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玥捧着花灯进了车厢,小小的花灯将车厢照耀成浅浅的橘色,温暖的温度从透过宣纸传来,小鸟黑曜石眼睛骨碌碌直转,眨也不眨的瞧着她。
她有些心慌的垂下眼。
虽然当时的光线很暗,季长澜身量又高,基本完全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只不过她后面问的那串话声音有些大。她也不知道衍书和裴婴听见了没。
而季长澜也什么都没回答她,就这么低眸瞧了她一会儿,然后就把那个小狐狸面具戴上了。
安安静静,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
最后也是戴着小狐狸面具走的。
他脸红向来不明显,乔玥也是借着火光才能看出了那么一点点不自然。
很淡很淡。
还好他足够镇定,要不然乔玥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裴婴和衍书了。
她不过是冲动之下才问的那些话,想起刚才上车前裴婴古怪的眼神,乔玥这会儿恨不得将自己整个脸都埋到领口的兔毛里。
车厢外,衍书看着偷偷摸摸往车厢里瞧的裴婴,犹豫了良久,才喊了他一声:“裴婴……”
衍书声音本就僵硬,冷不丁被他一叫,裴婴险些从座位上跳起来,那忙收回了目光,心虚道:“干、干嘛?”
衍书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紧张,“我不放心侯爷那,想过去瞧瞧,要不你一个人送小夫人回去?”
裴婴有些犹豫。
他几次偷看乔玥都被侯爷抓了现行,虽然侯爷表面没说什么,可他觉得侯爷心里肯定是很介意的。
要不然有关小夫人的事,侯爷为什么总交给衍书,不交给他呢?
然而这种话他也不好意思和衍书说,支支吾吾道:“今个儿灯会上不是见了靖王么,倘若靖王对小夫人有想法,在路上动手的话,我怕我一个人抵挡不住……”
衍书沉默了一瞬,道:“倘若靖王亲自动手,就算我们两个都在也抵挡不住,倘若他只派钟锐,那你一个人就可以对付。”
说的很有道理。裴婴明白他这是铁了心要去了。
虽然沛国公那些人对侯爷威胁不大,但侯爷此次拿自己做引,谁也不敢保证会万无一失。
他思索了半晌,才点了点头,道:“你去瞧瞧吧,小夫人这交给我就是。”
*
接连几日的大雪阻断了很多道路通行,永安街寂静无声,只有寒风吹过时,才偶尔发出几声窸窣的声响。
蒋齐斌捂着肩膀向远处树林跑去,星星点点的血红从他脚下铺开,顺着他的步伐蜿蜒而落。
像是体力有些不支了,他背靠着古树滑坐在地上,呼出的白气如雾般消散在空气中,四周安静的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也是这些天在朝堂上被季长澜逼的毫无退路,他才想出如此鱼死网破的法子,他以为用他这些精心培养的暗卫埋伏在此地,杀掉季长澜很容易。却没想到季长澜的武功居然完全恢复了。若不是几个死士以命相搏为他争取时间逃脱,他险些命丧当场。
想起刚才鲜血横飞的场景,蒋齐斌冷不丁打了个寒颤,靠在树上过了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
大不了自己先在这躲一夜,那几个死士都是万里挑一的人,季长澜要想摆脱他们也得费一番功夫。等自己奏禀皇上季长澜恢复武功的消息,皇帝肯定会联想到霍贵妃受伤一事,剩下的事就不用他操心了。
就算为此受伤他也不亏。
他不用慌的。
“跑不动了?”不紧不慢的语调传来,蒋齐斌肩膀一颤,猛地回过头去,迎着深夜幽寒的月,一抹玄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树林中。
蒋齐斌像见了鬼似的从地上窜起,拔腿就向树林深处跑去。下一秒,一枚梅花镖就钉在他膝盖后方的腘窝处,他重心不稳,猛地趴倒在地上。
冰凉的剑刃抵住他后脑,季长澜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玄黑衣袍下的金乌暗纹在风中透着丝丝冷冽,慢条斯理的在他后颈处划出一道血痕。
蒋齐斌痛的大叫:“我是朝廷命臣,你有本事就杀了我,你看皇上会不会——啊!”
