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地底,灯器照亮了前方的景况。
漂浮在年奚面前的凶兽浑身黑炎,一双兽瞳呈嗜血的红,它不像是年奚见过的各种妖兽,面貌肖虎,却比虎的身形更显娇小。仔细一看跟年奚肩上的小黑有点相似,只是背无双翼,脚踩黑炎,更显凶戾。
更令人诧异的是这只凶兽脖颈处系着一块玉,被黑炎遮了大半,散着幽幽的光。
李树刚刚惊喊了一声,而后收声不敢再惊动那只凶兽。
年奚处在凶兽与囚笼阵之间,稍有不慎就会出大事。他没想到这只凶兽真如年奚所说没有被囚笼阵束缚,而且它不受身周所有阵法的束缚。
方才年奚查探周围景况的时并没有发现它的身影,如今看来它应该早就藏于暗处等着他人疏忽再从背后袭击。
李树暗骂了几声宿嘉石,这人往外宣扬封印的凶兽,结果放任这凶兽在天池之底到处飘荡,这哪里能困得住它?
天池之底分明就是这个凶兽的乐园。
年奚与凶兽四目相对,在那双猩红的眼中,她竟然没看过半点杀意。她能感受到周围肆虐非常的凶戾之气,将要破除她覆在身上的清明医术向她侵袭而来。
可即便如此,它的眼底还是很平静,甚至有些哀伤。
年奚肩上的小黑毛都炸开了,气势汹汹地敌对着凶兽,随时准备应敌。
年奚忽地下定了决心,拂开灯器,往凶兽的位置又前进了甚许。
李树在高处看得提心吊胆,手里捏着的阵法随时准备放出,年奚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那可是修为强悍实力未知的凶兽!
一人一兽的距离又近了几分。
年奚放出温和的木灵向它探去,穿过它四周防御的凶戾之气,直直达到它的面前。
凶兽冷冷地看着年奚,对突如其来的外客无半点亲昵也无敌意,它本想吓一吓这不速之客,最好把她吓入囚笼阵中省了些麻烦,却没想到这女修士半点怯意也无,甚至还敢放出灵气来接近它。
温柔的木灵顺着年奚的指尖渐渐往前探去,她心里其实也在赌着,从凶兽一开始没攻击她开始,她已然给自己下了最后的界限。四周囚笼阵危机四伏,凶兽又离她极近,如若要避开凶兽逃开,唯一安全的出路只有在上方。
她放出灵力拂开灯器的那一刻,已然让灯器飘到上方安全的位置占据退路,这只凶兽一旦发难,她也有足够的退路可退。
木灵最终停在了凶兽面前,与那双猩红的眼极近。年奚透过木灵可感受到凶兽身周灼热的黑炎,灼烧着木灵,指尖传来隐隐的痛楚。
她步法微变,目光冷静地将木灵再往前伸去。
再近一点,可以再近一点。
李树紧张地看着年奚跟凶兽接触,他看到年奚胆大如此竟然用木灵去触碰凶兽,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但是现在却不能惊动双方,万一凶兽恼羞成怒可就出大事了。
李树焦急万分,也不知楼湮是怎么想的,让年奚跟他深入天池之底来放凶兽,至于这只凶兽脾性如何也未曾交代清楚。
木灵在下一瞬直接碰上了凶兽的脸侧,突然爆发的凶戾之气顺着木灵向年奚侵袭而来,她早有预料地抵挡住凶戾气息的攻击,心中莫名地生出一股哀伤来……
排斥万灵的凶戾之气,底下藏着不为人知的落寞孤独。
年奚忽地一怔,随后目光认真地看向那只凶兽,身形微变往前又走了几步。
凶兽并未发难,猩红的眼偏向左侧,看向那股抚摸着脸的木灵。
李树几乎要失声了,他倒吸一口凉气直接往下一跳,在接近年奚所在之处时忽然发现那只凶兽早已撑起了威压屏障,把一切抵挡在外,唯独留了年奚一人在内。
“年奚!”
年奚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但是她已经飘至凶兽面前,越往近,那股凶气早就破开了她撑起的屏障,在她手臂之处留下几处划痕。
“你是谁?”
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稚嫩又冷漠的声音。
年奚愣然对上那双眼,“我来自西界寒光阁,受人之托过来履约。”
“那人名为楼湮,他让我来带你走。”
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也不知道眼前的凶兽有没有听到她说出来的话。
仿佛过了好久,又仿佛只有一瞬。
直至那股凶戾之气尽数退去,她浑身的防备在某一瞬松懈下来,那只凶兽主动靠近了她,尾巴轻轻一扫把她肩头的小黑弹了出去。
李树眼疾手快地接住了猫,免得它误入囚笼阵,又忧心忡忡地看着屏障之内的年奚。他的阵法已经布在屏障之外,做好了关键时间救人的准备。
年奚想去看小黑的状况,却被凶兽的爪子禁锢住了肩膀,它理所应当地占据了黑猫原先的位置,学着黑猫的样子在年奚肩上落足。
“他还好吗?”正当年奚惊愕之余,它又轻飘飘地问出了话。
青山阁楼处,红衣男子站在院中。
年奚问他:“若我真到了天池之底见到那只凶兽,如你所愿放它离开,但凶兽戾气甚重,你一人并未能担得起南界乐川生灵的安危。”
楼湮的声音又轻又远:“无妨,它心中早有打算。”
“故人之约……”年奚踌躇片刻,看着楼湮的落寞的身影,又问他:“那你可有话要带给它?”
