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扑通”的声响从耳侧传来,顺着脉搏一直落到心尖的位置,乔玥眼睫颤了颤,忽然觉得自己心里好像也有只小鹿在撞。
是被他那只小鹿带起来的。
虽然没有他的强烈,可乔玥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心脏在跳。
这种感觉对她来说陌生又新奇,她像只猫儿似得趴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直到那两只小鹿都渐渐平缓了,乔玥才从他怀里抬起了头。
床榻前的烛火黯淡,她只能隐约瞧见他唇瓣的颜色。
上面的血迹消散干净,露出很淡很淡的白。
瞧着虽然有些虚弱,却没自己刚刚进来时那么凶了。
有点……有点像梦里那个人。
乔玥胆子大了些,凑到他耳旁,小声又说:“侯爷,我有事想告诉你。”
“嗯?”季长澜低眸,指尖轻轻擦去她脸颊上沾染的血迹,问:“告诉我什么?”
乔玥笑了笑,道:“这边太冷了,我们回卧房说好不好?”
季长澜默了一瞬。两刻钟后,等衍书端着烧好的热水进屋时,才发现书房已经没了人。
外面的风不似刚才那般大,树上偶尔飘下几片飞雪。
因为两人走的很慢,几乎是前脚刚到卧房,后脚衍书就跟了进来,他看见正踮着脚给季长澜解氅衣的乔玥,正犹犹豫豫不知自己要不要过去帮忙时,季长澜忽然扫了他一眼,神色淡淡道:“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衍书:“……”是。
房门被应声关上,季长澜低声问:“你有什么话要说?”
乔玥的注意力全在他衣带上,想也没想的就问了句:“侯爷,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啊?”
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修长冰冷的指尖抚过她的面颊,忽然将她下巴抬了起来。
“你听谁说的?”
他发间还带着冰雪浸润的寒气,刚刚解开的鸦青大氅披在肩膀上,那股血腥气又散了出来,淡而无色的薄唇微抿,即使面容依旧平静,可乔玥却觉得,他的眼神比方才冷了好几分。
像是凝了层霜似的,莫名骇人。
这会儿又不太像梦里那个人了。
如果不是的话,侯爷知道自己梦见别人,会不会……
乔玥肩膀一缩,搭在他衣襟上的手“哧溜”一下滑了下去。
季长澜是很少将情绪外露的。
现在这种情况,乔玥不可能不紧张。
她的大脑飞速旋转着,感受到下巴上微微僵硬的指腹,到底没敢说是梦,犹豫了半晌,才含含糊糊的说了句:“就是……就是感觉见过……”
“感觉见过?”季长澜淡淡重复一遍,暗光下的眼眸宛如琥珀,幽幽凝视着她,显然是不信她的话。
然而乔玥并没有骗他。
虽然没敢说梦,可是梦里的感觉带到梦外,就是有点儿似曾相识的感觉。
只有一点点。
她巴眨着杏眼儿瞧向他,这次倒是没有避开他的目光。
季长澜心底的不安散了些。
乔玥去过岭南的事,只有她和谢景知道,整个大缙京城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本来担心谢景又说了什么,甚至是她又见过谢景,这会儿看上去却又不像。
修长的指尖微微松开,轻轻揉了揉她下巴上泛红的指痕,薄唇微弯,眼底笑意浅淡近无。
“怎么忽然就感觉见过了?”
乔玥犹豫了一下,想起他昨晚给自己系斗篷的样子,小声说:“就是、就是侯爷昨晚给我系斗篷的时候……让我觉得侯爷之前也那样给我系过。”
季长澜眼睫微颤,长睫遮掩下的眸底划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情绪,只一瞬又消失无踪。
他垂眸,对上少女水盈盈的杏眼儿。
平静幽深的眼瞳像一汪幽潭,牢牢的将眼底的小姑娘锁住,嗓音极轻的问:“还有呢?”
……还有?!
乔玥肩膀一颤,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没想到季长澜疑心这么重,居然半点儿也糊弄不过去。
她心里这会儿倒没有什么乱撞的小鹿了,只有一个小人张牙舞爪的敲着锣鼓,“扑通扑通”的响个不停,强作镇定的说:“没有了啊。”
“没有了?”
季长澜微不可闻的笑了笑,幽深的眼眸将她慌乱的神情尽收眼底,想乔玥刚刚睡醒的事和自己曾经做过的梦,他低缓的嗓音略带几分玩味的问:“玥儿是不是梦见了别人?”
“别人”两个字他特意加重了语气,本是试探性的一句话,却让乔玥的身子瞬间绷紧了。
她也不知道季长澜为什么猜的这么准。心里的小鼓这会儿强烈的连季长澜都能听到了,她连忙摇头道:“没有别人!”
“我梦见的就是侯爷!”
说着,她又肯定的点了点头,卷翘的睫毛像对小扇子似的扑腾,“没错,就是侯爷!”
季长澜嗓音极轻的笑了一声。
微凉掌心覆上乔玥面颊,顺手揪起她一小块白皙的肌肤,漫不经心的捏了两下,低幽幽的问:“既然梦见的是我,那玥儿怕什么呢?”
