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把手里的书放下,他没有看其他人,目光在李树抱着的小孩身上停留了一会,继续道:“把我们这些孩子的灵根重新塑造不过是谎言,能重塑灵根易筋洗髓的法子在修道界都要高阶丹师的洗髓丹,而且洗髓失败大有人在。”
正统的洗髓都困难重重,更何况这些包裹糖衣的谎言。
骗的不过是无知孩童。
李树没有打断,只是忧心忡忡地看向林昭。
楼湮声音不知觉放缓了些许,他问:“所以你当时所见,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他们所使的巫法叫煅灵珠,把灵根劣等的孩童当做祭品,不停的淬炼之后达到他们预想的情况,便尝试用来进行最后的淬炼,如若成为灵珠,便是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灵气盛品。”林昭扯了一抹笑,“跟现在的灵种也差不了多少,用来锻造灵器,用来充当炼化鼎炉……”
“能活下来的小孩很少,活下来也不是原来的样子。身体被重塑,巨力蛮力卓越灵根,长不大的样貌,短暂的寿命……”林昭自嘲地说,“也有别的孩子能保留神智,但还不如那些浑浑噩噩不知噩梦的灵珠。”
林昭在意识到自己被骗的时候,整个天都塌了。眼前所见的景况,昔日眼中带笑的友人变作神采黯淡精巧玲珑的偶人,任由那些人摆布,成为他人修途的牺牲品。
他坚持了无数个日夜想要成就自己重塑灵根,继而如愿以偿踏入修道,逆天改命得道成仙,这个梦他想了无数次,是每次苦痛的提神明咒。
结果他坚持的,不过是一场骗局。
不过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修士变为己用的牺牲品,入不了道,成为一个似人非人的存在,整日活在恍惚的自我欺骗当中。
但是他们逃不了,也活了不了多长时间。
林昭知道,当他们被巫修骗来进行惨无人道的淬炼时,他们已经回不到普通简单的凡人生活,甚至连生老病死都做不到。
当时浑浑噩噩地度过了段时间,险些在淬炼中死去。林昭在噩梦中不敢挣扎,后来是他的朋友将他从浑噩的困局中打醒,并告诉他不要甘于现状,逃,逃出去至少能自己活着。
永灯城的巫修不是傻子,小孩的顽劣手段早在他们的预料之中,那一次夜间出逃他们自以为做好了万全之策,最终使得他们的朋友一个个接连被抓回,巫修们也撕开了伪装,对他们更变本加厉起来。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当年我逃了三次,被抓回去了两次。”林昭不愿再细想,“第三次逃的时候我逃走了,恰好遇上我师尊熙和,后来就被带走入道修炼。”
陈宿漓在传音中问:“后来呢?”
“我修道十几年,本事到了,就回永灯城复仇了。”林昭嘴角扯了扯,“当年那些巫修我一个都没放过,该杀的都杀了,该毁的地方都毁了。”
“我从银珠里那个囚笼出来之后,便去了当年旧地查看情况。不过相距如今都几千年了,那地方毁掉之后又不知换了多少模样,现在建了罗将军府。”林昭把桌上书籍合上,“我以为那银珠不过是一次巧合,直至我看到了落天坊灵种,看到了这地底下的全部秘密。”
楼湮道:“现在的灵种淬炼,与当年的煅灵珠如出一辙。巫邪一脉杀不尽,有贪图捷径之念必有铤而走险之人。有人把煅灵珠的秘法翻了出来,在永灯城重现当年旧事。”
“人皇也不是傻子,不会容忍这些巫修在他眼皮底下鬼祟行事。他掌管的领地中唯独这千兰关附近城池通行松懈,与修道界相隔不远的永灯城确实是个好地方。当年如此,如今也是。”林昭继续道,“不过这灵种的方子与我当年相比可简单多了。”
一年成就灵种,寿命不过十年。
当年的煅灵珠可是好些年反复淬炼,药物兽血更烈,压根没把孩童当人看。林昭被骗的时候不过五六岁的年纪,之后几千年过去,他还保留着幼时的模样。
“昭昭。”李树欲言又止。
林昭顿时烦躁起来,“我事都说了,就不会放过这些为非作歹的巫修,无论七人秘境的胜负如何,最后我都会血洗永灯城,谁犯的错,我都让他用命来偿!”
