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有初自认没跟钟屿吵过架,但在初二那天跟他分开后,两个人竟然连着好多天没再见过,钟屿也没跟之前似的在微信上跟她东拉西扯了。
后来时间倏忽晃进三月,他除了在诺宝托班开学的时候特地赶来送过一趟,跟纪有初有短暂碰面,之后便又人间蒸发般不见了。
在此之前,纪有初还从没如此深刻地察觉到两个人的差距。她一直知道他就住在酒店里,偶尔会在他上下班时遇见他,其他时间的任何活动和动态,他也会零零碎碎地告诉她。
她好像从来都不缺少对他的掌控,并且一直觉得他时刻就在眼皮子底下打转,不是他主动出现,就是让她在他面前主动出现。
但她没想过那应该是钟屿的故意为之,而当他厌倦这样的生活后,他很快就能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让人对他一无所知。
欧阳宜听纪有初说过这事后,非常有见地地给出了自己的观点:“这就是叼你胃口呢,你之前说了他不爱听的话,现在他就用这种方式来冷落你。你看你果然就方寸大乱了吧。”
纪有初只同意她的前半句话:“但我也没有方寸大乱吧?”
“会开始琢磨他的用意,就已经是陷入他的陷阱了。所以我其实一直不赞成你跟他走得太近,因为女人这种生物就是,嘴上说着不要,一颗心分分钟沦陷。”
欧阳宜叹气:“其实一开始听你说他总会做些奇奇怪怪的事,还特地去找你,我还在想他这次说不定就改了,谁知道你一跟他提什么‘爱情’、‘婚姻’的字眼,就把他吓死了。”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男人不管有钱没钱,都是最喜欢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也是的,不应该把底交得这么快,爱情就是这样,谁先沦陷谁就先输了。”
纪有初扁嘴:“你不是说了吗,女人天性就是容易分分钟沦陷的。我就是嘴上死撑到底,心也会妥协的。那倒不如在决堤之前,提前就把所有口子都给堵起来。”
“现在这样不是很好?”纪有初做出个伸展体态的动作:“他知难而退不来烦我了,我也正好有时间去处理自己的事。”
话虽这么说,她心里还是有点淡淡的难过,总是无端想起雪夜那天他在酒店外发疯时说的“我喜欢你,我克制不住地想你,千方百计地讨好你”。
那时她差点就以为她会是他的真命天女了,没想到他的喜欢来得快,走得也快。
知道他最近行程还是纪有初之后某天看见他朋友圈里发的一张与人共进晚餐的照片,下面的定位是在一个需要漂洋过海的国外某城市。
他没发跟谁一起吃的饭,只把镜头对准一桌的美味佳肴,不过从餐具可以看出只有两个人,而且对方很有可能是女人,因为高脚杯里倒的是一杯橙汁。
桌上吃的确实不少,琳琅满目,色彩缤纷,纪有初仔细研究了好一会儿,全是她没吃过甚至是没见过的。
纪有初看得心中甚喜,以至于忍不住点了赞。
没想到这么一赞,在她微信里消失许久的钟屿居然给她回了条信息过来,铅印字没什么具体语气,就是很平静地问:“这么晚还没睡?”
纪有初注意到他最后一条消息是一个月前的“我、想、吻、你”,那时她在何堪那边打扫,他跟艾绮聊天。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那句话就触动到他,让他发了这么一条语气强烈的信息。
可是后来,两个人的见面却没有意想中那么完美。她说了点他不爱听的话,他则给了点她不爱看的回应,最后的分手连亲吻都没有。
纪有初这么想着,忍不住心内感慨了一下,才慢慢回道:“诺宝今天有点兴奋,一直玩到这个点才睡。”
钟屿:“怎么这么兴奋?”
纪有初说:“托班最后一学期了,老师们要组织期末的庆祝活动,他这次被排进了舞蹈组,跟咪咪是搭档。”
钟屿:“这才三月份,已经要开始准备期末的事了?”
纪有初:“早点做准备,免得之后手忙脚乱嘛。而且小孩子学东西比较慢,要给一个很长的时间区间,让他一点点去学习吸收的。”
钟屿那边忽然顿了顿,过了会,发来句意味深长的话:“也不只是小孩子学东西比较慢吧,对自己不熟悉的领域,掌握的速度总是要慢一点。”
纪有初咬唇想了想:“也许吧。”
钟屿:“开年这几个月都会忙一点,没什么时间陪你们,我现在在国外,最快这个月月底回来,到时候带你们去踏青。”
纪有初:“好啊。”
要说的话像是一下子都倒空了,钟屿不发过来,纪有初这边也没什么想说的。纪有初看着屏幕上没有新消息,页面上方也没对方正在输入的提醒,再等了几秒就把手机放去一边。
他信息倒是又来了。
纪有初接回来看,他说得简单,来来回回不过就三个字:“想我吗?”
