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除害者察其本,善理疾者绝其源。——《策林一》白居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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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府院之中跪了一地的小厮丫环,只见着一个个的伏在了地上直把头埋在了地砖之上,浑身更是禁不住的发颤着,像是突临大劫大难一般的被骇的失了魂。
谈凝穿着一身绣着白璎珞的玉色长衣一脸愕然的走了过来,像是被眼前这般架势给吓到一般,有些惶惶然的将手攥在心口上,一边小步走着一边尤有后怕的四下环顾着,全然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虞诗荷呆呆地抱着怀里的那只兔子,一副活见鬼的模样望着她从自己身前走了过去。
“妾身见过王爷。”谈凝一脸惶然走过来,只停在了门阶下面俯身向他施了一礼。
场面一时寂静了下来。
太叔卢望着俯身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勃然的震怒化作了长久的沉默,就这样过去了良久之后,他开口道,“王妃起身罢。”
“谢王爷。”
谈凝谢礼之下起了身,望着跪了一地的丫头小厮,有些迟疑的开口问道,“……这里是发生了何事?王爷为何如此大怒?”
太叔卢不答,只是望着她的眼神深邃的让她探究不得丝毫。
倒是跪在一旁的阮琳后怕的回复她,道,“是绿如那丫头不长眼,闯进了王爷的书房,却误报了是王妃要来闯门。”
谈凝听着浑身一震,神色惊愕道,“我何时要强闯书房?那绿如又是何人?我可是从来不认得的。”
“还不给我滚出来。”太叔卢侧眸冷道。
“王爷……王爷……”
书房里那个叫绿如的小丫头闻言连滚带爬的滚了出来,直伏在他脚下又惊又怕的求饶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奴婢只是前来供奉欢喜佛为王爷祈愿求子的,除此之外奴婢什么也不知情啊,求王爷饶命!求王爷饶命!”
满府的寂静,只听着绿如连连的求饶声和哭声,又惊又恐的直磕着头。
太叔卢立在了门阶上,听完这丫头一字一句的言白后,只神色不动的抬眸望向了站在台阶上的那个女子。
“王妃想为本王求子?”太叔卢问。
他这一句话说的不闻喜怒,很淡的语气,似是不经意间随口的一说一问,全然的辨别不清他的心思。但是一但联想到了他身上的隐疾,便让人禁不住的颤栗了起来,连带着后背都是一阵发寒。
和一个不举的男人谈生子,不亚于剜他的伤疤,刺他的痛处。
这是在府上任何人连私谈都不敢谈到的事情。
谈凝判断不了他是否生气,只看着眼前情况在心里默认这是暴风雨前兆的平静,但压抑着心头的害怕扶身跪了下去,低头道,“妾身有幸嫁与王爷,便愿一生侍奉王爷伴王爷左右,至于其它的事情妾身从来不曾多想,是否能与王爷有子嗣,妾身更是从来不曾在意过。”
这话却并不假。
娘亲生她的时候因为难产险险撒手西归,薛母熬了过来,但是谈府上不乏没熬过生产之苦,死在产床上的姨娘们。
而就是熬过这一遭拼死生下孩子,体质不济没有调理好也会落疾,或者直接像谈桦的生母一样莫名其妙的就死了。
至而,太叔卢的这个隐疾对于她来说真的不值一提,如今现状,在这卢王府之中与太叔卢相敬如宾,他宠她待她好,她也好好的待他,对于谈凝来说是在好不过的事了。
想到这儿,为了再进一步表明她的心意,谈凝抬起了头向着站在那儿的男人,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情真意切诚恳万般,但一字一句很是认真的对他说道,“妾身从没有在意过王爷身上的隐疾,更没有想过与王爷共试鱼水情,还请王爷相信妾身。”
这是真话。
重生一世,谈凝开始学会了说谎与心机,这当中正是因为她尝过了巧使心计的说谎之后,让她在说真话的时候变得格外的认真与底气十足。
她说的意切,也说的诚恳,更说的至诚,更说的真心实意。
可这一次便是她也能感觉到太叔卢的神色更生的危险起来。
危险到让她能尝到几分压抑之下的隐怒。
“……”谈凝心里慌了。
太叔卢心里果然还是非常在意自己身上的隐疾。
想着可能是她的表情还不够诚恳,谈凝惶惶然,面上便在添了十分的诚心,一副恨不得把心剜出来的实诚,举手起誓道,“王爷若是不信我,妾身可以在此发誓,妾身对王爷只有敬爱与瞻仰,绝无半点旖旎遐想之色,即使王爷这辈子都不可以,妾身也绝无二心的伴随在王爷左右,若有二心就让妾身——”
“闭嘴。”太叔卢冷道。
谈凝当下缄了口,心里有些惶恐的低下了头。这是他第一次与她说重话,叫她心里难免有些委屈,她都这么诚恳意切了,他这火气反倒而莫名的只增不减。
太叔卢这下子目光落得生冷,只冷冷的一瞥了她,让她越发的缩成一团。
“……”谈凝是真的有些害怕了,别说妇随夫嫁,就是没有这层姻亲的关系,就他这个身份,就他这不怒自威的气势和行事的手段,当真是想把她怎么样就怎么样,连带还手还嘴的机会都没有。
她只是想撇开别人的套子,可真不想去得罪太叔卢啊!
