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玥穿越前痛经就很严重,从季长澜房里回去后便瘫在了床上,用铜手炉敷着肚子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天,直到第二天傍晚才好了不少。
丫鬟们口中的八卦消息自然也就传到了乔玥耳朵里。
不过她对于晕倒后的事儿倒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只知道自己从季长澜床上醒来后满嘴姜味,身边只有陈婆子和两个丫鬟,她当时痛的厉害,也想不了太多,只由两个丫鬟扶回来了。
现在忽然听到她被侯爷“宠幸”的消息,心脏不由得跳了两下,忙向送药进来的陈婆子问道:“陈妈妈,侯爷前天晚上生气了吗?”
陈婆子琢磨不透季长澜对乔玥的态度,不敢跟她说太多,只道:“侯爷没生气。”
说完,她又担心乔玥追问什么,忙补了句:“外面嚼舌根的话姑娘不必当真,侯爷不是那样的人。”
乔玥当然不会当真。
虽然季长澜在书里确实阴狠残忍,可他却是个禁.欲清冷的人设,对男女之事根本没什么兴趣,更不可能在她来癸水的时候宠幸她。
她担心的只是自己弄他一床单的血,他会因此生气。
毕竟自己身上的毒还没解,乔玥一点儿也不敢在这种时候惹恼他。
陈婆子见乔玥没有再追问,也就放了心,将煎好的药端到乔玥面前:“姑娘,先喝药了。”
乔玥穿越前就因为生病的缘故成天喝药,这两天又被陈婆子看着喝了不少,这会儿闻见药味儿就想吐,根本不愿意再喝一口,看着一旁黑乎乎的汤药,忙垂着眼睫道:“我胃有些不舒服,陈妈妈先将药放桌上,我待会儿缓过神来就喝。”
陈婆子听她这么一说,有些担心的问:“姑娘哪里不舒服?可要再让郎中过来瞧瞧?”
乔玥连忙摇了摇头:“没事的,我稍微歇息一下就好,陈妈妈不用担心。”
说话间,她又抬起眼眸,目光真诚又清澈,一点儿也看不出撒谎的样子,陈婆子虽然有些奇怪,可乔玥这两日喝药都十分乖巧,她也没怀疑什么,只按她说的将药放到桌上:“那老身先去忙了,姑娘好生歇息,若是还有哪里不舒服记得让人去找老身。”
乔玥点了点头,待陈婆子关上房门后,便悄悄下了床,将药倒进了窗外的花坛里。
门外的裴婴将这一幕看在眼中。
果然是个有心计的丫头,居然连陈婆子都唬住了。
一定是侯爷在药里下了什么东西,被她发现了,她才不肯喝的。
裴婴冷着一张脸进到季长澜房间里:“侯爷,属下刚才看到玥儿姑娘把陈妈妈送进去的药倒进花坛里了!”
季长澜手中的乌木狼毫微顿,看着信纸上洇开的墨痕,面上倒没有太多情绪,将那张纸丢到一旁,语声淡淡道:“叫她过来。”
半刻钟后,乔玥换好衣服来到了季长澜的房间里。
映着屋内黯淡的光线,乔玥看到他正坐在桌前写着什么。
似乎是刚刚才沐浴过,他一头墨发垂散在衣间,依旧只穿着那身素白衣裳,不同玄衣时的满身戾气,他眉眼低垂的侧颜看上去漂亮又冷清,有种脱离了性别的精致。
听见乔玥进来,他也没抬眼,只是问了一句:“你把药倒了?”
