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菩提偈》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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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啦——”屋舍内,有一只信鸽扑扇着翅膀从窗户外飞了出去,扈梁但立在了窗前望着那只鸽子飞入了暮霭的黄昏中。
“谈妹妹——快出来呀,不要躲了!”
“谈姐姐,你在哪里呢?”
“谈妹妹——”
后院中隐约的还有姑娘们的呼叫声,眼见着这暮色沉了下去后,这声音响得久了,便惊动了一些府上的府丁走了过去过问。
起初只当是王妃玩得抓鬼玩得高兴,几个小丫头开心的跟着一起找了起来。
“王妃——”
“王妃——你在哪里呢——”
谈鹤剑从火神殿回来的时候,脚还没有踏进门苑中去,却就只见了里头传来的一声声的叫喊,只是听那喊声里面也不算有惊惶,只更多的有了几分焦虑。
“这是怎么了?”谈鹤剑问道。
“你……”
正在找着谈凝的几个小姐妹忽见了府上来了男人,便下意识用扇半掩着面,只神色有些无措的相互望着。
“少爷。”
“见过少爷。”
“少爷。”
府上的丫头却是很快的认出了他来,扶身向他一礼恭敬的叫唤了一声。
“在下谈鹤剑。”谈鹤剑虽然认不得这些个小姑娘,但是看着模样便知是大家中的闺秀,便收敛了些浪荡的外性,拱手向她们行了一个文生礼。
三个小姐妹相互望了一眼。
倒是闻襄白最快反应过来,执着扇低身向他行了个女儿家的扶身礼,低头道,“见过五公子。”
慕清玉和李盛蕊跟着也想到了眼前的男人是谁,但分别向他施了一礼,起身间,慕清玉蹙着眉头满是担忧的说道,“是这样的,我们三人今日得夫人相邀,过府与谈妹妹相聚嬉玩,正玩着抓鬼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谈妹妹。”
“抓鬼?”谈鹤剑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我这妹子可真是顽性,可让我也跟着来玩一玩呢?”
“这……”李盛蕊怔愣住了。
倒是一旁的闻襄白紧抿着唇,面上全是担忧,“五公子,我们已经找了快有两个时辰了……”
谈鹤剑顿住了,面上的笑容一时之间凝固了起来,“你是说——”
李盛蕊咬着唇,“我们很担心,现在天色已经黑了,谈姐姐平日里从来都没有这样的戏耍过我们的,我怕……谈姐姐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两个时辰,从下午至暮晚,没到底会这样的的。
正说着这会儿,却是看着有人挑了个灯笼走了过去,众人寻光望了过去,一眼就看见了提灯走过来的禄民,禄民跟在王爷和王妃身后是见过谈家的五公子的,便向他行了一礼道,“五公子回来了?”
真是少见呐。
他听府上的丫头说,这五公子风流成性浪荡不羁向来都很少回家住的。
正在他心里头狐疑的时候,却听他问道,“禄民,你一直跟在谈凝身边,她人呢?”
禄民怔了怔,挑着灯笼一脸奇怪的反问,“王妃不是正和几位姑娘们玩着抓鬼吗?小的可是一直在旁边候着,这可不是,见着天色暗了,便去备了饭菜,挑来了几盏灯过来想着照亮了些能让王妃玩尽性。”
“她人不见了你都不知道的吗?”谈鹤剑沉下在了面色。
“什么?”
禄民闻言神色一片惊愕,手中的灯笼跟着掉落在了石阶上,里头的灯烛惊颤着晃了晃。
禄民被他的这一句话瞬间吓得脸上失去了血色,“你说什么?!!”
谈鹤剑皱起了眉头一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当下便召来了府苑中一旁不远的一些仆丁沉声的吩咐下去道,“留下三人,一人往东居厢通知老爷和二夫人,一人往即刻去中堂告诉管家让他立即过来,一人则去清天门通知尉长季余让他带巡守过来。”
吩咐完了后,他转过头问她们三人,“你们是在何处玩的抓鬼?”