太叔卢望了她许一会儿后,随即目光掠过了她,面无表情的说道,“既然王妃从来没有向本爷欢好求子的想法,便断无供奉欢喜佛的打算。”
那丫头一愣,登时脸色刷白叩头求饶道,“奴……奴婢此来供奉欢喜佛,确实是为了给王爷求子!奴婢不敢欺瞒王爷!”
太叔卢的目光落得生冷,掠过了庭院下跪的一众的人,落在了最后那个抱着白兔的虞诗荷身上。
“诗……诗荷,见过王爷,”对上了他的目光,虞诗荷心里骇然的抱着那只白兔跪了下去。
“这是你房里的丫头。”太叔卢面无表情。
“……是。”虞诗荷有些艰难的开口,脸色有些发白,应下之后想要辩白道,“可是诗荷从来不曾让她闯进王爷的书房来贡奉欢喜佛——”
说到这里,虞诗荷脸色生厉的喝了她一句,“不长眼的奴婢,当真好大的胆子,这府上的书房是你能进去的地方吗!”
绿如被她这一喝直打了个哆嗦,颤着声道,“是……是那日奴婢正在打扫庭院……”说到了这里,她猛地抬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忙说道,“——这尊欢喜佛像是王妃给奴婢的!”
此话一出,伏首跪在地上的府丁们个个神色一怔,低用余光互望着。
那丫头跪下叩头,颤着声道,“确实是王妃给奴婢的啊王爷,那日小主正在小睡,王妃来到了西柳芫内,说,小主送给她的这个欢喜佛像是个好东西,可是她与王爷用不上,便就过来还给小主……奴婢代收了之后想着这个确实是个好东西,既然王妃不用,可……可小主却是可以的啊,王妃让我不要告诉小主,给小主一个惊喜,奴婢才偷偷的潜进了书房里面……”
虞诗荷闻言浑身一震,险些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不待她开口说一句话,便见一旁的谈凝抢先道,“荒谬!我是有过去还虞姑娘赠于我的东西,却何以让你把这东西私用在王府?我说的是他日给姑娘一个惊喜,是待虞姑娘外嫁之日用以连理夫妻阴阳之情,你这奴婢可真好大的胆子,有我这个卢王妃在这里,你何敢认你家小主是王爷的妻!”
绿如震住了,她愣愣地望着眼前衣着鲜丽华贵的女子,一时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虞诗荷面色一片惨白的撑在了一旁的花坛上。
只这一时候,她明白了过来。
她以为自己巧言令色,诱得对方一步一步走进了自己设下的圈套,她在一旁静静地望着,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却不曾想过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在她的脚下,不知何时布下了对方所设下了的陷阱。
怎么可能?
这个比她尚小上三岁的女子,哪里来的这份思量与心机?
虞诗荷有差自己的贴身丫头梅珠特地的去谈府打听过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卢王妃,知道了这是一个母家出身卑微,在府上也不怎么得宠,向来温婉恭谦谨守克礼从来不与旁人争抢任何的二小姐。
怎么会……
她不仅看破了自己那点心思,还将计就计的摆了她一道。
西柳芫有几个的丫头,但能让她信任的就只有自小跟着她的贴身丫头梅珠,这绿如是今年刚进来的新人,手脚生得倒还算利索,只是要养着家里的弟弟和那个嗜赌的父亲,便想尽了办法捞钱,只是生得胆子比较小,也不敢走什么旁门偏道的路子,便一心想着来讨好主子得上几个赏钱。
这点心思她知道,而这卢王妃怕是也看了出来。
“我……”
演变成了如今这等局势可真是搬起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
虞诗荷脸色一片惨白,跪在了那里说道,“诗荷不敢有其它的妄想,这尊欢喜佛是我来王爷与王妃求来的,只是为了王爷您啊……王爷于我有恩,诗荷只是想向王爷报恩,愿王爷能与王妃早日圆房诞下世子,求王爷明鉴!”