乔玥被他逼问的快哭了出来,咬着唇瓣纠结了半晌,还是将模糊不清的梦境说了出来。
“也没有怕,就是……梦见侯爷带我去看花灯,天上下了好大的雪,侯爷穿着一身白衣服,要我自己先回去……”
乔玥眼睫颤了颤,像是想起什么难过的事,轻轻扯着他的衣角,嗓音微涩道:“我梦见侯爷受伤了,身上好多好多的血,就像今晚这样……其余的,我也记不清了……”
少女绵软的嗓音又软又糯,带着曾经那些记忆钻入脑海里,这梦对乔玥来说零零碎碎,可对他来说却异常清晰。
清晰到他每次想起来,还能切身体会到那些或甜或痛的感觉。
“梦里你叫我什么?”他问。
似乎是想听她再叫一遍阿凌,可是小姑娘眼睫却颤了颤,水润的杏眼儿巴眨两下,为了证明自己梦见的确实是他,乔玥试探性的叫了声:“季、季长澜?”
“……长澜?”
那声音温软又柔和,倒是出乎意料的好听。
只不过乔乔根本不知道他叫什么。
那会儿的他并不方便告诉小姑娘真名,所以当小姑娘问起时,他也只说了他叫“阿凌”。
他记得小姑娘当时生了好久的气,最后见他实在不肯开口,才微嘟着嘴巴气鼓鼓的说了句:“你不告诉我,那我也不告诉你了。”
脾气又大又记仇。
直到最后,他也只知道她姓乔。
季长澜覆在她面颊上的手收了回去,面容虽然平静如常,可眉眼低垂的样子,却让乔玥觉得他情绪比方才淡了许多。
不过这也不怪乔玥。“阿凌”这个名字实在太少用了,她一时间根本想不起来,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叫错了,最后也只能仰着小脸十分真诚的说:“好吧,我也记不清了。”
“虽然脸也看不清楚,但我觉得那就是侯爷,身高气质都差不多……”
乔玥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敢把梦里的季长澜比现实的季长澜还要温柔很多这句话说出口。
瞧着他兴致不高的样子,乔玥轻扯着他衣角转移了话题:“我还是先帮侯爷擦身子吧,不然水要凉了。”
季长澜慢悠悠将肩膀上的衣服褪去,牵着乔玥回到榻上。
他素白中衣上的血渍明显,有些干涸的地方已经泛起了暗红,像是已经粘在皮肤上似的,只一瞧便让人觉得惊心。
乔玥忙又点了盏灯,将手帕浸了温水,向他伤口处擦去。
小姑娘的动作很轻,捏着手帕的指尖像阳春三月的柳絮,柔软又小心翼翼,抚过伤口时,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细微的颤动,像是有些紧张,又像是在触碰什么易碎的珍宝。
他从未被这样一双手碰过。
心里的那一点点不甘被她轻易抚平,小姑娘梦见了他,他本不该觉得不开心的。
往常她什么都没记起时,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她有了那么一点点儿和曾经相连的记忆,他就贪婪的想要更多。
然而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和曾经那个“阿凌”已经天差地别了。以前的他并不会在她面前杀人,也没有现在这样满身的戾气,他伪装的很好,甚至还异常心软,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放她出去见谢景。
所以那会儿的乔乔一点儿也不怕他,心情好时还会眉眼弯弯的说他脾气好又温柔。
毕竟哪个小姑娘不喜欢温柔的呢?
想起乔玥刚才略带憧憬的眼神,季长澜忽然眯了眯眸,轻声问她:“玥儿,梦里的那个我脾气怎么样?”
乔玥握着手帕的小手一顿,抬起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儿看向他。
男人略微苍白的面容在烛光下异常柔和,微散的墨发轻垂在素衣两侧,漂亮的眼瞳映着她小小的影子,全然不见半点儿攻击性。
乔玥紧绷的心弦放下些许,弯着杏眼儿说:“脾气很好的,几乎从来都没有生过气……”
其实乔玥记得并不清楚,很多东西都是凭着感觉想象出来的。毕竟季长澜的容貌确实令人心动,如果真的像梦里那么温柔又好脾气的话,乔玥觉得自己一定会像孔柏菡说的那样,心跳加快,满脸羞红,每天都幸福的冒泡泡。
她小嘴叭叭说个不停,本来模糊不清的影子经她这么一说竟然愈发清晰起来,有些片段甚至不用想象就冒了出来,越说越通顺,就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那身白衣服特别好看,经常给我摇秋千,不会逼我吃药,哪怕我任性一点儿也不会凶我……”
说着,她还朝季长澜看了一眼,好像在暗示着什么。
季长澜修长的指尖轻轻绕起她一缕发丝,漫不经心的问:“这般好的么?”
还在憧憬中乔玥不知危险的点了点头,微张着嘴巴还要说些什么,季长澜就忽然将她拉到了身侧,修长的指尖轻轻拭去乔玥手背上血迹,轻声问她:“那玥儿是不是很关心我?”
乔玥神色认真的点了点头。
季长澜从身后揽着她的肩膀,缓缓将她的脸抬了起来,淡色的眼瞳在烛光下异常幽深,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凝视了她一会儿,忽然轻轻笑了。
他垂眸贴近她耳侧,嗓音沉沉的说:“你要走我确实拿你没办法,我也不管你觉得我如今是怎样的人,但是你若是再离开……玥儿,我一定不会让自己死的太痛快。”
微凉的气息拂在耳畔,结合着他毛骨悚然的威胁话语,乔玥刚刚憧憬出的男神一下子猝死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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