“满芳庭。”闻襄白脸色苍白的飞快的回答道,“就在那个秋千架旁。”
慕清玉一手紧紧地绞着帕子,点了点头说道,“我们说到以庭苑为围,可是……可是能找的地方我们都找了一遍了……”
说到了这里,竟有些说不下去。
谈鹤剑听着,转身吩咐说道,“其余的人即刻去满芳庭,定要把王妃找出来了!”
“是!”许是经久放荡轻挑的公子突然沉下了脸让人有些害怕,又或许是大伙儿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府丁在接到命令之后一个个飞快的往满芳庭赶了过去。
“……怎么会?”禄民这下子是真的被骇得魂飞魄散了,面上唇上齐刷刷的褪了色,跟着打着灯笼踉踉跄跄的追了过去找着。
“……”谈鹤剑立在了那里脸色确实是非常不好。
这次又是谁?
如此出人意外的,竟然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在谈府中行恶?
又是皇上?不,不应该是皇上,卢怀王如今正在淇水岭对敌,皇上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上惹怒了卢怀王,那真的是太不智。
或者,是其它的,觊觎整个谈府的人?
就在家里,甚至连这个家里对于谈凝来说都不安全吗?
“……”
“五公子……”闻襄白见他神色有异,脸色有些发白的唤了他一声。
“几位姑娘受惊了,请先随我到厅堂内小住片刻用些点心。”意识到这是些从来没有见过外事的深闺苑中的千金,谈鹤剑便缓了些脸色,想着先安顿好她们,“小妹的事,还得有劳几位姑娘再回忆细些,怕得让你们再晚几刻回去,我会安排人过去告诉贵府的老爷,望你们莫要惊慌。”
“无妨事……”慕清玉跟着他走进了厅堂,脸色还有些不好,“谈妹妹没有找到我也是不安心的。”
“我也是。”李盛蕊不安的说道。
闻襄白跟着走进去坐在了李盛蕊的旁边脸色发白的说道,“能找的地方我们都找了,就是不知道府上是不是有一些新设的机关?我不知道为何,真的是越想越觉得有些后怕,谈妹妹她……”
“先不说这些,只要是在这谈府,便是掘地三尺也能翻出来。”谈鹤剑安抚着她们三人。
正说着这会儿工夫,得到了仆丁通报消息的谈昌卓与薛玉姣急冲冲的赶了过来。
“谈侍郎。”
“夫人。”
三位姑娘起身向他们施了一礼。
“到底怎么回事?我听着下人们说凝儿不见了?”薛玉姣握住了慕清玉的手,一脸的惊魂不定,“我下午睡了一会儿,心里头却是一直落不安生,清玉,你可告诉伯母到底发生了什么?”
慕清玉心里头难过,面色有愧的低下了头,“是我们不应该起兴玩什么抓鬼的游戏……”
说着,便把这日里她们三人过府后嬉玩的事情详尽的讲了一遍。
讲到玩抓鬼游戏的时候,尤其她是扮抓鬼的人不清楚其余三人的动向,便由闻襄白与李盛蕊接过了话说着好似看见了谈凝往右边跑过去了。
“真是胡闹!”谈昌卓听着脸色一片发黑的拍了案堂,直发出了一声巨响。
他这一下却是吓着了坐在那里的三个姑娘。
谈鹤剑见怪不怪的思忖着,道,“若是右边的话,有一个路通去中庭的主苑,接到主路之后的分叉就多了起来,除此之外,还有五条小岔走得比较偏……”
“主道的苑路我们找过很多遍了,其它的地方我们托了府上的丫环再找着。”李盛蕊忙道。
“那我就先去其它偏僻的小苑里再找找看。”谈鹤剑说着起了身。
“我也跟去找找。”薛玉姣忙站了起来想要跟过去。
“这,二娘……”谈鹤剑有些踌蹰。
谈昌卓脸色一阵的铁黑,喝了她一声,“你坐下。”
“老爷,我……”薛玉姣得他这么一喝浑身被骇得一震,脸色一片的苍白。
谈昌卓一脸的恨色说道,“别给我再添乱,你就坐在这里招呼着这几位千金,我跟鹤儿去看看。”
“……”
月色上初梢头。
淇水。
乌峡岭。
那一席寒月满照在了水岭上那一渠潺潺顺水而走的落花,山关之中,月与云相依而伴,岭中尚见了几分昏色的叠峦叠翠。
流水飞花间上是满山高举的火把直把整个峰岭给照亮了。
“嗖——”有一支冷箭飞了过来。
“锵!”
