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日里,乔玥都没怎么见过季长澜。
这下子乔玥连装生气都不用了。
每天好吃好喝和以前一样,没有受丝毫影响,这倒让见多识广的陈婆子都有些诧异了。
她以前也在宫里呆过一段时间,见多了那些妃子费劲心机逢迎皇上的样子,也见多了别府小妾是怎么纠缠男人的。别说三天不来,哪怕男人一个眼神不对,那些小妾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唯恐自己做的不对,非要把男人哄好才行。
可如今侯爷几天晚上没留宿,这小夫人怎么一点儿也不担心的。
看上去还挺惬意。
和孩子似的。
陈婆子直摇头,收拾好换洗的床褥去北院时,还没跨出院门,就遇见了迎面和衍书走来的季长澜。
两人一前一后,低头像是在谈什么事,陈婆子忙退到一旁,让开条道,倒是季长澜视线扫过陈婆子时,脚步稍顿,低声问了句:“小夫人休息了?”
神色淡淡,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陈婆子便如实汇报道:“还没休息,小根下午刚刚来过,正和宝笙在屋里玩儿呢。”
听到陈小根的名字,季长澜默了一瞬。
倒是忘了她还有个弟弟。
自从陈家出事后,陈小根就暂时留在侯府里,让陈婆子照顾,如今陈婆子被调去了正房,那孩子自然也没什么人管了。
他轻声吩咐:“把陈小根带到李管家那,让他照应吧。”
“是。”
陈婆子看到季长澜刚刚走来的方向,像是正房,想起他好久未去了,便道:“侯爷可要去正房休息?老奴这就去和小夫人说一声,再让伙房再备些膳食过去。”
季长澜目光越过院落内的古榕,朝正房望了一眼。
和宝笙玩的正开心么?
他修长的指尖抚过腕上珠子,嗓音淡淡道:“不去了,让她玩罢。”
说完,他就转身向书房走去,微风拂过时,树上积雪簌簌而落,他黑袍被风扬起,只一瞬又归于沉寂。
莫名的,陈婆子觉得侯爷身影比以往沉闷不少。
也不知道是真忙,还是压根就不愿意来。
不过乔玥一进侯府就是她在照应,性格也确实讨人喜欢,陈婆子也不愿意她继续和侯爷闹脾气。
她将被褥送去北院,回到正房后看着没心没肺玩的正起劲儿的小姑娘,纠结了半晌,才试探性的开口:“老奴刚刚出去送被褥时,看到侯爷回来了,小夫人要不要……”
“啊?他回来了?”
正在和宝笙玩纸牌的乔玥一愣,不等陈婆子说完,就追问道:
“什么时候回来的?”
“去哪了?”
“怎么不来找我呢?”
一连串儿问题把陈婆子问懵了,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半个时辰前回来的,一回来就去了书房,老奴也是半道儿遇见的,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来……”
她抬眸看着乔玥,一字一顿的语声充满暗示:“不过老奴看着侯爷的心情似乎不大好呢。”
心情不好?
难道他也生气了?
乔玥握着手中的纸牌,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
自己都没生气呢,他为什么会生气?
难道就因为自己不想要?
她挠了挠头,发髻上的珠花轻晃,喃喃自语道:“他脾气怎么这么坏的。”
虽说季长澜脾气向来不好,却从来没有人敢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听乔玥这么一说心脏不由得跳了跳,以为乔玥是不愿意去呢,忙说:“虽然侯爷没有来正房,可是刚才还问过老奴您怎么样呢,显然是关心您的……”
她观察着乔玥的神色,语声和蔼劝道:“要不小夫人……”
“我去书房看看他好了。”
乔玥很自然的接完了陈婆子没说完的话。
陈婆子呆住。
见多识广的她竟然完全猜不透乔玥的想法,愣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吐出一个字:“好。”
宝笙虽然木讷些,这会儿也看出了陈婆子的意思,轻声说:“侯爷这会儿回来应该还没用膳,要不奴婢让伙房备些吃食,小夫人一同带过去?”
