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有初跟着钟屿又回到了车上,他坐在副驾驶上不时往后看两眼,纪有初被盯得有点烦了,问:“我有那么好看吗?”
钟屿当然反唇相讥:“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纪有初讪讪:“无聊死了。”
回不了家,又无事可做,除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纪有初还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诺宝也是够难受的,小短腿一会儿并拢一会儿分开。
“爸爸,我们去哪?”他忍不住问。
钟屿正准备跟他们说这个,回头笑道:“我刚刚想了一下,总是飞来飞去也挺累的,不然咱们就在这边过完年再走吧。”
纪有初一怔:“在这儿过年,怎么过,我们能去哪儿啊?”
几十分钟后,钟屿把他们领进了位于海边的一处豪华度假村。纪有初仰头看着一晃而过写着“百川”字样的招牌,这才忽地反应过来。
这里是百川旗下的一处度假型酒店,差不多是在她刚上大学那时候建的。
几年之前,她家乡还远远没有如今这么发达,大家没有什么第三产业的概念,很大一部分人以务农为生。
后来百川相中了这里的自然风光,买了很多地皮建楼房和综合体,又在他们这边最好的海滩上建了豪华的度假酒店。
刚一开始根本没什么人过来旅游,本地居民又消耗不了这么多资源,百川光是花在这一片的亏损每年都是天文数字。
就在大家都骂百川老板是个冤大头的时候,临市突然被定为了国内的贸易试验区,众多高新企业一夜间拔地而起,无数海内外的人才汹涌而来。
有人就有市场,无数人涌到他们这一片买房消费。百川再跟市政府联合推介打广告,炒作本地旅游资源,每年过来的游客也日益增多。
纪有初老家一下成为国内炙手可热的旅游城市,百川不仅扭亏为盈还大赚一笔,如此富有眼光的开疆拓土一直是他们营销部门的经典案例。
而完成这个壮举的不是别人,纪有初瞥一眼前排的人,正是钟屿是也了。
刚刚读到这个案例的时候,原本就对他有好感的纪有初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一直不停感慨wuli钟屿怎么那么聪明,wuli屿屿怎么那么腻害。
为什么别人都想不到的事情,他想得到,为什么别人都不敢做的事,他做得到,为什么别人办不成的人,他办得成。
是啊,为什么呢?纪有初敲敲他椅背,问:“你准备在我们这边投资之前,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政府的规划了?”
钟屿一时搞不懂她突然问这个干嘛,但还是实话实说道:“其实那时候风声很紧,我也是在猜,一直到通知宣布当天才证明我是对的。”
政府不肯说话,但聪明的生意人总是能嗅出一点味道。比如好端端的突然就停止了土地流转,比如户口办理开始只出不进。
这样的小事放在一地或许很容易看出端倪,但一旦上升至国家,要在几百万平方公里的领域里找这么个地方,难度完全呈指数级上涨。
“不过聪明人那么多,最后跟我一样发现端倪的还有一两家有实力的。但他们顾虑太多,怕赔得底掉,这才被我抢到了先机。不过……”
他小小卖了个关子,低着声音道:“我也确实有人指点。”
纪有初立刻嗤地笑一声,一点都不意外。他们这一行很难有常胜将军,能像他这样一路顺遂走过来的,光有胆识魄力和实力都不管用,同时也要有强大的人脉。
纪有初喜欢他的时候总把他想象得伟光正,觉得他只凭一己之力就可以定乾坤,现在不那么喜欢他了则开始承认他也会用手段,通往胜利的道路上最不缺别人的骸骨。
钟屿这时候伸来长臂往她头上按了下:“又想我什么坏话了?”
