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有初站在电磁炉前面把菜一一给热了的时候,忍不住一遍遍地问自己,两个人这一天都吵过两回了,她怎么还能放他进来又对他这么好?
钟屿脸皮是不是也实在有点太厚了,不仅一点改过自新的样子都没有,还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感恩,还跟她提要求。
她给他脸了是不是?
纪有初这么想着就觉得憋屈,把手里的锅子一扔,冲着一边钟屿恼道:“我忙了一天累都累死了,还要做饭还要带孩子……现在还要给你热菜?”
她说着就把火关了,气呼呼地走到一边沙发上坐着,中途还随手拿了欧阳宜的几个瓶瓶罐罐。刚刚洗过澡他就来了,她连保养都没来得及做。
另一边,莫名其妙就被再骂了一次的钟屿跟诺宝面面相觑了会儿。他将孩子放下来要他去楼上玩会儿,自己则走到小厨房那边继续未完的工作。
“累了就直说嘛,又不是非要你做这些事。”他松了袖扣,把袖子挽起来,露出来的一截手臂肌肉紧实,结实有力。
纪有初轻轻哼了声,里三层外三层地抹脸,虽然一直装着专心保养,其实两只眼睛始终在钟屿身上来回徘徊。
他热起菜来的样子还真有模有样,那口她单手根本没法操作的不粘锅,在他大手里操作就像是玩具似的,手腕一动,锅柄带着锅身翻起,里面的菜沿着锅沿跳起来,再安稳落回去。
他还会掂锅?纪有初放下手里瓶瓶罐罐,好奇走过去:“你还会这个啊?”
“这有什么难的,做饭的入门级别而已。”他看她难得对一件事感兴趣,特地十足卖弄地多掂了几下,再利落装盘:“厉害吧?”
纪有初看出他刻意,嫌弃完全写脸上:“不是厉不厉害的问题,是觉得有点惊讶,毕竟你这种前呼后拥的少爷,在我印象里应该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钟屿听得摇头,第一反应是想去刮她鼻子,猛地想起她早上朝他发火,又硬是忍住了,说:“我以前留学的时候,很喜欢给自己做东西吃。”
他重新开火热汤:“那边没人吃猪下水,鸡爪鸭爪也都很便宜,我看同学们馋得不行,低价买入回来加工,再高价卖给他们。我做饭的手艺就是从那时候提升的。”
是不是家里做生意的,孩子都有经商头脑?她以前上学时候也总馋各类零食,但从没想过自己做二道贩子,从同学们手里赚差价的。
不过懒人有懒人的快乐,起码不必像他一样累吧。
纪有初帮他把菜端桌上:“要做那么多东西,你岂不是要天天都很忙,买菜做菜卖菜,还要清洗呢,那可不是一件轻松的活!”
钟屿轻轻掠过她一眼,说的云淡风轻:“家里有佣人啊,干嘛什么事都要我亲力亲为?”
“……”纪有初简直恨不得把菜盖到他头上,她刚刚觉得他整个人伟岸几分,他立刻就给出这么个啼笑皆非的解释:“钟屿,你这么逗人觉得很好玩是不是?”
纪有初一吃瘪,钟屿就爱笑。他拿着汤勺舀了一口还在升温中的排骨汤,被鲜得恨不得连勺子都要一起吞下去,说:“你做的汤真好喝。”
纪有初可不敢得意,果然他紧跟着就开始了下一句:“但跟我的手艺比起来,还是差了点。你这么看着我干嘛,下次我做给你尝尝你就知道了。”
纪有初往桌边一歪,警告的语气:“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要克制不住我的手了。”
她也不知道从哪抽了把水果刀出来,向着钟屿正反亮了亮。钟屿一脸的无语,把热汤端过来,将饭往里面一倒,大口吃起来。
过了会,纪有初主动打破沉默,抱着两手趴到桌上,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妈妈今天为什么突然过来,她有没有说要把诺宝怎么样?”