经宝笙这么一提醒,乔玥卷翘的睫毛颤了颤,思索了一会儿,掰着手指头数到:“那就备些珍珠翡翠汤圆,梅花香饼,如意卷,还有奶汁鱼片吧。”
陈婆子神色犹豫。
小夫人喜甜,这些全是小夫人爱吃的,可侯爷却是不大吃甜食的,往常也就是小夫人劝着,他才拿起筷子,吃一口就放下。
他今天兴致不高,要是把这些端过去,估计是一口都不会吃的。
她婉言相劝:“要不再备些别的?这些全是甜食,侯爷吃了可能会觉得腻。”
然而乔玥却完全没理解陈婆子的意思,一双杏眼弯成月牙儿状:“怎么会腻呢,我吃着一点儿都不腻的。”
“……”
见乔玥拿定了注意,陈婆子也不再多劝,吩咐伙房备了吃食,便让宝笙拿着食盒陪乔玥一同去了。
另一厢。
衍书跟着季长澜到了书房,向他汇报这两天的政事。
季长澜靠在椅子上,一双眸子望着古榕树上的莹莹白雪,指尖无意识的转动着掌中的佛珠,嗓音淡淡:“谢宗已经见过蒋文斌了?”
衍书道:“是,昨个儿早上召见的,只不过目前还没什么动作。”
佛珠碰撞声在房间内异常沉闷,季长澜眸光微凝:“那就是还不信。”
衍书道:“倒不全是不信,蒋文斌也是个老狐狸了,肯定担心皇上拿他当枪使。”
季长澜淡声开口:“那就想办法让他信,总要让他在灯会前动手才是。”
听到“灯会”两个字,站在椅子旁边的衍书微微一顿。
想起季长澜这几天都兴致不高,沉默半晌,才轻声问:“过几日便是花灯节,侯爷这次要不要带小夫人……”
佛珠碰撞声一停。
季长澜漫不经心的将佛珠收入掌中,食指收拢间,他侧眸看向衍书,眼瞳在烛火微弱光线下格外幽静,淡声询问:“你想说什么?”
衍书背后一寒,自知失言忙闭上了嘴。
刚刚走到房门外的乔玥脚步一停。
灯会?
大缙的花灯节一年一次,乔玥看书的时候就觉得热闹,只不过她记得,季长澜从不参加这个,好像是从岭南回来后就这样了。
乔玥本不抱什么希望,但此时听衍书提起又有些心痒痒的。
只是季长澜这会儿应该还在谈事。
自己来的好像不大是时候。
她回头看了看提着食盒的宝笙,咬着唇瓣纠结了半晌,还是轻轻叩响了房门。
咚咚咚——
季长澜握着佛珠的手一顿,抬眸看向门外。
一抹小小的影子投在窗纸上。
有风吹过,廊前的灯影摇曳,那个人影也跟着着一晃一晃的,仔细点,还能看到她发间闪动的珠簪。
小星星似的,说不出的明亮。
季长澜垂眸,将佛珠绕回手上,淡声道:“进来。”
乔玥推开房门,屋外的气温很冷,她面颊被风吹得微微泛红,朱红色的斗篷上也落了些飘雪,像是不知道要不要走进去,她站在门口,糯糯道:“侯爷,你在忙吗?”
季长澜看着她水汪汪的杏眼儿,低声道:“不忙。”
他抬手示意乔玥进来,跟在她身后的宝笙关上房门,季长澜扫了一眼宝笙提着的食盒,微微坐起身子,一边帮乔玥轻拂着斗篷上的积雪,一边问她:“还没用晚膳?”
室内的气温比屋外暖和很多,乔玥吸了吸鼻子,软软的语声还带着些细微的鼻音:“我吃过了,这些是带给侯爷吃的。”
“带给我的?”
看到食盒里满满当当的甜品,季长澜有些好笑的弯了弯唇,修长的身形使她坐在椅子上也和乔玥差不多高,闻言将乔玥拉倒身侧,轻轻在她耳边问:“不是不想见我?”