纪有初往后夸张一仰:“才没有。”
自己地盘,钟屿没再像昨晚那么狼狈,直接拿了景色最好的临海别墅,长相清秀的小哥开着高尔夫车送他们到门口,美女管家帮他们开的门。
纪有初的房间有个很大的露台,稍微往外走两步就能看见蔚蓝大海和金色沙滩,尽管今天下过雨,天气多少有点阴冷湿润,她还是躺在沙滩椅上美美睡了觉。
醒过来的时候,却是在房间的大床上。
外面天已经黑了,隐约看得到排成一串串珍珠似的光带。房间里只在她脚那边开着一盏光线乳白的灯,钟屿就坐在那儿。
房间是很性`冷`淡的北欧风,与大海同色的单人沙发布置在有龟背竹纹路的窗帘前。钟屿端端正正地坐在里面,手里拿着一份已经去过多余油墨的报纸。
他刚刚换过衣服,穿着件小立领的浅蓝格纹衬衫,休闲又妥帖,下`身是一看就觉得舒服的棉质长裤,至多九分长度,裤脚和渔夫鞋间露出一小节骨感分明的脚踝。
乍一看,他禁`欲寡淡得像个草食男,好像不会对任何人产生威胁。但只有接近了才知道,他身体里蕴藏的野兽有多么凶狠多么富有攻击性。
纪有初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唇,这里被他吮得到现在还有痛感。
“我有那么好看吗?”纪有初出神的时候,钟屿突然发问。他随后就收了报纸,脚步不轻不重地走过来,坐到她边上。
纪有初不大高兴地扁嘴,腹诽这男人也是记仇,绕了那么大一圈子还是要来揶揄她。她也只好学他:“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钟屿笑着摇头,说:“果然够无聊的。”伸手到她面前:“起来去吃饭吧,一会儿再带你们去转转,今天这边很热闹。”
纪有初嗯声,却没肯握他的手,两手撑床要起来。
钟屿立刻拧起了眉心:“不是说好了不排斥我?”
纪有初微怔,懒得跟他耍嘴皮子,只好乖乖又躺回去,把一只纤细修长的手递给他。她胳膊太细,刚一抬起来,衣袖就从手腕落到手肘,最后勾到关节才停下。
钟屿就觉得眼前仿佛是一根新掘的藕,被水洗得白嫩干净地拿上来,月色里还闪着莹润透白的光,教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喜欢。
原本纯粹的好心此刻被勾得痒痒的,他将她手勾到他脖颈,却没有半点扶她起来的意思,头一低就含`上了那只越来越会在他面前能说会道的嘴。
纪有初起初是懵了,后来回过神才去跟他扭打,含糊不清地问着:“钟屿,你一天到底要亲多少次?”
钟屿却抓着机会,直接叩开她齿关。两手则压着她肩,压制住她的挣扎。
纪有初又急又气,也不知道自己是无意间按了他身上的哪个按钮,惹得他对自己这样苦苦纠缠,一副好像随时都恨不得要水`乳`交`融的样子。
她灵机一动,勾起两腿,隔着被子往他肚子上一踢。钟屿根本没想到她会来硬的,一个没站稳,还真就被踢了出去,踉踉跄跄摔倒在地板上。
“你——”他也火了,向着她狠狠瞪过一眼。
“你什么你啊,总是不管不顾就扑过来,这就算是轻的了,下次我可就不客气了。”她眼睛比他瞪得还大,威胁十足地盯着他两腿中间看。
钟屿跟她这么谁也不让地互相斗了会气,突然就吃吃笑起来。“你要对我怎么不客气啊?”他爬起来去捞她腿,挠她脚底心:“说吧,怎么不客气啊,对哪不客气?”
纪有初这人最怕痒了,立马在床上翻了半个身,绞着两腿又笑又恼地叫到:“钟屿,你个变`态,你快点放开我。”
钟屿被骂不仅不觉得生气,还挺怡然自得:“嗯,我是变`态,可惜了,我还不够变`态,不然现在就……”
他话只说了半截,纪有初立刻不敢动了,也不敢再触他霉头,就只能抱着自己,小兽似的呜呜咽咽地哆嗦着,寄希望于他大发慈悲地放过她。
钟屿再怎么清`心`寡`欲,面对这么一副画面也受`不了。可看出她对他还是排斥,又不想过早打草惊蛇,只好深呼吸几次压下去。
憋着气地把她狠狠拉得坐起来,背手往外走:“赶紧出来!”