钟屿走后,纪有初就开始忐忑了。虽然她一直觉得他们把诺宝带走的可能性不大,可她也不希望他们像是对待快递似的把他们打包送走。
钟屿睨了她一眼,稍稍耸肩,紧跟着把菜也拨碗里,吃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纪有初怎么等也等不到他回答,推推他胳膊:“钟屿?”
钟屿这才张张嘴:“你不是让我别说话?”眼见着她又要毛,钟屿才正经道:“放心吧,有我在,你担心的那些事都不会发生。你就是不相信我,也要相信那份合同吧。”
纪有初听着不由松了口气。
钟屿继续道:“他们找我谈这件事只是项庄舞剑,我跟哥哥一直有点矛盾,他们知道诺宝的存在后,就想拿两件事做交换。”
“什么样的矛盾呀?”纪有初说着顿了下,意识到自己管得有点太宽了。这毕竟是人家家事,而他们并不算多熟。
纪有初连忙道:“我随便问的,你不用回答。”
钟屿把碗里的饭菜吃干净,抽了张纸抹抹嘴,出人意料地说:“告诉你也没关系,说不定你之前就听说过。他之前在百川的时候造成过巨大损失,我就把他给辞了。”
听他这么说,纪有初好好想了想,似乎确实有这么一件事。但因为时间久远,她又只是集团底层的小员工,对这种高层内部的风起云涌并不敏感。
“这几年他一直无所事事,我妈妈想让他重回公司,但被我拒绝了。原本这事到这儿就是头了,可他们居然抓着诺宝的事来做交涉。”
“他们可真是小看我了,孩子是我的,要怎么对待他,完全是我自己的事情。”钟屿冷冷一笑:“用得着别人来告诉我怎么做吗?”
寥寥数语,纪有初终于知道他来的时候,为什么一脸的不高兴了。妈妈抓着他的软肋以为抓住了他的小辫子,第一反应不是为他着想,而是用这件事情来和另一件事做交换。
这还真是偏心偏到肋骨了,即便她因为诺宝的事跟父母几乎决裂,妈妈当年在痛骂她的时候,还不忘关心她的身体和未来。
她将下巴枕在相叠的手上,轻声道:“所以你拒绝他们了吧?”
钟屿一双深邃的眼睛落到她脸上,这回没有很快回答。
家里开着空调,她脸上温度非但没降,反倒被热得更加嫣红。眼睛里湿乎乎的像刚被清洗干净,看向他的目光纤尘不染。
房间很小,世界很小,顷刻间好像就只有他们俩。吵吵闹闹,嬉笑怒骂,她高兴了就很乖地去给他盛饭,不高兴了就撂挑子不干。
她还能坐在桌边静静听他说话……这种感觉,真的像极了,家。
纪有初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下文,猜到自己这次是真的越界了,有点尴尬地起来去收拾碗筷,一股脑放进水池里。
她去翻手套戴上,刚准备清洗,还没沾到水呢,钟屿过来拦着,把她挤到了一边:“你去歇着吧,不是累了吗?做饭的人不用洗碗。”
他开了水龙头,动作熟练地刷碗。纪有初乐得逍遥自在,把手套脱到一边:“本来就是你吃的,你洗也不冤枉。”
她这人最爱分清界限,理由还一套一套的。钟屿偏偏要跟她边界模糊,让她难以厘清里面的弯弯绕绕。
“不管我吃不吃饭,以后只要我过来,都让我洗碗好了。”
钟屿忙完一切早就过了八点了,诺宝在床上东倒西歪,钟屿一个故事都还没讲完,他往枕头里一歪,居然已经睡着了。
纪有初则一直在楼下忙活,她刚刚把那身厚实的睡衣换了,现在穿着一套宽松的运动服。长头发扎成一束挂在后面,头上还缠了个棕黄色的小熊式样发箍。
钟屿走近才看见她是在做团子,拌好的米粉搁在比之还白的手心里,她利索地从盆里挑来一块肉馅,仔仔细细地拿米粉包圆了。
钟屿看着桌上竹匾里已经排了半圈的团子:“做这个干嘛?”