可就这么三个字,她居然不知道该回点什么。后来是抓着手机在房间里反复踱步,这才敷衍了一句:“不想。”
“骗人。”他倒是秒回。
纪有初无端就被他给激怒了,删了他的置顶对话,再把他从强提醒里解放出来。这么爬回床上的时候,她却忍不住心惊……这是不是也叫落入他的陷阱?
钟屿虽然不在,纪有初倒是一点也不无聊,身边发生了两件新鲜事。
一件是那位叫何堪的客人成了她身后的跟屁虫,总爱在纪有初工作的时候在她面前转悠,或是时不时喊她来房间打扫卫生。
他的司马昭之心简直路人皆知,他本身倒也是个很爽利的人,索性直接就跟她表白,还每天两束鲜花地送到她这里来。
纪有初对他毫无感觉,自然直接拒绝,何堪这人倒也不觉得有什么挫败感,花照常送,人照常跟,并且安慰她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我不会强求你喜不喜欢我,但只要你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喜欢我,我就绝对不会放弃你的。”何堪信誓旦旦。
“我有孩子的。”
“视如己出!”
“我有喜欢的人。”
“你喜欢你的。”
“我不喜欢被人跟着。”
“那我尽量不让你发现。”
“我不喜欢花。”
“那我改成送盆栽?”
纪有初被他噎得无话可说,但转念一想,他这种公子哥最擅长喜新厌旧,且不要去管他,晾他几天就好了。
如今一个月下来,也不知道他是真改成了悄悄跟着,还是已经放弃了她,纪有初有好一阵子没见到他。
他的花倒是还送着。
另一件事则是跟钟屿的部下有关,就是那个期末活动时,侮辱纪有初却意外被钟屿听见,反把自己cfo作没的男人。
年后某天,纪有初被一个毫无印象的微信号敲了,对方自称是那日冒犯到她的男人,不仅在微信上跟她真诚道歉,第二天一早还特地拎着东西去酒店里找她。
纪有初不是个小气的人,见他这么客客气气,就把之前的种种都放下。不仅接受了他的歉意,还带着诺宝参加了他家孩子的生日会。
小朋友原本就是面镜子,总是有样学样如实反映家长的言行。他不仅乖乖跟诺宝道歉和解,还奶声奶气地要诺宝做他的好朋友。
诺宝起初还有点怵他,后来看他脾气好了很多,在学校里也总是维护他,这才放心大胆跟他做起了好朋友,还时常约着假期一道去玩。
两家人因此一下走得很近,纪有初跟他分别带着孩子集体活动了几次,两个人在微信上的交流也很密切。
纪有初原本觉得这些只是很正常的交往,可对方太太完全不这么看。四月刚刚开头,她跑到酒店里以纪有初是小三为名义来闹了一场。
纪有初完全是懵了,一口咬定是误会。
女人比她想象中泼辣,嗓子吊得老高道:“怎么就是误会了,自从跟你认识后,他连公粮都不交了,每晚都抱着手机跟你聊天。我是他老婆,他想什么我太了解了,你可以骗得了其他人,但你骗不了我。”
她疯狂拉扯着纪有初酒店同事们:“我告诉你们,这个女人可太厉害了,不仅跟你们老板有一腿,就连下属也不放过。我老公已经被她害得丢了工作那么惨,却还是对她苦苦痴迷,可想而知她手段有多高超。你们有男朋友有老公的可千万不能带到她面前,否则你们就等着哭吧。”
艾绮上次来闹那事,已经让酒店里的人对她议论纷纷。这个女人再来一阵添油加醋,连原本跟她要好的几个同事都拿异样眼光看她。
纪有初只觉得头痛,反驳了几句,那女人居然恼羞成怒,跳过来要打她。只是她高高举起的手还没来得及落到纪有初脸上,就被不知从哪个角落蹦出来的何堪给挡住了。
随后,这女人丈夫也赶了过来,在跟纪有初千万次道过歉后领着女人回家,这件事情才算是彻底告一段落。
眼前的困境是结束了,纪有初的心情却糟糕透顶。
何堪向着她嘻嘻哈哈道:“你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啊,我以为你这种美女早就应该习惯无数人为你大打出手的状况了。你要是在古代,那肯定就是陈圆圆。”
纪有初听得耳根发热,忍不住回道:“你才是陈圆圆呢。”
何堪一怔,赶紧打了自己一大嘴巴子,陈圆圆虽然漂亮,但是个妓`女,他刚刚那句话只注意恭维她漂亮,忘了里面还有别的意思。
何堪凑到她面前,要她使劲扇她:“我错了,你要是不想脏手打我,那我给你跪下来吧,给你磕头也没关系。”
他说着真就要跪下来,纪有初吓得赶紧去推他,说:“千万别,男儿膝下有黄金,我可受不起你这样的大礼。”
“有什么受不起的,我说受得起就受得起!”