太叔卢抬眸望了过去。
他自长于宫中,早已见惯了宫里头的这些个手段,只嗅了个头便知道了尾更是透明了当中的一应小心思。
书房里藏着秘密甚多,擅闯者无一例处死,只是这一次他却不急着动手,而是将一应的处置交于了一人。
如他所说过的。
她是卢王府的女主人,做为卢怀王的王妃,皇宗之妻,她必要学会如何的御下。
“……”
谈凝怔怔地望着太叔卢望过来的那一双眸,在那一番隐怒过去后,再一次对上他的眸子,见里面的风轻云动窥里头的万象玄机,那本是她读不懂的人,却在这一刻,在他望过来的时候,隐约的读懂了些什么。
“你说你是为了向王爷报恩?”
谈凝起了身,这一次却是一扫了之前半真半假的惶恐生怕,伸手拂了拂衣上的草屑,她抬起了头望向她,温婉的言字,只是神色是冷的,“那这书房又何以来说?今日是这丫头闯了进去,若我真起了心,带着这欢喜佛过去,可不正被王爷逮了个正着?”
“我怎知什么书房?这欢喜佛向来是贡在府上的中心之位,按照王府的布设,这个位置恰好是在书阁之中。”见她起了身,虞诗茶却是咬紧了牙,道,“这丫头既说是因王妃之由而误闯进了书房,此中未尝不可以说是王妃利用我房中的婢女来嫁祸于我!”
倒却是个脑子转得很快的巧思的主,除了卜一下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懵了一下,余下的倒都是反应的快。知道什么是轻什么是重,知道自己能担着什么事,知道自己一定要摘干净什么事。
“好。”
谈凝走向前了一步,正视着她道,“既然姑娘如此能说,禄民!”
跪在一旁的小随侍一愣,府上只有王爷要使唤他的时候会这样叫唤着他来着,懵了一下,忙出了列道,“王妃。”
“王爷为何会正巧着知道有人闯进了书房?”谈凝问道。
禄民一顿,想了想,道,“……是今儿个,王爷过府来换骑具,正听着……李嬷嬷!是厨房里的李嬷嬷突然慌慌张张的冲了过来,口里说着有人强闯进了书房,她说,是王妃不听劝阻强闯进了书房!”
“李嬷嬷可在?”谈凝沉下了脸。
当下有个老妪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一脸的灰败,“王……王妃。”
“你看见了我不听劝阻强闯进了书房?”谈凝凝眸望了过去,神色见得有几分危险。
“老奴……”
李嬷嬷脸色苍白,全身都在发抖着,只颤着唇说不出一句话。
她确实是有看见王妃揣着个包袱往书房的房间走去,正掐着这个时间点和机会去通风报信,怎么可能会去上前制止她?
这一走,便是连她进没进去都不知,只是任凭怎般想,都不曾想到竟是绿如在这个节骨眼上偷溜了进去。
谈凝望着她,冷下来的面容见了几分疏离几分深沉。
其实,事实刚好相反。
这几日,她一直有察觉到李嬷嬷时不时的会盯着她,便将计就计让邴绮去盯着西柳芫的绿如,只等她有了行动,自己便抢先一步往书房前走上一遭让她瞧见自己好去通风报信。
来的人是否是太叔卢都没有关系。
只要有绿如闯进书房这个铁证在,她跟着从外面走过来便可以了。如此,李嬷嬷的证词不仅坐阱不了她,还会让自己沾了一身腥引人猜疑。
所谓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便道如是。
“李嬷嬷,是谁让你跑去通知王爷,说我不听劝阻强闯进了书房?”谈凝落目问道。
也许还能强辩。
也许还能在争着说上一说。
可是,只看着眼下这般的形势却知道是再也无意义了,只能怪道她认错了主子,站错了队列。纵使是已经亡故的虞西侯千金又如何,纵使新王妃的出身比不上她又如何,纵使姑娘才貌出众又何?