“吃啊,我们那边的习俗,这几天天天都要吃团子,团团圆圆嘛。”她纤细的手费力捏着:“白天没工夫弄,趁着诺宝睡觉能做一点是一点。”
“你家那儿还有什么风俗?”钟屿问。
“还要吃馄饨跟春卷,东西我还没来得及买呢,等明天再说吧。”纪有初说:“反正除夕我休息,临时去买也来得及。”
“你今年就在这儿过年,不回家吗?”
纪有初猛地愣住,浑身僵硬。手里的团子滚下来,幸好被钟屿捡到,可原本白胖白胖的圆脑袋瘪了半边。
纪有初意识到自己失态,将团子拿回来重捏同时,故作轻松道:“那么远,又有诺宝,怎么回去啊,根本就不方便。”
而事实是,她早在诺宝出生那年就跟父母决裂,别说回去过春节了,平时她给他们打个电话,他们都会直接挂了。
去年过年,她曾经厚着脸皮带着诺宝回去过一回。
当时的想法是,父母就算是对她再生气,过了两年了,他们的气也该消了。况且诺宝一天比一天可爱,只要他们见到他,肯定会和她一样爱他的。
但她真是小看了父母的决心,老夫妻俩不仅连门都没让她进,还把她买来的东西扔到了大街上,诺宝直接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那天下着小雨,她没带伞,抱着诺宝走出小区的时候,觉得自己就像是刚刚被她遗弃的那些礼物。无论它们曾经有多光鲜,让她为之付出过多少金钱,现在还不就是一堆没人要的垃圾?
她想着就觉得胸口很堵,故意岔开话题:“问这个干嘛?”
钟屿说:“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既然你不带诺宝回去,能不能让我把诺宝接走一起过年。我不带他去钟家,只是跟我在一起。”
“你想跟诺宝一起过年?”纪有初纳闷看他。
他又不像她似的,直接被父母放逐了。虽然今天一家人吵架了,但也不至于连年都不一起过了吧?
钟屿看出她疑惑,解释道:“我这个人不喜欢热闹,不愿意去人扎堆的地方,有时候连家里人一道吃饭都缺席。而且我伯伯他们都在国外,我父母这两天会赶过去跟他们一起跨年。”
“这样啊。”纪有初点头,算是说得通了。
钟屿又问:“行吗?”
纪有初扁着嘴:“你一个人在国内也挺可怜的,我觉得是没什么问题,就是不知道诺宝怎么想。不如你等他明天醒过来,亲自问问他吧。”
钟屿信心满满:“你这一关都过了,诺宝当然没问题了。”
纪有初嗤声:“吹牛,你别以为他小嘴成天甜甜地喊爸爸长爸爸短的,其实不见得对你有多上心,我刚刚还听见他睡前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来着呢。”
钟屿又问:“那简单啊,你跟我们一起过年不就行了?”
纪有初微怔,手里的团子被按了一个小凹槽。跟他一起过年?那她早上铁骨铮铮说的一番话不是就打脸了?他们是能一起过年的关系吗?
纪有初立刻跟他拉开距离:“都还没搞定诺宝呢,就想着让我也参与了?你明天千万别拿佩奇诱惑他,我倒要看看他还听不听你的。”
“那怎么能叫诱惑呢,只是投其所好而已。”钟屿接过她手里的团子,学着她的样子搓了搓:“如果我也投你所好,你是不是就答应跟我们一起了?”
纪有初皱眉看他:“我有什么所好?”
钟屿却卖起了关子,眼睛一垂,只留下个讳莫如深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纪有初:我有什么所好?
钟屿:唱跳rap。
纪有初:……
某海:那个,男主搓团子前是不是没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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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中午十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