他还是无比执着,纪有初头痛欲裂,说:“我不怪你,你要是现在跪下来,我立刻就走了!”她忍不住感慨:“你们男的是不是都这样,情绪一激动就什么都肯做。”
何堪也不是真想跪,听她这么说立马顺着杆子爬,重新做回原位后,好暇以整问他:“还有什么男人这么对你做过?有我痴情吗?有我英俊吗?”
他琢磨了会儿:“你之前说过你有喜欢的人,那个人难道就是……”
何堪不敢往下说了,怕又惹她生气。毕竟做贼的总爱喊抓贼,她要是真做了人家的第三者,最怕听到的就是有人说她是破鞋。
何堪比她还装不住事,心里种种不仅在脸上一清二楚地显露出来,还眉飞色舞地连心路历程都给她写出来。
纪有初估计他已经在心里把她跟那人的故事写了一百集了,连忙打断他思路:“别瞎想了,我跟他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他老婆误会了。”
何堪还是有点不放心的样子,挑着眉看她。
“我们两家的孩子是朋友,最近天气好,所以总是在周末一起出去活动。也不只有我们两家的,都是集体活动,微信上也是很普通的对话。”
她说着一愣:“我干嘛跟你解释啊。”
何堪频频点头听着,发现她生气后,觍着脸道:“大家朋友嘛,说说又没事的。”继而又向着她吃吃在笑:“那你到底喜欢谁啊?”
纪有初这下子是真的懒得理他了。两个人是在悬挂式瀑布这边,纪有初怕被同事们诟病她和客人走得太近,心情刚一恢复就说要回去工作。
何堪也没拦着,只是笑嘻嘻地问她什么时候喊他吃饭。
纪有初不解,他理直气壮地说:“我刚刚英雄救美,帮了你那么大一个忙,你就不知道要知恩图报吗?”
纪有初哂笑:“英雄还要回报吗?”
何堪吃瘪。相当吃瘪。
纪有初虽然这么说,但心里有一本帐。她不习惯受人恩惠,钟屿那边她尚且一是一二是二,没理由会白白欠何堪这份情。
可是两人吃饭这种相当亲密的事她是不会做的,如今瓜田李下,所有人都盯着她的时候,她要比任何时候都谨慎才好。
想来想去,正好最近欧阳宜过生日要庆祝,当天会请一堆朋友出来小聚,她倒不如趁此机会把何堪约出来。
纪有初把这事儿跟何堪说了后,他尽管隐约表达过不是很满意,但因为担心拒绝后连这点福利都没有,最终选择妥协欣然前往。
欧阳宜听说之后忍不住调侃,说纪有初是越老越妖,年轻那会儿怀孕生孩子,把男人吓得远远的,现在眼见着孩子大了好带了,就开始有蝴蝶来采蜜了。
诺宝耳朵灵得不行,兴冲冲过来问她们俩在说什么。纪有初狠狠剜了欧阳宜一眼,要她别乱说话,抱着诺宝道:“没说什么呀。”
诺宝眨巴眨巴眼睛,说:“可是我听到小姨说什么蝴蝶?你们是在讲动物世界吗?”
纪有初:“……”
欧阳宜轻轻掐了下他小脸,说:“对的,是在说动物世界。春天来了,又到了动物们……玩耍的时间。森林里的花都开了,有好多蝴蝶啊蜜蜂啊。”
一听到玩,诺宝的注意力又被分散:“妈妈,今天真的不能带诺宝去吗?”
他两手撑着脑袋,小眉毛都快皱到一起了:“爸爸不来跟我玩,妈妈也不带我玩,诺宝还能跟谁玩呢?”