锋利剑刃刺进蒋齐斌的肩膀,他未说完的话顿在嘴边,“咔咔”的骨骼碎裂声从伤口处传来,他面色惨白的叫骂道:“老夫当初就该直接让谢熔掐死你这个小畜生,倒省得如今被你反咬一口……你那刚正不阿的爹看你变成这样一定很是欣慰,还有你亲娘,看到你成了和谢熔一样的人,在黄泉之下的笑容一定很美妙……不如你就杀了老夫,让老夫去黄泉之下给他们带个话,让他们看看自己的儿子变成了什么鬼样子,哈哈……”
季长澜轻轻嗤了一声:“好啊。”
他缓缓将蒋齐斌肩膀处的剑拔了出来,不紧不慢的拨弄着他腘窝处的伤口,冰冷的雪连同着剧烈的疼痛钻入骨缝中,蒋齐斌猛地呼出一口白雾,继续骂道:“果然是个没心肝的小畜生,枉老夫还以为你针对国公府是为了给你那惨死的爹娘报仇……现在看来,倒是老夫抬举你了。”
“惨死”二字他说得格外的重,当年他和谢熔暗中勾结外敌对战场上的季晏兴下手,季晏兴几乎被敌将的马蹄生生踏成肉泥,至今尸骨无存。而霍景妍当时身怀六甲,悲痛欲绝之下小产导致血崩,没多久也随季晏兴而去。
谢熔做这一切只是为了霍景妍,到头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可同为武将出身的国公府,铲除了季家这个劲敌以后,确实风光了好些时日。
而当年被谢熔收养的季长澜,确实格外乖顺,哪怕被谢熔关到死牢里那样折腾,也未曾对谢熔说一个“不”字。
可事到如今,蒋齐斌才发觉,谢熔收养季长澜时,对他说得“不足为虑”四个字多么可笑。
如此血海深仇之下,他也没打算在季长澜手中存活,无非是想速死求个痛快罢了。
他觉得没有人会对自己父母的惨死无动于衷。
可季长澜只是将那颗梅花镖轻轻按进他的小腿中,幽凉嗓音平静无波:“就是想杀你而已,哪用得着那么多理由。”
“蒋鸿儒刚被抓时,也同你一样,在那暗牢里骂个不停,可是你知道我让他活了多久么?”季长澜低低笑道,“一直活到上个月,就是你在国公府大宴宾客的那天……你们蒋家人这么命硬,为什么总想着求死呢。”
蒋齐斌手指深深的扎进雪地里,他一直以为自己儿子早就死了,却没想到季长澜居然丧心病狂的让他活到上个月。
想起前些日子收到的那些血肉模糊的衣物,他悲愤交加之下猛地喷出一口血,“命再硬也抵不上你这个小畜生,老夫当初就该买通狱卒让你死在牢里……”
雪中寒风寂寂,蒋齐斌接连不绝的叫骂声在幽静的树林里格外刺耳,“怪不得连老王妃都说你没心,怪不得老王妃执意要你娶夕云,哪怕失忆了都对此事念念不忘……”
季长澜眯了眯眸,原本冷淡的眼瞳中终于流露出一丝杀意,动作却依旧极其缓慢的,向蒋齐斌脚筋挑去。
蒋齐斌猛地提了口气,忍着剧烈的疼痛,嘶哑的嗓音异常尖细:“你还不知道吧?哈哈……她其实早就巴不得你离开靖王府了,什么盼着你早日成家,什么将你视若亲子,她日日看着你同你那早死的母亲越长越像,心里又岂会好受?她这一辈子不过是霍景妍的影子而已。”
“还有你那小夫人,你把她当成个宝贝捧在手心里,可是你这种连养母都恨不得远离的人,她又能在你身边待多久呢?只怕也和老王妃一样,早就恨不得远离了你……”
季长澜面色瞬间冷沉下来。
淡色的眸底浮现出点点血色,寒风略过时,他玄色衣袍被风扬起,蒋齐斌只觉得寒芒一闪,口中的舌头瞬间断为两截。
鲜血溅落在雪地上,蒋齐斌的五官扭曲在一起,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蒋齐斌没想到自己之前说了那么多,居然还不如一个小夫人有杀伤力。
他神色怨毒的看向季长澜,几乎是诅咒般的想。
这种连生母灵位都打碎的人,就该待在沟渠里腐烂生蛆才好,哪怕活活将心掏出来,也不配有旁人喜欢。
……
不远处的树丛中,钟锐派来的伏兵将他们的对话听的真真切切。
其中一人问道:“可要将此事汇报王爷?”
为首的人沉思半晌,道:“先找机会动手再说。”
虽然季长澜表面看上去没什么异样,可沛国公那几个死士毕竟是与他同上过战场的,身手可比那些御前侍卫高出许多,此番又以命相搏,季长澜孤身一人,想摆脱自然没那么容易。
那些死士的伤口参差不齐,不比平时精准,他们稍微细想便可推断出,季长澜定是受了一番伤的。
对他们而言,这显然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事成之后还可以把罪责推到沛国公身上,皇帝如何也怀疑不到王爷,更别说王爷之前交代过直接动手之类的话了。
三三两两的暗卫伏在暗处,衍书顺着血迹寻来的时候,就看到眼前惊险的一幕。
数支冷箭破空而出,直直向季长澜飞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冷冽的弧。
原本奄奄一息的蒋齐斌听见风声,忽然睁眼,猛地提了口气,将身形一转,抬起唯一能动的左手,击向季长澜的心口——
“侯爷小心!”
寒风瑟瑟,衍书话音落下的瞬间,季长澜手中的剑刺穿了蒋齐斌的心脏。与此同时,一支羽箭刺进季长澜胸口。
鸟群从树林里飞出,玄黑衣袍下渗出星星点点的血迹。
衍书一个踉跄跑到季长澜身侧,挥剑挡去剩下的羽箭,扶着季长澜的肩膀道:“侯爷,您怎么样了?”
季长澜眸色沉的滴墨,缓缓放在胸口的面具拿了出来,原本完好的狐面在遇到冷风的瞬间碎成千片。
衍书松了口气。
那些暗卫用的是弩,倘若不是这狐面挡了一下让箭心偏移了半分,不然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无回天之力。
他看向季长澜左胸上入骨三分的羽箭,低声道:“属下先扶侯爷回去。”
季长澜闭了闭眼,沉声道:“去追。”
“我死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一个反派都喜欢浪,侯爷也不例外,明明大优势,被他浪成逆风局。
乔玥: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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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这章先补2000,明天多更,明天补红包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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