楼湮却轻笑道:“带话啊?你都忌惮的凶兽未必真听我话,它是否会为非作歹我也不知道。只不过是愿意看在故人面上护它一回。”
他的声音夹在风中,“要不这么跟它说吧,它若……”
他还好吗?从凶兽口中听到这话时,她如释重负。
或许是楼湮应允的事从未有过差池,也或许是因他孤身杀上地灵宫报故人之仇,曾孑然一身与万人为敌,顶着千钧重压也要履行的故人之约,终得一声问候。
虽不知其间多少血泪堆砌。
年奚道:“地灵宫在天池围剿阁内两位修士,楼湮他与其他修士前去施救,如今尚未有其他消息传来……”
“我受他所托来放你走,临走前他曾说过几句话。”
凶兽问:“他说什么?”
“若你想无拘无束逍遥上界,他会为你扫除险阻。”年奚微微一顿,后道:“若你肆意妄为为祸上界,他会替故人清扫门户。”
当时楼湮冒险为履故人约,对一上界修士摒弃的凶兽作保,托她千里来放它自由,临行前一番用语听得年奚不知其解。
可在听过赵老先生一番旧事之后,再见面前这只凶兽,年奚心想也许真如楼湮决定,虽不知其秉性却也愿冒险一搏的良苦用心。
其间也许有她并不知道的沉重过往。
凶兽听完年奚的转述后沉默了一会,随后一跃从她身上跳到囚笼阵中。年奚微微偏头,才注意到它的尾巴燃着与浑身黑炎全然不同的幽幽冥火。
“小心……”
屏障撤去,它进入囚笼阵中活动自如,一下子就到了那些巨兽之间不见踪影。
“年奚!”李树几步过来停在了她的身边。
他看到这景况也十分吃惊,但想到宿嘉石留有的后手,心中不由带上了几分怒气,“那凶兽身上定然带着宿嘉石给的通行令,没想到宿嘉石对外说是封印了凶兽,却让此兽在天池底下逍遥自在……”
“哪有逍遥?”年奚突然道,“一隅之地与上百妖兽群居不见天日,这未必就是逍遥……”
她轻声道:“它可能曾跟过赵老先生。”
楼湮的话其实模棱两可,并未明说其是赵老先生饲养的凶兽,也未曾表明与它熟识,可护它周全与清理门户的说法又暗暗指向了她猜测的那般。
可无论如何,都已是过往岁月的残光,她不得窥探。
“赵老先生……”李树蹙眉看向囚笼阵,已然见不到那凶兽的身影,“怪不得说是故人之约,也许是赵老先生曾有嘱托。”
可这底下的其他妖兽又因何故,宿嘉石作为赵老先生的弟子,又为何让凶兽与这些妖兽留在此处,但又对外宣扬天池封印了凶兽。
莫非是他特意为之?
赵老先生的事情毕竟是上界秘闻,又被夏云山搅和,这里头的真假太多,唯独知情的也只有当初那些人。
楼湮在内,宿嘉石应也在内。
李树叹气道:“它本可以走,但是没有走。楼湮又何必让我们特意前来放它离开,宿嘉石压根没有禁锢它。”
年奚摇了摇头:“约定既成,我们也该去天池帮忙了。”
她抬头往上看,“上面的冰墙也如外边的冰墙相似,我们可以从顶上出去省力。”
灯器飘到上空,照亮了一处冰墙。
李树道:“也好,但你去到天池后隐蔽身形,暗中行事切勿暴露。”
他看到冰墙的时候也很是吃惊,“这底下竟然有必通的地方,回头我们脱身也可从这走,而且天池底下有这么多冰墙阵法对你隐蔽身形也极有帮助。”
“老楼知道得由你来才能通到天池底,定然对这底下的阵法有所耳闻,说不定这些天池底下的密道才是他留的后手。”
年奚点了点头,楼湮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到底哪些是意外哪些是他特意为之,她也分不太清了。
反正就顺势而为吧。
李树先行到了冰墙处,试了下阵法发现可破。
年奚退后了些给他留有位置便于破阵,临走前她又往底下囚笼阵处多看了眼。
肩上的小黑喵了一声,对她留恋它兽的事十分不满。
年奚笑了笑,伸出两指挠了下它的下巴。
“准备了。”李树道。
他凝力向前推去,整个地洞轰轰地开始震动起来。冰墙泛起晶莹的光,浓郁的水灵铺面而来,年奚站在李树的阵法之后随他往前飞去。
突然,她身后有股巨力袭来。
两人措手不及被身后那股巨力推着向前冲去,她的身体被黑色巨尾禁锢住,随后甩上了一处温暖的绒毛中,她情急之下伸手抓住了黑毛,又把小黑拦在怀中。
水流冲刷而开,她被带着逆流而上,直接冲破了冰墙到达了另一处陌生的地方。
是乐川天池,她上来了。
年奚听到了凶兽的低吼,再睁眼时她置身于一处池水中,她抓着的是变大之后凶兽身上的毛发,而凶兽正转过头来看她,一双红瞳中皆是肆意之后的尽兴。
忽地,脑海中传来了李树焦急的传音。她回过头,看到了李树刚从底下阵法处迅游而来,看到她被凶兽带出地底时十分吃惊。
远处传来了兵器交锋的声音,肆虐交杂的灵力充斥在此,她似乎还听到了别的声音,但被隔绝在层层灵气之外分辨不清。
而这时,刀气肆虐。
开天辟地般刀气顿然袭来,年奚似乎听到了林昭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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