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楼,你在说什么?”传音符那边传出来其他人的声音,区煌跟林昭对此表达不解,怎么大家伙一起调查的事情,就老楼理清了琉璃珠是什么?
季清风若有所思地看向了余星辰,却没有说出话来。
陈宿漓继续问:“琉璃珠的线索你们查清楚了吗?”
楼湮听见那边的声音,在他说出琉璃珠之后,除了陈宿漓跟季清风的声音外,并无年奚跟余星辰的声音,他心中稍有疑虑,没有马上回答。
见楼湮没有说话,林昭便跟陈宿漓讲了书上看到琉璃珠线索的事情,“我们现在翻到的巫修旧史上就写着这东西,琉璃珠保存着巫法,是现在……”
别的声音……稚嫩又似曾相似。
余星辰止不住颤抖,是林昭吗?
年奚注意到身侧余星辰的异样,几乎在楼湮提出琉璃珠的时候,余星辰的表现就不太对劲,仿佛琉璃珠这件事与他息息相关,稍稍一提就能令他神色大变。
楼湮没有再说,传音符中只有林昭不知情况喋喋不休的话。年奚在这一瞬间明白了楼湮的用意,她擅自解开了附着在余星辰身上的定身咒,在陈宿漓跟季清风讶异的目光中,将余星辰带到了暗道的另一处。
“怎么了?”林昭似乎意识到不对,出声问道。
陈宿漓刚刚看到年奚投来的眼神,她与季清风也是通透之人,楼湮稍提的话,以及年奚的表现,顿时就明白了个大概来。
她若有所思,但声音不显:“没事,你继续说。”
林昭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继续把他们这边调查到的线索跟陈宿漓他们讲明,等事情说完了,略有迟疑地多问了句,“你们查完余星辰了吗?”
查完余星辰了吗?
这一句话问出来瞬间让陈宿漓跟季清风打了个机灵,这才刚把那个不怎么好说话的小孩给安抚住了,忘了他们这边还有个问题孩童。陈宿漓迟疑了,老实讲她跟林昭闹着玩的时候比较多,这一时半会来当个知心姐姐开导林昭实在是难事。
带小孩这件事本身就是个难事!
林昭听到那边没有回话,皱着眉头看了区煌跟楼湮一眼,随后又继续问:“陈美丽?”
但是有些事情不说清楚,到底还是误会。
余星辰的表现中,分明就在怨恨林昭当年抛弃试炼窟的孩子,同样也抛弃他。这种情感放在任何人身上,将心比心想来,换做他们大人也不太好受。
修士寡情,但也多情人。
修道中的问题尚可用道法解决,但林昭跟余星辰这一遭,明显是未入道前的旧账,搞不好是心魔,弄不定又对之后领悟道法有碍。
季清风最终还是开口:“昭昭,你真认为余星辰死了吗?”
陈宿漓忍不住开口制止:“老季!”
担心的家长们不仅是季清风夫妇两,区煌更是时时刻刻关注着他儿子眉头皱了几下,有没有忍不住哭。但是林昭出乎意料地很平静,他没有厉声质问,也没有情绪失控。
只是怔怔地看着传音符,然后声音微弱地开口问:“他还活着对吗?”他的声音带着颤。
陈宿漓跟季清风欲言又止的态度已然表明了什么,区煌看到林昭这副模样,心一下子就软下来了,他觉得孩子这样还不如哭出来更舒服,“昭昭,咱们……”
“真好。”林昭悄无声息地捂住了脸,带着哭腔低低地说着,“真好,真好,他还活着。”
“真好。”
“林昭。”楼湮突然正声喊了林昭的名字,随后走到他的身边蹲了下去,林昭的目光躲闪着,似乎不想让其他人见到他此时的狼狈。
但楼湮的手紧紧地禁锢着他肩膀,“有件事,你需要明白也需要作出抉择。”
“老楼。”区煌不赞同地摇头。
“他是你很重要的人,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活下来,你知道这对一个凡人来说要经过多少苦难吗?”楼湮的声音平静,“你心性尚浅,即便道法绝伦得以成功飞升,但有些事有些人在你潜移默化的认知中选择忽略或不去接触。”
楼湮的目光十分认真,让林昭一瞬间不知遮掩自己狼狈的脸孔,只是通过他认真的眼中,看见他所不知的沉重。
楼湮在说什么,在教他,还是在警示他。
“一段刻苦铭心的关系,无论父子,无论兄弟,无论道侣,并非其中一人的坚持。”楼湮松开了他的肩膀,“平静又美满的重逢背后有你不知道的付出与努力,这不是上天眷顾,而是彼此的坚持与信念。”
“天道不是善心人,任何修士入道时便学会与天挣命的理。”楼湮继续道:“灵种一事背后牵扯到的是巫修,但巫修特意选的永灯城,特意选的将军府,将这些人这些事串起来的始端是当年你未曾毁去的巫修遗物。”
林昭一怔。
楼湮声音不知不觉放缓了,“那余星辰又会是什么存在?”