钟屿像是真的被纪有初惹得毛了,晚上吃饭的时候一句话都不肯说。纪有初也不理他,跟诺宝小天使呆在一起就足够让她忘记一切了。
何况这里有惊人的美景,海风带着一点咸腥气味从不远处传来,白色的浪花被一波接着一波的冲到岸上。脚底下踩着的沙子柔软细腻,钻在脚趾里也不觉得会被磕碰。
食物当然就更好了,生猛海鲜,鲜甜水果,还有会在嘴里炸裂开来的各种味道新奇的气泡酒。
钟屿不管她,她就又喝多了,跟着出去看烟花表演跨年时,连直线都走不好。诺宝攀在爸爸肩上朝她一个劲的笑,说:“妈妈脸好红。”
纪有初反问:“脸红好不好看?”
诺宝很是捧场:“好看。”又拼命让钟屿看:“爸爸,看佩奇。”
纪有初:“……”
钟屿:“……”
钟屿回头过去,就见个俏脸已经完全红了的女人撅着嘴巴走曲线。不只是两颊额头都红了,连同露出的一小截脖颈也成了淡淡的粉。
可不就是佩奇那个红色吹风机嘛。钟屿恨铁不成钢地盯着这女人一会儿,凑到诺宝耳边说了些什么后,把他放了下来。
纪有初拧着眉毛:“你们俩是不是背着我出什么坏主意了?”
话音刚落,钟屿已经三两步跑到她面前,还没来得及再发声,他蹲下来搂着她腿,将她整个人都扛起来。
“钟屿!”纪有初尖叫:“你干嘛!”
钟屿扛她就像扛着轻飘飘的米袋子,为了不让她挣脱,还特地拽着她腿把她往后拗了拗,吓得她紧紧抱着他脖子。
纪有初虽然行动上受限,嘴上可不会轻易求饶,凑在他耳边恶狠狠道:“钟屿,你有本事就别放我下来。”
钟屿立马拍了下她屁`股,说:“我扛着你,你还跟我讲条件?”
纪有初又疼又羞,只好去掐他背,可他平时的健身费不是白给的,日积月累练出来的一身漂亮肌肉,稍微绷起来就怎么都掐不起来。
钟屿打她倒是很便利,纪有初只好认了怂,像往常似地细声细语地喊他钟先生。钟先生可不会心软,扛着她走得飞快,那三个字出口就成了颠簸十足的:“钟~钟~额~钟~钟额……”
破碎语音夹杂急促气声,听得钟屿身体绷得更紧,打在她屁`股上的手也就更重。
就这么才终于赶在放烟花前到了跨年广场,这里早就满是人了。除了当地人之外,还有天南海北来过年的游客。
实在是挤来挤去不方便,他们还带着个孩子,钟屿这才肯将纪有初放下来。纪有初不仅是屁股疼,肋骨也被他卡得快断了,连忙追着打了他好几下,直到碰到什么才停下来。
钟屿赶在她跌下来前拽着她,两人同时低头,这才看见原来是踢到了一个塑料桶,里面大朵大朵的玫瑰还有水一起撒到了地上。
店主很着急的,从小板凳上站起来去收拾满地的花,抱怨:“怎么走路的!”
纪有初连忙道歉,钟屿就直接多了,扫了他的二维码,说:“这些花我都要了,你给我包好了,我现在给你钱。”
突然来了个大客户,卖花男人的脸都笑得皱起来,边道谢边给他收拾花,说:“我给你们算便宜点。”
纪有初蹲下来帮他一道收拾,跟他闲话家常:“除夕也做生意啊。”
男人淳朴笑道:“为了吃饭嘛,不然谁不想在家里呀。”他指指正在付钱的钟屿:“你老公啊,很帅啊。”
纪有初顿了顿,抬头看了钟屿一眼,恰好他也在看她。她可没他脸皮那么厚,更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占他便宜,含糊地将这个话题略过去,说:“卖完了,就赶紧回家吧。”
男人却是摇摇头:“回什么家啊,我老婆还没卖完呢,她说收摊才能走啦。”
他脸上忽然有一种洋洋自得:“她次次都说我不会做生意,今天可好了,多亏你们了,我头一次卖得比她快!”