乔玥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也不敢撒谎,半低着头道:“……是。”
季长澜吩咐裴婴将刚刚煎好的药端了过来,将手中的笔随意丢在桌上,靠在椅子上缓缓抬眸:“喝吧,我看着你喝。”
他的语声很平静,神色也很漠然,可乔玥却被他的气场压得透不过气来,只好乖乖将药碗捧了起来。
上腾的水雾伴着丝丝缕缕的苦涩味儿在鼻间弥漫,乔玥乌黑眼眸也沾染了些润泽的水光,舌尖触及到药汁的一瞬,忙又缩了回去,抬起一双湿漉漉的杏眸瞧着他:“侯爷奴婢已经不疼了,可以照常做事了,能不能不喝药了?”
季长澜眼底没有丝毫波动,拒绝的也很干脆:“不能。”
乔玥咬了下唇。
季长澜说看着她喝,还真就看着她喝,从头到尾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虽然喝药对她来说从来都是件煎熬的事,可被季长澜这么冷冰冰瞧着也足够令人难受。
她只好又将药碗往上举了举,挡住他的视线。
碗是上好的汝窑瓷碗,拿在手里如玉般清润,可乔玥的药却喝的异常艰难,巴掌大的脸被瓷碗遮去大半,季长澜只能看见她小巧的下巴和红润的唇。
一颤一颤的,喝的很不情愿。
季长澜摩挲了一下指间的墨玉扳指,在她又忍不住要将碗放下的时候,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你不是想要解药么?就在药里。”
乔玥攥着药碗的手紧了紧,小脸一仰,咕咚咕咚的就将药喝完了。
她被苦的厉害,却顾不上喝水,红着鼻尖问他:“侯爷,奴婢的毒几日一解?”
几日一解?季长澜默了一瞬,还有这种可以慢慢解的毒.药?
他抬眸看向乔玥湿漉漉的杏眼儿,不同于喝药前的黯淡,里面满满的求生欲,很强,也很认真。
季长澜转了转手中的墨玉扳指,舌尖一勾,轻悠悠吐出两个字:“你猜。”
乔玥愣了愣,想起电影里的情节,试探性的问了句:“七日?”
季长澜:“你猜对了。”
乔玥对他没有任何怀疑,自顾自的点了点头,软声细语的问:“那侯爷什么时候能帮奴婢把毒彻底解了?”
“看你表现。”季长澜不动声色的避开她的视线,“回去休息吧。”
乔玥本来是想回去休息的,可季长澜说了这句“看你表现”之后,她忽然就不敢回去休息了。
没有老板愿意养着不干活的下属的。
季长澜让她喝药,也只是为了让她尽早恢复,毕竟重华院现在就她一位丫鬟,她要是回去休息,季长澜身边就没人伺候了。
这般想着,她便往前走了几步,垂眸给季长澜倒了杯茶,嗓音轻快又柔和:“奴婢肚子已经不痛了,奴婢陪着侯爷吧。”
奴婢陪着侯爷吧。
季长澜原本随意抚弄着扳指的手蓦然收紧,细腻的墨玉擦过掌心中的裂纹,冰冰凉凉,异常清润。
少女双手捧着茶杯,乌黑的杏眸水润清澈,好似细雨打湿的湖。
季长澜避开了她的目光,重新拿起桌上的笔,淡淡道:“那你留着吧。”
檀香烟灰从香案上垂落,乔玥眉眼弯弯的将茶杯放在桌上,安静的站在他身后看他写字。
他的眼睫和发色都是极黑的,眼睫很长,却不像乔玥这样翘,眉目微敛时投下一片柔和的光,这会儿看起来倒是毫无攻击性,温润的好看。
而他的字迹也很漂亮,不同于他此刻气质的清润,落笔之处苍劲干脆,颇有几分削金断玉的凌厉感。
乔玥不大看的出他写的是什么字体,心里虽然有些好奇,却担心又像之前那样看到什么秘密,也不敢多看,眸光转动间,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了季长澜手边的信封上。
迎着淡黄色的烛光,她依稀能看到信封正中用浓墨小楷写着三个字:【阿凌启】。
乔玥不由得怔了怔。
阿凌是谁?