太叔卢侧身挥剑,一剑便斩断了那支飞矢,却在心悸走神之间还是被箭头给擦破了手臂。
“王爷!”司林郎和副使见着一阵心惊肉跳的扑了过来,“王爷您没事吧!”
“……”
太叔卢伸手示意无碍,只是隐隐地皱起了眉头强压下了心里的那一份惊悸。这抹悸色更明显了,比之昨日里的不安。
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司林郎。”太叔卢开口。
“王爷?”司林郎小心翼翼的扶着他,“王爷,这群贼子扎根见深,想要清剿从快不得,您可断急不来,今晚就算了罢,这硬攻下去王爷您也吃不消啊。”
太叔卢缓缓地拨下了他的手,道,“你来的时候王妃当真无恙吗?”
“……”司林郎愣了愣,忙回道,“是呢,王妃一切都挺好的,就是心里的很是记挂着王爷,才再三嘱托我过来帮上一帮王爷。”
司林郎连声宽慰着他道,“王爷,这王妃可是就住在谈府里头,那谈府可是王妃的娘家,又怎么会有事呢?”
太叔卢敛下了目面容有些沉默,一束束高举的火把,火光照亮了满渠潺潺的流水,照上了他的眉目。
就这样沉默的下去
“……”
月色悄然的没入了乌云之中。
昏暗的夜,天上更是没有一颗星星,只有着晚风肆虐的游走着,那风直吹入了人的骨头里。
“怎么样?”
“没有看见。”
“那边如何?”
“没有找到。”
“……”
半盏茶的时候可谓满府的人都调动的起来,却还是没有听到一个好消息,只是满府挑碎了灯火的灯笼不断的跳着,见得幽惶撞撞。
谈昌卓脸色越来越差,每听一句话便快近暴跳如雷,“找!再去找!扩宽了些都给我找开了!”
这般大的动静很快的就惊动了府上其它的人。
几个姨娘有些惊慌的在屋内托丫头婆子们打听着,得知卢王妃失踪,一时之间有人担忧有些嘲笑。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晚归来的四姨娘带着女儿有些受惊的望着府上的动静,待看着了不远处的谈昌卓,便走了过去问道,“老爷,这是……”
正这会儿谈鹤剑也走了过来,依旧一无所获的摇了摇头。
“一群饭桶!!”谈昌卓见着勃怒之下一脚踢翻了一旁的花盆,听着哗啦一声巨响,直骇得人一时之间大气都不敢出。
“老爷这到底……”四姨娘惶惶然的掩着心口。
“王妃失踪了。”谈昌卓沉色说道,“你们快些回屋子里去,没事不要出来。”
“这……”
谈昌卓说完后,便听到有府上的仆丁来报,说是季尉长带着巡守赶过来了,便在沉着面交待了她们两人几句后转头疾步走过去迎季余。
“五公子!”
找了一圈又绕回来的禄民一张小脸都快哭出来了,看到了谈鹤剑便扑了过去,“你那里可有找到什么吗?小的……小的……”
谈鹤剑皱着眉头把他拉了出来立好,“现在还没有消息,不过巡守已经来了。”
禄民这下是真的哭出来了,“我……我把王妃丢了!我……王爷出门前明明有再三叮嘱我要照顾好王妃——我真是该死!我真是该死!”
