那一身繁沉的宫锦华衣,挂在了屏风上,道,“倒是王爷陪我疯了一天,难为王爷了。”
“无妨。”
“……真的有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谈凝解下了他的宝冠,抿直了唇,道,“谢谢王爷。”
太叔卢微微睁开眼睛望着她。
“这话我不爱听。”他道。
“我……”
太叔卢说完便转身走了过去,谈凝放下了手中的宝冠走了过去,却是忍不住笑了,走了过去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是因为很高兴很高兴,王爷,谢谢您在我的身边,也谢谢您选择了我。我……对这一件事,真的,真的,非常的高兴,因为有王爷在。”
谈凝曾想过,一个女子的夫君,应该是什么像的呢?
以夫为天。
以夫为尊。
以夫为上。
在她前世那不算长的岁月里,她所看到的只是这些,她所知道的也只是这样,在谈府,夫人与姨娘们分割着夫君的宠爱,讨好着,战战兢兢的,胆怯的侍奉自己的夫君,守在那一门寒屋等待着夫君的到来。
他来了,好像神就来了。
他走了,好似屋前又起了风雨霜雪,冷的可怖。
谈凝在很小的时候便是看到这样的情景,并被母亲灌输着同样的想法,要温婉的,体贴的,善解人意的,坐在空闺之中守着那一舍的寂寞等待着那一个人的一瞥,以夫的喜好为喜好,以夫的厌恶为厌恶。
这些,便是做为妻妾,做为女人的全部。那时在谈府,母亲一直一直都是这般的告诉她。
“王爷……”谈凝握起了他的手,蹲在了他的面前望着他,那一双眸子亮的便好似那雪夜中的月,无瑕的似那一场落下的白雪。
太叔卢正坐在了床椽上,垂目望着蹲在自己身前的女子。
这一世,她有了夫君,后知后觉的好像是知道了,夫君应该是怎么样的。
不会去打压她。
不会去否决她。
不会去伤害她。
而是让她能够成为更好的她,只是她,是她自己。
若她温柔体贴,便让她的这一份温柔,每一分善心,都将得到善待。若她决断杀伐,便让她的这一份锋刃,得到最好的洗礼。若她想做一个善绣的绣娘,便为她谋书备剪,若她想做一个饱学的学卿,便为她清列书单。
良人,会让一个女子成为更好的自己。
谈凝望着他落目望下来的视线,微微一笑,伸手抱住了他,男人总会比她暖上几分,尤其是到了冬日里的时候,更是暖和的。
太叔卢敛下了目,伸手抚上了她的发,低声道,“是我应该感谢你。”
谈凝笑了,抱着他的手臂微收。
末了。
她说道,“一个愿望,也是一百个愿望。我想王爷每一年都还我一愿望,至还清了这一百个愿望。”
于是他们便将在一起百年之久。
无论任何事。
无论任何人。
也不能将他们两人分开。
——为他还没有还清的,欠下她的一百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