她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仔细思索了半天,也没想起书里有谁是叫这个名字的。
她的微垂的眼睫随着思绪轻颤,投在季长澜手上的影子也跟着也跟着晃了晃。
笔尖不自觉顿了下,他目光随她的视线望去,看到手边的信封时,薄薄的唇轻扯,先前清润的眸底也被那墨色浸染上了微微暗沉的黑。
“靖王的字好看么?”
他忽然开口,声音虽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将走神的乔玥吓了一跳。
她先前的关注点全在“阿凌”身上,并没有注意信封上的楷书好不好看,听季长澜冷不丁一提,这才转眸瞧了信封上的字。
不同于季长澜笔迹的锋芒,靖王的字苍劲内敛,骨俊神清,若说不好看,倒显得有些心虚了。
“好看。”乔玥看到季长澜眸底的暗色,说完后又忙补了句,“但侯爷的字也很好看。”
少女的目光在烛光下真诚又清澈,季长澜唇角却弯出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眸底暗色半点不减,语声淡淡道:“靖王的楷书乃大缙一绝,见字如面,你就不想再见见他?”
再见见靖王?
乔玥不由得愣了愣。
她从穿书过来后,书里主要角色她就只见过季长澜和蒋夕云,对于原书男主靖王根本没有半点印象,可是季长澜口中的话怎么就像是自己早就见过靖王了似的?
乔玥眸底满是迷茫,刚刚抬起眼睫准备问他,却蓦然落入了季长澜那双晦暗不明的眸子中。
那根长峰狼毫不知何时被他放到了桌上,像是紧贴着宣纸划过去似的,凌厉而枯涩地将中间那行字迹拦腰斩为两半。
而他修长的指尖也染了些墨,虽然不浓,却在他冷白的肤色上泛着暗青色的光。
即使面上未露出什么表情,乔玥也能看出来,他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好像从自己看那信封时就这样了。
乔玥心里虽然奇怪,但见他心情不好也不敢再问,她对书里未曾谋面的男主根本没什么兴趣,于是十分真诚的回答道:“不想。”
顿了顿,她又补了句:“奴婢没有见过靖王。”
“没有见过?”季长澜极轻的嗤了一声。
他看着自己指尖上的那点儿墨迹,想起那天乔玥在街上遇到靖王的事情,轻扯着唇角似乎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儿却稍稍一顿,垂眸沉默了半晌,最终只说了一声:“算了。”
他淡淡道:“后天我要去趟靖王府,既然你肚子不痛了,也跟去看看罢。”
乔玥没明白他这个“跟去看看”是什么意思,但见他情绪不高,也不敢多问,只是十分乖巧的道了声:“是。”
季长澜不再多言,微微坐起身子,将指腹上的墨痕拭去,抬眸时,见乔玥依旧盯着他手旁的信封看,忽地笑了一下,修长的手拿起桌上的信,慢条斯理的将里面的两页信纸抽.出,把信封递到乔玥眼前:“这么喜欢这信封,就拿回去看吧。”
平淡的没有丝毫波澜的嗓音,淡色的眼底也瞧不到半点涟漪,似乎刚才那句“算了”就真的是完全“算了”的意思。
乔玥的视线落在面前那只宛如白玉的手上,拇指上的墨玉扳指精致透亮,映的那信封正中的字迹也愈显温润。
阿凌。
乔玥的眼睫颤了颤,忽地摇了摇头:“奴婢不是在看靖王写的字。”
季长澜有些好笑似的弯了下唇:“那你在看什么?”
“阿凌。”
季长澜拿着信封的手蓦地一顿。
乔玥抬起头望着他,杏眸黑亮:“侯爷,阿凌是谁呀?”
阿凌是谁?
晚间的风轻轻吹着,缓缓摇曳的叶在窗纸上投下一片细细碎碎的痕。
那双清凌凌的眸子又朝她望了过来,伴着树叶晃动的哗哗声,他吐字极轻的说:“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