“……”
“谈凝失踪了?”四姨娘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幕,惊讶之余有些怔愣。
“一个好生生的人在家里也会失踪?她难不成是蠢到在家里都会迷路吧?”一旁的谈絮柳却是嗤笑了一声。
谈鹤剑皱起了眉头,“事情只怕是不会这么简单,凝妹和王爷在围猎的时候就有受到过暗害。”
四姨娘顿了顿,“火神祭殿那一次……”
谈鹤剑点了点头,“怕也是的。”
四姨娘怔愣之下望向了自己的女儿,两人多有些意外的面面相觑,正思忖着这会称却是听到禄民正在那一旁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放声哭着。
那哭声听得有些烦心。
谈絮柳皱起了眉头道,“竟然都有了这么多次的暗害,你这个跟在主子身边贴身的随侍也不知道多加戒备,可真是个出事净知道哭的没有蠢货!”
禄民这一次是真的是担心害怕到了极点,竟然也没有还嘴,只是不停懊恼着蹲在那里捶着自己的头。
他把王妃弄丢了。
王妃可能出了什么事。
王爷明明走前百般交待了他的。
“我听说卢怀王前段时间还说了要换个随侍?”谈絮柳扶上了娘亲的手,她看这个豆丁大的小厮也早有不顺眼了,这会子见他这么狼狈懊恼心里便觉得爽快极了,“连照顾主子这点能力都没有,真不知道留着做什么。”
“我……我……”禄民懊恼着拼命捶着头,这一次是真的自责到想要直接跳湖喂鱼了。
“够了。”
谈鹤剑皱着眉头,伸手捞了一把愧疚得痛哭涕泪的禄民,直把他拎了起来,“他又不是暗害主子的奸贼恶徒,你骂他作甚?”
一旁的四姨娘也皱起了眉头道,“王妃在谈府上失踪这是多大的事,别说这个没用的奴才,就是我们整个谈府都担不清干系,这奴才若是能警上几分心,哪会出这样的事?”
谈鹤剑跑了一晚上心里本身便落得焦躁,这下听着便是笑了,“害人之心无孔不入,这其中的恶源从来都是作恶的人与害人的心,这孩子至多也就是个失察之罪,将主罪全往他身上推让他全担着了,这蠢话简直蠢得令人发笑。”
四姨娘听着他越发的口无遮拦,脸色跟着沉了下去,“谈鹤剑,你也要目无尊辈在这里放肆吗?”
谈鹤剑拎着哭成一团的禄民,将他捞着放去了一旁,“你再去看看,这边交给我。”说着意示他跟过去打灯笼再往东厢那一带的庭苑找找看。
禄民抽噎了几声,“……好,好的!”应声着胡乱的抹了一把脸之后,便跟着踉踉跄跄的继续去找人。
等他走远了,谈鹤剑便抬眸再一次望向了她们两人,道,“这世上有词云尊老爱幼,也有话云老吾老及人之老。但也有词云,为老不尊。”
“你——”
“谈鹤剑你太过份了!”谈絮柳顿生火起怒斥他。
“我只说一句为老不尊还未有具体的指人与事,四娘却已听着刺耳,四妹看着更是有怒火攻了心。”
“……”谈絮柳笼袖握紧了拳。
“很生气吗?”谈鹤剑望着她道,“他纵有失察之罪,但同样也是恶徒造罪下被牵连的受害者,与遭逢此事未有所察的整个谈府无出一二。骂人不是一件很高兴的事吗?你刚才可是高傲的很,站在这里趾高气昂的骂着从来未有伤害过你的人是为蠢货,骂得高兴吗?骂得过瘾吗?”
“我——我训斥奴才也有错了?”谈絮柳怒视着他。
“那可是你的奴才?”谈鹤剑反问。
“他如今在谈府做事。”谈絮柳答。
“那跟你有什么干系?”谈鹤剑再反问。
“我是谈府的小主!”谈絮柳握紧了拳。
“那又关他什么事?”谈鹤剑微眯起眼。
“你——”
谈絮柳怒视着他,“是这不长眼的奴才自己犯蠢活该被骂!”