“你该明白,有些人有些事,没有你,亦或者没有他,都不会有现在。”
**
把余星辰带离那里,是年奚自己的决定。
琉璃珠的线索其实不需要任何史书记载它为何物,而是在把灵种这件事始末揭露开来时,其中蹊跷的地方必定与琉璃珠相关。
楼湮传音符的一句话,看似质问也是提醒。
他早就知道事情,但没有把一切说清,而是随着时间推后让更多的足以支撑这个猜测的证据摆在面前。年奚现在回想,或许楼湮在注意到林昭异样,孤身调查落天坊的时候,已然发现了这其中的不对劲。
若要细说,永灯城在被圈为七人秘境的时候已然不存在所谓的巧合,一切都是冥冥之中,一切又是早已注定。
余星辰的手是冰的,他没有脉搏,却有着与寻常修士相同的灵气。灵种是由孩童灵根淬炼而成,世间至纯的灵物,她早该想到灵器锻造,却没想到琉璃珠是这样特殊的灵器。
他已成人形,却不是随器而生的生灵。
而是不屈的孩童魂魄,成就了这不器不人的琉璃珠。
余星辰早已平静下来,“为什么带我离开那个地方?”
他的语气凉凉,“你们不是早猜到了吗?”
他还在执著地维护着自己最后的保护壳,用恶劣刻薄的话来消磨其他人同情心。
年奚拉着他坐了下来,“跟我讲讲你与林昭的故事吧。”
平静的暗道中只有她与余星辰两人,远处传音符的声音在不知不觉中被隔离。
“这有什么好说的?”
余星辰一愣,却没想到事至如今她还要问旧事。
“我早年在凡间游历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群有趣的孩子。”年奚早有预料余星辰的抗拒,随后用轻松且回忆的口味讲另外一件事,“那是个偏远的山脚小城,我因行医在那住了两年,遇到一个特别有趣的孩子。他跟你一样也是流浪乞儿的老大,我见过他跟野狗抢食,也见过他带着小孩们去溪边淌水捉鱼。”
年奚继续道:“当时他们住的地方,刚好是在村尾的破屋里,路过我院子的时候,兴致勃勃地冒头跟我讨糖吃,然后举着捡来的树枝儿带着小孩儿去村里四处讨食。”
年奚对那个孩子的印象特别深刻,明明是苦命孩子,却每天过得有滋有味,天冷了孩子们依偎一起取暖,天热了一起下溪玩水。吃不饱过,也穿不暖过,却活得比那些唉声叹气的村民们更高兴。
给颗糖,会开心地喊感谢恩人打赏。
摔破头,会好声好气地讨饶说下次注意。
余星辰不知不觉中被年奚轻缓的语气带入她讲的故事中,却发现她说的人和事都是寻常的鸡毛小事,“小山村里能玩的东西有几样?”
年奚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余星辰开了口不好回绝她的目光,“永灯城的乞儿比他们厉害多了,当时带我的乞丐头还教我们去母鸡窝里偷碎鸡蛋,钻篱笆爬狗洞……”
年奚问:“为什么不偷好鸡蛋?”
余星辰挺直背,“我们虽是乞儿,但也不干偷鸡摸狗事。碎鸡蛋不拿只会被踩坏。”
年奚笑了笑,“好孩子。”
然后又说:“还有呢?说给我听听。”
余星辰心想着这些旧事又有什么好说的,但心里嫌弃嘴上还是把一些往事说了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事情平平无奇,却在回忆中变得异常珍贵。
他一件一件地说,年奚也一件一件地听。
年奚道:“你很喜欢永灯城,所以才说不会离开这个地方对吗?”
余星辰瞬间有种被看透的无助感,好似自己的心被眼前这人窥探,但他不觉得生气,反而有种她知道我喜欢永灯城的窃喜感。
“可是我被巫平唤醒之后,永灯城已经不是以前的样子了。”
故人旧事,其实已经在长河中化作永灯城的一土一草。
年奚突然道:“但你有新朋友了,大李,狗蛋,不是吗?”
余星辰一怔,低头问:“你早些时候讲的故事,怎么不讲了,后来那群孩子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年奚的声音忽地淡下来,“我再回去那个小山村的时候,跟我讨食的小孩不见了,走街串巷装大王的孩子也没有了,村里的村民也换了新面孔……”
“也没人认识我。”年奚叹了口气又有些庆幸地说,“但是村头那块地开垦了良田,村子富足,也多了好些走商。”
她像长辈一样摸了摸余星辰的头,然后道:“修士的一生本就漫长。有人等过你,但是岁月荏苒,到头来你得自己走。”
没有唉声叹气,但是充满欢歌笑语。
她站在山头往下望去,郁郁葱葱,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