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星是一种不怎么起眼的花,可它的花语却颇具浪漫与梦幻色彩。
庄弈君知道庄飞舟对这花情有独钟,因为他每次爱一个人的时候,千篇一律的送蓝色满天星,意寓我对你的爱,就像繁星那么多,那么耀眼。
他看着书桌上的蓝色满天星,面色晦涩难明,垂在两侧的手紧握成拳,而后又缓缓的松开。如此重复几次,他冷笑了一声,就那么个混账玩意,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他脱下外套,状似无意地把外套丢在书桌上,外套准确无误地罩在花朵上,花瓶摇晃了几下,竟是未倒。
他气结地走上前,抬手推花瓶的动作一顿,随即拿开外套,把书桌上重要文件都收了起来,又从抽屉里翻出婚前协议,压在文件的最下端,这才推到花瓶,看着花瓶里的水覆盖了桌面,沁湿.了文件,这才把外套盖了上去,装作无所察觉的走进卫生间。
宁致在楼下站了片刻,还是没能找到跟慕青有关的记忆。
既然想不出来,索性也不想了。
他刚准备转身,打算上楼看看庄弈君对他拿回来的满天星是个什么态度,恰时庄老爷子杵着拐杖出现在门口。
他笑着走上前,搀扶着老爷子,道:“爷爷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出去有一会儿了,跟老程头下了几盘棋,杀的老程头片甲不留。”老爷子精神不错,他在宁致的搀扶下坐在沙发上,有佣人端来茶水,他品了一口,道:“可把老程头也气坏了。”
“那是爷爷棋艺精湛。”宁致抿了口茶,笑道:“爷爷,我打算搬回来住。”
走到楼梯口的庄弈君听到这话,脚下的步子一顿。
搬回来住?
难道是因为庄飞舟回来了?
想到这儿,胸口就像有一团棉花堵着,憋闷的慌。
“搬回来也好。”老爷子叹了口气,温.家这孩子跟弈儿没感情,他老人家心里敞亮着呢,只是没说破而已,“自己家,想回来就回来,有什么需要,跟老赵说。”
老赵是庄家的管家,年轻时就跟着老爷子了。
“正好我有点事想征求一下爷爷的意见。”宁致犹豫了一下,道:“我想请人回来把房间重新装修一下,就是不知道庄弈君那边……”
“多大点事。”老爷子朗笑了一声,道:“回头爷爷给你安排人。”
“那就谢谢爷爷了。”
装修房间?
庄弈君放轻脚步,回到房门口,望着房间里的黑白两色,皱了皱眉,不是挺好的吗?
但如果温锦不喜欢,也不是不可以换,亲自来跟自己提就是了,他又不是不通情达理。
庄弈君这会儿选择性忘了之前温锦参观他房间的时候,提过换装修的事儿。当时的他怎么说的?“温锦,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婚前协议里的第八条,不得动彼此的私人物品?”
他放重脚步,走下楼,打断聊的开心的爷孙俩,道:“爷爷,房间装修的事我来安排就行了。”
“这就对了。”老爷子撩.开眼皮看了孙子一眼,语重心长道:“弈儿啊,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已经成家了,做什么事都要顾虑一下锦儿的感受。”
“爷爷说的是。”庄弈君瞄了一眼笑容淡下来的宁致一眼,心中又开始发堵了,就这么不待见他?