“所以说。”谈鹤剑足尖后点的弯膝立着,“那又与你有什么干系呢?你做这些迁怒他又关得他什么事?我就奇了怪了,府上是怎么纵行的这等乌糟到令人作呕的风气了?错有三别,各中自有刑处,然刑罚之下明明是旨在于导犯错的迷离之人归途向善,怎就歪到这等个地步?”
一旁的四姨娘却是冷笑了一声,“你一个浪荡儿竟也在这里与我说歪正之道?简直可笑!”
“是啊,明明自己是一个愚人还要骂别人是个蠢货,我也觉得挺可笑的。”
谈鹤剑说着落足间缓步向谈絮柳走了过去,“你想要听什么?又想要个什么样的结果?他是个蠢货,连丁点儿的事情都做不好,留着没用杀了埋了?哦,你做不到这些,于是只想要个发泄的口子,未必然是他做了什么伤害了你,这个所谓发泄的口子而不过是你的趾高气昂,你的高高在上的凭空想,你那扭曲了的嘲讽别人痛苦的喜好。所以我说很可笑,这天底下万物流转,明明从来就没有人能肯定灾难与恶祸是一定不会降临在自己的头上。”
“你要做什么!”四姨娘看着他一步步的走了过来,顿生警觉的想要拉开他。
谈鹤剑不为所动的继续缓步的向她走近了。
谈絮柳望着他逼近了,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我是真的不想骂人,也非常的不喜欢骂人。”谈鹤剑举步走近了她,伸手托起了她的下颌,温柔的像是抚过了花瓣。
他轻声道,“因为我怕把人骂哭。”
“谈鹤剑!你疯了!”四姨娘见着脸色顿生刷白,忙拍打着他的手臂想要把女儿从他的手中解救出来。
“五哥——”
“别说五哥偏心不教你,那些个空口白话向来没个屁用,真切些,远不如把你骂得连爹妈都不认得,或是把你毒打一顿到连你男人都看不清你来的深刻些。”谈鹤剑托着她的下颌低声道。
“你……你要做什么?”
谈鹤剑道,“这世上多数的‘若是我就绝对不会’的句式,向来都是讲这一句话的人站在上天的视眼,永远的把自己的立场与位置放在了一个绝对完美与舒适的利己地方上,他们站在绝对的利己角度位置去思考着事情的走向,所以才有了这样的一句话,更有了这样一番指谪他人谩骂他人的行径……可悲的人啊,明明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所有的人于这天地都渺小的如蝼蚁一般卑微。”
“你……放,放开我……”
“谈鹤剑!!”
“诶,四妹。”谈鹤剑低喃道,“为什么你愚蠢的连这样的道理都不懂呢?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你放开,我……放开我!”谈絮柳挣扎了起来,“五哥,就为了这个奴才!你——你这样对我!你杖杀过的奴才又还少吗!明明你也一样你凭什么在这里指责我?!放开我!你不也是从小到大被奴才伺候惯了喜怒尽撒在他们的身上吗!你凭什么这样说我!!”
谈鹤剑挑着她的下颌点了点头,“你可是说到点子上了,来同五哥说一说,你是有怎般的喜怒呢?”
“放开——”
“他是谁的小厮?”
“……他是卢怀王的小厮,但是又——怎么样?奴才依旧是奴才!”
“我问的是在你眼里他是谁的随待?”
“……”
谈鹤剑扣着她的下颌逼她对视着,“四妹,我记得你小时候没少把二妹把当奴才使吧?来,告诉告诉五哥,好使吗?好用吗?好玩吗?可是过瘾呢?”
“……她本来——就是个低贱的命!”柳絮柳切齿道。
“是呢,所以她失踪了是她咎由自取,若是她遇到了意外也是她自找的,是她自己犯蠢不堤防可是?”
“……”
“可是呢。”
谈鹤剑扣着她下颌的手又重了一力,登时疼得她眼泪冒了出来,只是声音落得温柔极了,“你看,为什么你也这么犯蠢不提防我呢?我可是就在你的面前呢,再用一点劲就准保把你的下颌给拧下来。”
“——放开我!”