乔玥目光闪了闪。
倒不是不想见他,是不太敢见他,总怕他还要那个。
她这几天以为季长澜忙,就一直没放在心上,可如今听季长澜这么一问,才忽然发觉,季长澜这几天不找她,是以为自己不想见他。
倒是一点儿压力也不给她。
乔玥看了看旁边目不斜视的宝笙和衍书,也学着季长澜的样子,悄悄趴在他耳朵旁道:“不是不想见侯爷,主要是……侯爷还想不想那个?”
季长澜自然知道她这几天都在担心什么。
本来是不怎么想的,他只要乔玥成为他的人就够了。
可是此刻小姑娘软绵绵的在他耳旁吐着热气,呼吸间全是少女特有的香,倒又有些想了。
他眼睫微颤,伸手将乔玥揽到怀里,唇瓣轻贴她耳廓,毫不遮掩的吐出一个字:“想。”
紧贴着耳畔发出的声音极有磁性,男人微凉的气息拂过面颊,莫名让乔玥想起他那天晚上在她耳旁低喃的样子。
微红的眼尾映着他披散的墨发,显得他肤色更白,样子也比往常更加好看。
不过现在……
乔玥轻轻笑了一声,杏眸微眯的样子像个狡黠的小猫,神神秘秘的在季长澜耳边道:“侯爷现在想也没用了。”
季长澜微微一愣,垂眸对上小姑娘的杏眼儿。
亮盈盈的,一点儿害怕也瞧不到。
和先前神色恹恹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默了一瞬,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低声问她:“你来癸水了?”
乔玥毫不隐瞒:“对呀,今天刚来。”
所以想也没用。
怪不得她今天主动来找他。
季长澜指节在桌案上敲了一下,面上倒没什么生气的意思,只是吩咐宝笙取了铜手炉来给她捧着,微微收拢怀抱,问:“肚子还疼么?”
乔玥道:“这次没那么疼了。”
自从第一次疼的昏天暗地以后,月初时陈婆子都会提前端药来给她喝。
她很不喜欢喝药,很多时候都是偷偷倒掉的。
不过从第三个月开始,那些难喝的汤药就变成了药丸,味道虽然还是不大好,但是就着蜜水一口吞下去,倒比喝药好很多。
而且当了小夫人以后,和季长澜同睡,他的手虽然凉,但是捂热了搭在肚子上的温度刚刚好,掌心刚好可以盖住她的小腹,比铜手炉还要舒服。
乔玥扬起一张小脸看向季长澜,问:“侯爷今天回去睡好不好呀?”
季长澜低眸看着她,没说话。
暖橘色的光线中,乔玥一双杏眼儿闪亮,对上他的视线:“陈妈妈说侯爷最近心情不好,我会哄侯爷开心的。”
季长澜弯了弯唇:“你怎么哄?”
乔玥微微蹙眉,其实她也不知道怎么哄。
得先让他回去再说。
书房这么冷,总不能让他睡这里吧?
她从季长澜身上跳下来,软绵绵的小手扯着他的袖摆,想了想,似乎又觉得这招已经没用了,于是她硬生生皱起眉,学着之前假装生气时的样子,轻轻哼哼了两声。
带着一点点少女特有的鼻音,听起来不像是生气,倒更像是小猫儿在撒娇。
模样儿纠结又古怪。
季长澜默了一瞬,垂眸理了下衣襟,神色淡淡的说:“走罢。”
这便是同意回去睡了。
乔玥笑了笑,走到衣架旁将风氅取下:“侯爷,外面冷。”
房门口的光线黯淡,窗口透进来的凉风微冷。
乔玥惦起脚尖,柔软的手指纤细漂亮,笨拙又仔细的将氅衣披在他身上。
季长澜眼睫微颤,低眸对上她的目光。
她黑亮的杏眼清澈,盛开着春日桃花遍野的暖色。
哪怕懵懵懂懂,却依旧明媚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 乔玥:不会和你生气。
季长澜:不想和你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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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11点左右再更一章,补9号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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