他的目光放在李树怀里的孩子身上,“看到他,我总会想起我当年的朋友们,结果最后活着离开的只有我一个人。”
“林昭。”楼湮突然道。
林昭心很虚,他隐瞒这些事其实已经让寒光阁走了很多弯路,如果早些说出来,或许他们能更快地找到其他线索,解决灵狐殿离开这个秘境,但他又存有私心。
如果寒光阁解决灵狐殿之时,他还没找出幕后真凶,下凡令时间一过,他再回来时未必能有这么明显的线索。
他道:“对不起。”
李树看向楼湮,而楼湮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平静。
楼湮道:“无须道歉。”
“七人秘境的胜负如何与我们并无干系,我希望你能明白。”楼湮走近了他,伸出手搭在他肩膀上。
林昭猝不及防地抬起了头,“我……”
“你大可放宽手去做,寒光阁不畏惧这些。”
楼湮声音低沉,“我很高兴你愿意把这些往事说出来,既然把我们当做朋友,反之你也该信任我们。”
“我杀过人,杀一个功德圆满的医修背负的业障并不可怕。”楼湮继续道:“林昭,你已渡劫飞升,若你想肆意妄为,天道也不是你己身束缚,刀何时离鞘,所向何人,这些事情你无须顾虑。”
“寒光阁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林昭闻言一怔,微微偏头,“丢脸丢大了,还好区煌没在,要是他知道这些事准不知该怎么笑我。”
“那倒不会,只是没想到我儿子还有这么感性的一面。”
突然一个声音冒了出来,众人一愣,林昭马上循声望去,结果没在地牢里发现人。
“区煌?”林昭一愣,随后快步往声音所响的地方寻去,只见季清风跟区煌站在暗道入口。
季清风在区煌消失之后就受楼湮所托,往柴房暗道那边走去看看有无别的暗路被他们忽略,结果在路上遇上了秘法时刻被传送的区煌,两人会合之后往回赶,正巧听见了林昭这一段剖白。
林昭说了多长时间,区煌就拉着季清风在暗道另一处听了多久的墙角。
林昭也顾不及伤心处,被区煌听到往事使他整个人都炸毛起来。
区煌假情假意地安慰:“别哭,爸爸在。”
林昭怕自己控制不住拿出山河刀把现在变成凡人的区煌给劈了,“你能闭嘴吗!”
伤心事一扫而空,两人又止不住开始斗嘴起来。
李树抱着小孩在一边看着,小孩咯咯地笑起来。
季清风走近楼湮,“你先前让我回去看是对的,区煌被传回了原先柴房底下,不过你为何有这疑虑?”让他回去查看情况是楼湮的主意,但是分明是已经走的路,为何楼湮还未突发奇想想要再查探一次。
楼湮问:“其他呢,我让你注意的事。”
季清风的神色严肃起来,“除了区煌,那地方还有留有之前没有过的灵力痕迹,你猜是对的,可能有人跟着我们。”
楼湮闻言细细沉思了会,“他没有跟太长时间,应该说从我们在落天坊下那个暗道开始,他就已经跟着我我们,到了底下药血池窟时,他就没有再跟。”
“区煌为何会被传到柴房底下?”季清风知道秘法时刻传送的地方跟琉璃珠的线索有关,现在灵种又是琉璃珠最有关系的线索,被传到柴房底下并不奇怪,说明他们的传的地方是对的。
传音符的另一边,陈宿漓跟年奚两人也听到他们的对话,陈宿漓应声道:“被传也不奇怪,只可惜是我们不要的线索,我还指望区煌能传个新奇的地方,不过你们说地牢里边有阵法的痕迹,那李树在应该能顺着往下找。”
真的只是因为传的地方是已知的线索,所以才感到奇怪吗?
楼湮并不这么觉得,好像有什么线索将要浮出水面,有人跟踪他们……轨迹奇怪的传送的地点,琉璃珠的线索到底指向什么?
年奚听完众人的话,心中的疑惑顿然冒出。
如果与当年的药方不一致,那么现今出现的药血池应该是同样温和的药方,然而林昭从银珠中带出来的兽血却呈现出另外的烈性。
也就是说那银珠内的药血池并非现今巫修的手笔,而更有可能是得知详细煅灵珠方子的修士?
年奚突然道,“落天坊下的事情背后有人指引,又是改良过的秘法,那落天坊灵种的线索会不会只是帮我们指引某个方向,林昭当时的线索才是关键。”
楼湮沉思道:“其实这件事上有些东西已经明朗了,你们考虑过这奇怪的传送地点吗?”
季清风道:“地点很奇怪,我原先以为这地方应该是明显的指向线索,但这线索的先后顺序很奇怪,若是天道应该没有这么随意。”
天道不会把重复的线索反复放出,因为一个柴房的线索足以把底下暗道的事情全部揭开,但是秘法时刻指向落天坊的线索越来越多,甚至在同个地方重复出现,譬如楼湮区煌陈宿漓三人的线索可归为落天坊,林昭年奚的线索又在较远的城东巷中。
楼湮轻声道:“我大概知道秘法时刻的关键之处,但需要先确定一个人。”
陈宿漓问:“什么人?”
楼湮微微蹙眉,“那枚银珠的主人。”
年奚犹豫了一会,随后道:“我倒有个可疑的人选。”
陈宿漓看向她。
“余星辰。”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可爱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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