“谈鹤剑!你疯了!快放开四妹!”一旁的四姨娘脸色惨白的发了疯一般的拼命的拉拽着他。
“你看,明明你从书本上学到的是严以律己宽以待人,怎么就给歪成以严以律人宽以待己了?”谈鹤剑低声道。
“——放开!”谈絮柳犹然喘不气来。
“谈鹤剑!来人!快来人!!”四姨娘见怎么也拉不住他便只得尖叫着喊人。
下颌被人抵着,明明只是一指扣在了脖颈上却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窒息,谈絮柳脸色有些发紫,拼命的拍着他的手臂挣扎着,尖声道,“我——我又怎么知道你会突然的发疯!五哥!你疯了!!咳!!!——放开!”
“来人!快来人!谈鹤剑要杀四小姐!快来人!”一旁的四姨娘见着发了疯一般的拍着他的手臂一边尖声的叫着。
就在这会儿,谈鹤剑起手只一个掌刀就拍晕了一旁不断尖叫的四姨娘。
“……娘——”被捏在手上的谈絮柳一张脸涨得发紫。
重物倒下去,却让这片庭院中一时落得安静了下来。
谈鹤剑却是一手缓缓地提起了她,温柔的道,“明明按着你的意思来说,这可就是你自己失察了犯蠢了呢,断是怪不得我,不是吗?”
“放——开——”
“四妹,你想活下去吗?”谈鹤剑温柔的问道。
“……想——”谈絮格外拼命的拍着他的手臂,脸色越发的一阵白一阵紫,只感着肺口上不来气的窒息。
“可是呢,愚昧的人活在这世上明明是没有意义的白糟蹋了粮食,你不是这样认为的吗?”谈鹤剑道。
“……”
谈鹤剑缓缓地提着她,轻声的问道,“四妹,你为什么想活着呢?”
“我……”
“你觉得活着有意义吗?”谈鹤剑轻声道。
“……当……然有意义……”谈絮柳死死地拽着他的手,拼命的拉出一纸的缝隙能让更多的氧气吸进去。
谈鹤剑歪着头望着她,“可是我觉得你这就是白活啊,没意义的很。”
谈絮柳心下害怕极了,又惊又怕,一边不停的扳着他的手,一边忍不住的流着眼泪,“……为,为什么我的人……生,要你来……觉得是白活……没有意义?”
谈鹤剑久久的望着她。
就这样过去了许久后,他松开的手让谈絮柳似一瘫烂泥一般的软了下去。
得了片刻的空隙便开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直拉痛着肺叶,看着倒在了地上的娘亲一边伸费力的伸着手从喉咙里艰难的挤出了一个字来,“娘……”
谈鹤剑立在了那里望着瘫在那里的女子,缓缓地开口道,“是啊,为什么别人的人生,要你来觉得到底是不是白活没有意义呢?”
“娘……”喉咙里只拉扯出来了个声带,便引来了剧烈的咳嗽。
“踏、踏、踏。”
“踏、踏、踏。”
四姨娘的声音到底还是引来的不少的人,只见着提着灯的府丁匆匆忙忙的穿过了走廊赶了过来。
火光中。
谈鹤剑蹲下了身,正对上了她,“呐,告诉五哥。”
无数盏穿过走廊的灯笼交织在了他的身上,起风之间,只听他问道,“你把谈凝弄到哪里去了?”
谈絮柳原是拼命的咳嗽平复着,只听到了他的这一句话后震愕的抬起了头。
前有濒死之吓,后有末途之惊,直将她的大脑冲击的一片的空白,一时之间竟是捞不到一片出来,只在她震愕的抬头一瞬间,更受一声犹如雷霆之怒的当头一喝。
“说!”
那一声犹如穿魂。
谈絮柳浑身一颤,“她……她在冷香苑的枯井里。”
冲来的火光如舌一般的舐亮了这一片的黯夜,闻声赶来的仆丁照清了两人的神色。
灯火撞撞。
蹲在地上的谈鹤剑望着她,“你是不是在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是你搞得鬼?”
