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妩,可愿去太清宗修仙?
萧青妩忽然恍惚了一下,她明明是第一次见到仙门中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仙长,但为何这句话似曾相识?仿佛许久以前,也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你,可愿随我修仙?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头有点昏了起来,不禁用手扶住额头。厅中众人看她良久都不回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觉奇怪。萧炫更是有些着急,这孩子,还在犹豫什么,可不要错失仙长的厚爱了。
王清之却没有不耐烦,只是神色温和地看着她。萧青妩在他的注视下回过神来,压下那种奇怪的感觉,轻轻道:“我愿意。”
“那三日后巳时正,我来接你。”
这日萧青妩如同做梦一般,太清宗的两位仙长走后,父亲难得和颜悦色地把她叫到书房,殷殷切切地叮嘱她,要她好好在太清宗修仙,为家族争光。虞氏也安排了家宴,把她的一双儿女也叫了过来,拘谨地叫她“长姐”。族里的女孩们也都争相过访,来看她手中的绿色小尺,一时间门庭若市。
三日后,萧青妩一大早就起来了,拜别了乳母,又拜别了母亲的灵位。等到巳时正,王清之飘然而至,携着她的手,上了门外萧炫早就准备好的马车。车声辚辚,碾过了门外的深巷,风儿掀起了车帘,看着那朱红色的大门愈去愈远,她的眼泪突然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
身边传来淡淡的一声叹息,一方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素白手帕,已经递到她的手边。萧青妩不好意思地看了王清之一眼,接过手帕,拭去了自己眼泪,鼻间全是手帕上浸润着冷冷的檀香味。
太清宗宗门在浙东地界,但王清之似乎并不急着回宗门,带着她缓缓而行,反而像是在人间游历。在路上,他传授了萧青妩一些引气入体的法门,她照着修炼,不久便已有小成。萧青妩问起另外一位仙长,王清之告诉她,他已经先回宗门了。
萧家准备的马车,由上好的木材精心制成,外面虽然不太起眼,但里面却甚为舒适。车厢内有固定的案几,因为近年来无论朝野均流行茶道,还准备了用来烹茶的红泥小火炉。这日路过无锡,王清之专门绕道惠山泉取了一罐泉水,回来后便开始烹起茶来。他显然精于此道,一套动作下来,如行云流水般的赏心悦目,等到他把雨过天青色的茶盏放到萧青妩面前,她才回过神来。
萧青妩有些羞赧,据说王仙长是太清宗的首座长老,不仅地位崇高,修为也是极为精深的。虽然传言说他为人清冷,但她却觉得,他一直待她很亲切,但再亲切,也没有长辈服侍晚辈的道理。她急忙道谢,双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好香但是好苦!
王清之看着她皱起有点像包子褶的小脸,道:“怎么啦?”
“呃......有点苦。”萧青妩看着仙长有些诧异的眼神,小声地说:“仙长,我能吃点蜜饯吗?”
王清之看着她,终于慢慢点了点头,萧青妩急忙从包裹中取出一包蜜饯,是乳母特意准备的,给她带在路上吃的。她取出一枚放入口中,甘甜的味道立刻冲淡了口中的苦味,刚惬意地舒了口气,就意识到自己又无礼了,连忙把蜜饯向王清之那边推了推,道:“仙长要吗?很甜的。”
王清之沉默了片刻,就在萧青妩觉得他会拒绝的时候,伸出清美白皙的手指,拈起了一片蜜饯,放入口中,就闭上双目。
这日错过了打尖住店的时间,王清之也不在意,只叫车夫老何驾着马车缓缓而行。夜色越来越浓了,乌云开始在天上聚集,隐隐也传来雷声。王清之看了看天,只怕快要下雨了。前方不远处有个破庙,庙中隐隐透出火光。王清之眼光一掠小庙,眉头轻轻皱了皱,却道:“就在此打尖吧。”
老何答应一声,把马车缓缓驶过去,停在庙外。等他停好了车子,王清之下了车,又扶着萧青妩下了车,才放开她的手,一前一后地进入庙内。
庙左边靠墙升着个火堆,一对年轻的夫妇在这里偎依着烤火,看到有人进来,有些害怕地站了起来,向后退了一步。见到来人是眉目清俊的年轻文士和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才又松了口气,又坐在了火堆旁。
王清之看着右边一块地还算干静,便行了过去。老何此时也拿着行李走了进来,急忙越过他,在地上铺上几张绣垫,请他们坐下。萧青妩坐下后,才发现在庙内朝里的角落处,还坐着两个人,火光跳跃掩映之中,看得不太清楚,只隐隐约约看到是一个妇人和一个男孩。
庙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不少雨丝被风送进破陋的庙门内,打湿了靠门的地面。老何取出炉具,升起了火,坐上小锅,热起了在路上买的一些路菜。饭菜的香味很快便弥漫在空气中。他先奉了一碗给王清之,王清之摇摇头,便把这碗给了萧青妩,然后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庙内很安静,只有轻微的咀嚼声,和时而柴火烧裂的哔剥声。忽听庙内角落处,传来“咕”的一声轻响,然后又是几声,然后便听到男孩的声音,“娘,我好饿。”
那妇人道:“乖孩子,明天到市集,就有吃的啦。”
那男孩听了,也不再说话,只是还不时听到他腹中鸣叫。
萧青妩抬起头看了看王清之,王清之知道她的意思,微微点头。萧青妩便小声吩咐老何盛一碗饭菜去给那男孩。
过了片刻,那男孩便走到火堆前,抱拳施礼,向他们道谢,“谢郎君和姑娘赠饭之德。”显得家教良好。
萧青妩看那男孩和自己差不多大小,比自己高了半个头,身着黑袍,更显得身材劲瘦。他的眉目疏朗,头上还带着一条黑色的抹额。萧青妩也向他一福还礼。王清之打量了下男孩,却感奇怪,以他的法力,竟然看不透这男孩的命数,不禁微微凝眉沉思。
夜越来越深了,老何把东西收拾好了,自己打了个地铺。屋内除了王清之在打坐之外,所有的人都沉沉睡去,粗重和清浅的呼吸交错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咚”的一声,庙门被一脚重重地踢开了,一个头戴道冠的道人手持宝剑,疾行了进来,他略略一扫庙内,便走向那对夫妇,喝道:“看你们还能往哪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