王爷的心思偏向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了这里,李嬷嬷心下一横,伏首叩道,“是虞姑娘让老奴去书房的门口盯着王妃,说只要王妃一有动作,就赶紧跑去告诉王爷!”
谈凝敛下了眸,意料之中的回答。
每对锋一句,虞诗荷的脸色便越发的白上一层,等到李嬷嬷脱口吐出了这一句,便再在支撑不住的瘫坐在了地上。
谈凝睁开了眸子望向她,道,“这可就奇怪了,姑娘既然说是书阁,又怎会让李嬷嬷去书房盯着我呢?”
白玉石门阶之上,太叔卢一身涧石蓝的宝华长衣佛袖立在了那里,底下,是跪了一府院的奴仆,和一个正立在了那里似受他们朝拜的女子。
她的神色越发的像他。
她的举动也越发的像他。
她的言令也越发的像他。
在那一敛眸一抬眸之间,在举步行走之间。
太叔卢望着她的眸子微微一动。
可也只是像他,或者更准确一点儿的说是接近他受了他的影响,更或者换一个他所喜欢的说法,那就是他在她的生命里已经留下了不可磨来的痕迹。
他乐见她的成长,给予她全部的自由让她长大。
从一开始怯怯弱弱下拭探的谎言,到欺骗,到工于心计到审察夺势,乃至于借力反杀。
她不必要沉迷于这些东西,但是她得会这些东西,在这个最是薄情的帝王家中,做为一个掌权者,她得有一席属于自己的立足之地。
——如果她不愿做笼中鸟的话。
……
有一叶枯黄的叶悄然的从枝上飘落了下来。
这一件闹剧太叔卢全权交予了谈凝去处置。
府中规矩不可废,闯进书房的丫头被杖杀,嚼嘴谎报的李嬷嬷被赶出了府上,至于虞诗荷,念及她是已亡故的虞西伯仅余下来的千金,便让她永远禁足在西柳芫内。
黄昏落下,所有的人都散了开去各忙各的。
斜落的夕阳直将这世间一切的影子都拉得老长老长,一时之间,昏黄的落日与晦色的影子便交织成了一番景地。
“王爷。”谈凝向他一礼。
事到如此,她也懂得了他放手自己成长的用意,明白了他不插手将府中一应的事交由她处理的苦心。
太叔卢没有说话,只是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熟悉的动作,让谈凝不觉一愣,怔怔地抬起了头,却是正对上了他的眸。
那眸里,有数不清的光与影交织错连着,有这片黄昏有这片庭院,和眼前的她。
“……”
他想看着她成长起来。
这让谈凝想起了那一晚两人合衣共寝的时候,他说的那一句,女主人。
他想看着她成长起来,
做为卢怀王府的女主人站在他的身边。
而她答应过他的,只要他待她好,她便会这一辈子都绝无二心的陪伴着他。
“……”
谈凝望着立在眼前的男人,一如那日婚嫁一般,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里,得他的力道一拉,缓缓地向他走了过去,于是也便越发的走向了他,走近了他。
“你想进去吗?”太叔道。
谈凝一怔。
“书房里的秘密。”太叔卢开口说道。
谈凝心中愕然,“不——”
她是真的没兴趣,一点儿的兴趣都没有。
好奇心害死一只猫这句话是真的不假的,她这一世好不容易日子过得轻松了些,可真不想在沾上些其它什么事情,知道一些其它不该知道的事情,更不想去触他的逆鳞,在他的雷池附近不怕死的试探着。
她胆子真的不大。
然而,不待她说一句话,便被太叔卢一力拉了进去。
“砰!——”
只见他一只手猛地推开了书房的那一扇门,另一只手拉着她不容分说的往里面一带,旋转之间,两人先后进了书房里。
“砰!——”是那一扇门合上的声音。
和那一个落下来的吻。
“唔——”
被压在门上强吻的谈凝惊开了一双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太叔卢:王妃想为本王求子?(os:媳妇想给我生猴子!开心!撒花!)
谈凝(惶恐):不,我不想。
太叔卢:……(沉默)
谈凝(诚恳):从来没想过。
太叔卢:……(心塞)
谈凝(挖心窝子的诚心):不滚床单不亲亲不抱抱不拉小手都没有关系!
太叔卢:……(很好,本王现在很生气)
谈凝(举手发誓):就是有点动心了,我对王爷的感情也是纯洁的不能在纯洁的敬爱和瞻仰!
太叔卢:……(哄不好的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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