“……”谈絮柳脸色一片惨白如纸的望着他,只浑身禁不住的发颤着缩作一团。
越来越多的人往这边赶了过来,见着一盏盏的灯笼织成了一张明昼的光网,正照向了两个人。
谈鹤剑望着瘫在地上被骇得失魂落魄的四妹,“或许你自己没有注意到,在你听到一个人遇到意外甚至有可能面临死亡的时候,你的嘴角一直在笑。
谈鹤剑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缓缓地抚上了她的唇角,声音轻柔而冰冷,“回到最开始的一个问题,我一直都不懂,这世上明明所有的人都会遭遇不幸,但为什么却总有不少的人会去责难于受害者,更还有人尽会投笔诛词的辱骂着偏差的幸存者的失察愚昧,这让我一直都很不能理解,集中点火力对着那些个泯灭良知的造罪者不好吗?”
“……”谈絮柳震然的望着他,颤了颤唇。
抚上唇角的手指是冰冷的,谈鹤剑低声道,“后来我才明白了一件事,因为愚昧的人,有时候会只是单纯的无知,但也有时候——会是已经烂透了根的坏。”
“……”谈絮柳像是被人抽了一鞭一般的的瑟缩了一下。
“无知的愚昧其实并不可怕,因为这万象的世间之中人如蜉蝣一粟,太过于渺小卑微,有时候纵是穷其一生也许都猜不透一句话,悟不了一个字。这从来都是不足为奇的,世人在追求自我的道路上不断的消费着这一份自我的无知,但即使是如此,它也永远的好过了行恶的愚昧,因为比之后者,前者永远都不会去刻意的伤害别人。”
冲进庭院的灯笼交织一片,起风间,见灯影撞撞。
谈鹤剑轻道,“站起来吧。”
“五……五哥……”谈絮柳浑身颤抖着攥紧了衣领口,浑身止不住的发颤着。
“站起来。”谈鹤剑起身之下对她说道。
“……”谈絮柳这一下是真的被他给吓住了,颤颤兢兢的站了起来。
谈鹤剑伸手拉了衣口松了松些,跟着将两只袖口翻扎了起来绑住,只露出了里面劲袖,他一边扎着绑带一边神色平静的说道,“五哥之前说过,那些个空口白话是向来没个屁用的,既说了要把你骂得连爹妈都不认得,把你打得连你男人都认不出,便断会来给你一一兑现了。”
谈絮柳听着颤抖着退了一步,刚刚站起的身却只在退一步间双腿发软的踉跄着栽了下去,“你……你还想做什么……”
谈鹤剑扎好了绑带,随即抬起头微笑的对她说道,“你放心,虽说是为了让你记忆深刻,但是会很快的,因为回头我还得赶着去井底里捞人,更还得跪着去向王爷和皇上请罪,这都是耽搁不得的事。你也别怕疼,毕竟我是你的五哥,命我是一定会给你留下的。”
“不……不要……不……”谈絮柳仓惶的望着走过来的男人。
赶过来的府丁们正一头雾水的望着里头的主子,还没大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只被接下来的举动给吓得魂飞魄散。
“五公子!”
“天!五公子!你要做什么?!那可是四小姐!”
“五公子!!”
落月。
“……”
淇水。
乌峡岭落月。
满山高举的火把之下火光照亮了整个山壑,司林郎为太叔卢包扎好了伤口,安慰他道,“王爷,您放心吧,王妃在谈府定是没事的。”
太叔卢敛下了目面容有些沉默,一束束高举的火把,火光照亮了满渠潺潺的流水,照上了他的眉目。
就这样沉默的许久。
“王爷您看……?”司林郎小心翼翼的劝慰道。
太叔卢转手负剑,就在司林郎刚刚松了一口气以为他缓合下来放弃强攻杀贼,却听着他面色霜冷的负剑沉声道,“继续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