他说着话,手下动作却没停,三两下把花理好了送到纪有初手里,屁`股下的小马扎往桶里一扔,抱着桶去找他老婆了。
夫妻两个隔得并不远,男人离她还有一米的时候特意迈起了官步,动作滑稽又可笑。女人原本要骂他,看见他桶里空空,这才被他的幽默感染,白牙亮眼。
男人指了指他们方向,大概是说有冤大头包下了所有的花,再从她桶里拿了支品相不好的玫瑰别在她头上,隐约听到他讲:“……咱们也浪漫一回。”
纪有初在旁看着,眼睛里神色贪婪,头上这时传来异样感觉,她回头看过来,原来是已经骑在钟屿肩上的诺宝拿了根玫瑰,学那男人地别到她头上。
她立马笑着踮脚去跟他亲了亲,继而将一只手伸得高高地原地转了圈。
她穿及踝的花色长裙,面料纹路浓艳大胆,手里捧着盛开的玫瑰,花香馥郁芬芳。她素面朝天的一张脸也因而被烘托得明艳动人,连波浪长发上别着的鲜花都黯然失色。
背后汹涌的人潮向他们挤来,无数张鲜活的脸,可没有哪一张像她这样。钟屿看得入迷,一时连她问了他什么都没听清。
纪有初只好重复第二次:“我是不是你见过的最美的女人?”
他眉头微蹙,倒是没有回答。
纪有初轻轻嗤了一声,嗔责道:“怎么连哄女人开心都不会。”
不是不会,钟屿说:“不能确定的话我不会说。人生还有这么长,万一以后遇见呢?”他去帮她把玫瑰扶好:“但迄今为止,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
就后半句还算能听听,纪有初想。
两个人带着孩子顺着人流往最佳观景的地方慢慢地走,钟屿一手扶着高高在上的诺宝,一手护在纪有初肩上,尽可能地不让其他人靠到她。
纪有初大概是觉得感动,声音小小地说了一声“谢谢”。钟屿装听不见,几次三番要她重复,她终于急了,向着他耳朵喊道:“谢谢!”
他被吵得半边眉眼都皱起来,佯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就这样你就感动啦?”
纪有初摇头,说:“才不是呢,我是谢你今天下午过来给我解围。真是想不到啊,你演起戏来还挺有模有样的,以后要是不做生意,可以考虑往娱乐圈发展。”
钟屿轻笑:“我要是去了娱乐圈,那还能有其他人的位置吗?”
“吹牛。”纪有初白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爸妈不在家才敢来的啊,要是他们今天没为了躲我跑出去,你岂不是就要跟他们面对面了。”
钟屿说:“那就面对面啊。”
“你一开始不是挺排斥的吗,你就不怕他们把你拴起来,只要你拿不出来结婚证,就把你的腿给打断了?”
钟屿稍稍挑眉:“你爸还打人啊?”
纪有初点头:“打人可狠了,我从小到大被打断好几把戒尺。时时刻刻都看着我,生怕我做坏事,多看会儿帅哥都要挨批。”
“那我就放心了。”他语气轻松:“要是见到你爸妈,我就说是你把我硬上弓的,你说他们到时候是会先揍你还是先揍我?”
“好卑鄙啊。”纪有初忍不住掐他搁在她肩上的手,他抿紧唇受着,等她发泄过了,一把拍住她手,就这么牵着拽在旁边。
“以后别这样了啊。”她默了默又开口:“虽然今天下午我还觉得挺痛快的,但是这种容易造成误会的事你下次别做了。你会别扭,我比你还别扭。”
钟屿蓦地沉了沉脸,带着她一起停下步子,直直盯着她眼睛看。
身后突然响起倒计时,所有人欢呼着倒数:“十、九、八——”纪有初也被感染了,从他怀里走开,向着烟花表演地方向喊着:“三、二、一!”
霎时,五彩斑斓的烟花打上高空,大半天空被照得犹如白日,长而密实的光束如火树银花降落到人头顶,明明已经触手可及却又转瞬即逝。
美丽的东西永远都是那么短暂。
钟屿看见纪有初如孩子般地双手握拳,虔诚闭眼。问她许了什么愿望,她睁眼朝他笑了笑,光华如流星般自她眼中流淌下来。
“我想有个家。”她脱口而出,紧跟着又笑起来,说:“哎呀,我怎么啦,其实我一直都有家啊,诺宝在哪,我的家就在哪啊。”
耳边明明有烟花炸响,钟屿却觉得像是被关在收音的盒子里,所有嘈杂都虑去,只有她清脆如山泉的声音。
这种时候,大概是个男人都会说,我可以给你一个家。
但钟屿没有。
不能确定的话我不会说。
她也不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