纪有初:“……”
欧阳宜:“……”
其实不是纪有初不想带诺宝出去,纯粹是欧阳宜今晚选的地方有点尴尬
欧阳宜她为了弥补自己将近三十年没去过夜店酒吧的遗憾,特地把这一年生日的庆祝地点选在市里有名的酒吧。
恰好纪有初对这种地方也挺陌生,很想见识下能把一两块钱雪碧卖出一两百块高价的宰人地方,到底有什么吸引人的。
于是乎,乖巧可爱的纪诺宝宝只能让步于两个玩心不死的大人。
当晚,欧阳宜先去,纪有初给诺宝洗过澡后,搭了地铁晚一步过去。何堪已经停好车在酒吧门口等了,看她从地铁口钻出来就忍不住抱怨:“坐那个干嘛,让我接多好啊。”
他说着打量了一圈纪有初,她没像一般来这种地方的女人似的穿着暴露,里面是一条花色浓艳的半高领及踝长裙,外面套着件黑色水波纹大衣,腰间随意扣了个草编腰带。
讲道理这样的打扮保守至极,明明该是十分乏味的。可偏偏在她演绎之下就变得风情万种,俏丽明艳,让人一看就根本移不开眼睛。
这么厚的料子包裹下,她仍旧胸是胸,腰是腰,屁股是屁股,长裙下面露出的那一小截雪白脚踝能勾魂似的,让人看得牙痒痒到想咬。
何堪还没喝酒就觉得醉了,跟在纪有初后面如咸鱼,只想在她的沙滩上躺平搁浅。
欧阳宜这边来了十几个朋友,都围着同一张桌子坐。欧阳宜看见纪有初,连忙招手要他们过来,她是头一次见纪有初身后的新蝴蝶,忍不住一惊:“这是帅哥啊。”
纪有初白了她一眼,随便找个空位坐下来。
何堪倒是喜出望外,他最禁不住人夸,原本还没来得及收回对纪有初的唯唯诺诺,听到欧阳宜的话后,立马挺直胸膛装逼:“过奖了,美女。”
他双手递上礼物:“生日快乐,ct的春季限定款眼影。”
欧阳宜最喜欢彩妆了,喜出望外:“太谢谢了。”
“何堪哥哥?”人群里突然有人喊:“你怎么在这儿?”
纪有初听得一怔,忍不住扭头看向右手边,声音是从她身边这位面红齿白的小女生这里发出来的,她也认识何堪吗?
何堪看到纪有初旁边这人也挺惊讶的:“艾丽?好巧啊。”
他赶紧过来,从纪有初跟艾丽中间挤下去,跟艾丽拉起了家常:“对啊,我回国了,去年就回来了。家里不待见我,我干嘛还回去,最近一直住酒店。”
“你怎么会跟寿星认识啊,哦哦,你们一个公司的同事。你现在做编辑啊,好厉害啊,我什么都不做,败家子嘛,当然要整天游手好闲。”
何堪这人说话搞笑,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听他说话。原本众星拱月的欧阳宜被边缘化,有点愤懑地看着艾丽。
她其实根本没打算喊她来,是恰好在这边遇见,才不得不请她过来喝两杯。她悄悄凑到纪有初耳边道:“这人平时可傲气了,怎么跟男人说起话话就这么软。”
纪有初瞪她一眼,觉得她又说话不过脑子了。她觉得这艾丽就挺不错,说话很和气,长得也好看,只是觉得有点莫名眼熟。
她凑到欧阳宜耳边道:“艾丽是她中文名还是英文名?”
一句话才刚讲完,艾丽突然向着不远处某人招招手,她很激动地跟何堪道:“今天不只是我一个人来了,我姐姐也来了的。”
“你姐也来了?”何堪说:“我跟她倒是挺久不见,我们之前还是在一个城市呢,几次约了去吃放都没成行。”
他向着欧阳宜扬扬下巴,说:“寿星,这边再多个朋友没关系吧,是艾丽的姐姐,跟我也熟识。今天晚上你们随便喝,我来埋单好不好?”
欧阳宜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啊,喊她过来啊,要你埋单干嘛,我有钱——”她胳膊突然被纪有初拽了下。
欧阳宜:“怎么了?”
纪有初刚刚还是笑着的一张脸,陡然就变得严肃下来,视线笔直看着前方走来的女人。欧阳宜也顺着她视线看过去,却只是看见个穿着华丽妆容精致的女人。
这谁啊,不是艾丽姐姐吗,她怎么一脸见了鬼的样子?
何堪声音这时候又响起来:“艾绮?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漂亮啊。过来这边坐,大家一起坐着玩会儿吧。”
几步外,艾绮也因为看见人堆里的纪有初而怔了怔。片刻后,她笑起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