晚饭是爷孙三一起吃的。
庄飞舟追慕青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
庄家的人口其实挺多的,老爷子膝下有两儿三女,庄弈君的父母是老大,把公司交给儿子后,就满世界旅游,几个姑姑各自成家,庄飞舟排最末,却也是唯一一个还没定下性子的。
庄弈君同辈分的表兄弟姐妹不少,有个亲小弟,在念寄校高中。
豪门人口一向复杂。
这也是庄家人没那么花花肠子,加之庄氏夫妻感情好,没搞出私生子来。
相比庄家的平静,温.家就没这么太平了。
温氏的实力与庄氏相当,为什么同为男人,是温锦嫁进庄家,而不是庄弈君嫁进温.家?因为温父儿女太多,他只需要培养一个最优秀的儿子继承家业,其余的或嫁或娶,全部为温氏联姻。
老爷子上了年纪,胃口不太好,没吃多少就回房休息了。
饭桌上只剩下宁致和庄弈君。
庄弈君想找个话题缓和一下气氛,便道:“下次你想做什么,可以直接跟我说。”
宁致喝汤的动作一顿,“好。”
“……”庄弈君又道:“你喜欢什么风格的装修?”
宁致斜了他一眼,“什么装修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让人在房间多加一张床,这是天气暖,我还能在地上凑合。”
庄弈君心中一哽,换了个话题,“你既然想搬回来住,那要不要给你准备一间画室?”
“不用了,在家作画不方便。”宁致放下汤匙,抽了张纸巾擦拭了唇角。
有什么不方便的?
庄弈君腹诽了一句,蓦地想到温锦画廊那边一画室的小叔,心更堵了。
他放下筷子,道:“我还是给你准备着吧,就装在我书房旁边,你觉得呢?”
“嗯。”宁致不在意的放下纸巾,道:“我吃好了,你慢慢用。”
“怎么吃这么点?”庄弈君眉头一皱,看着对方消瘦的身形,心头漫起一丝莫名的情绪,“是饭菜不合口味?”
“那倒不是,我今天不舒服,没什么胃口。”宁致站起身,“对了,我今晚睡客房,等房间装修好了,我再搬过去,这不算违反咱们的协议吧?”
“……床让给你睡。”
宁致步子一顿,微侧着身子,狐疑地打量着面色平静的男人,道:“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你这突然搬回来,又睡在客房,爷爷知道了会怎么想?”庄弈君也跟着站起身来,继续道:“而且你今天身体不舒服,我没你想的那么不近人情。”
“是吗?”宁致古怪的笑了一声,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既然是夫夫,咱们有什么话说开讲就行了。”庄弈君发堵的心终于缓和了些,他道:“要不要坐下来喝一杯,顺便聊聊装修的事?”
“在家喝酒有什么意思。”宁致抬起腕表看了眼时间,“我跟朋友约了酒吧,你去不去?”
怎么会没意思?
夫夫难得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小酌一杯,享受午间的浪漫情调。
不过,既然温锦先约了朋友去酒吧……
他不动声色的问道:“你经常跟朋友去酒吧。”
“还好吧,空闲的时候,一周去个两三次的。”说着,他朝客厅走去。
一周两三次?
庄弈君跟着宁致来到客厅,想到早上对方胃疼,又让佣人去温杯热牛奶来,继续倾听对方的话。
宁致交叠这双.腿,道:“你知道的,我画画水平有限,跟飞舟哥没法比,只能多参加这种聚会,听听前辈们的交流心得和感悟,在借此机会多认识几个有名气的画家。”
“以你的身份,如果想认识顶级画家,也不是没办法。”庄弈君在心里搜罗了几位著名画家,思考着要不要把人请回来指点温锦。
“一看就知道你是圈外人。”宁致皱眉不赞同道:“真正的大师,只看作品说话,你要是拿不出好的作品,就算你有钱,大师也不为所动。”
“你对自己的作品没信心?”
“也不是。”宁致想到温锦学画画是为了庄飞舟,画的最多的也是庄飞舟,难得的沉默了起来。
庄弈君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刚有所缓解的心又堵了起来,“我先上楼换身衣服,你稍等我片刻。”
“我也换身衣服。”
俩人来到二楼,庄弈君推开房门,径直朝衣帽间走去。
刚走到衣帽间门口,身后忽地传来温锦压抑的怒喝声——
“庄弈君!”
“怎么了?”
庄弈君转过身,看到站在门口的宁致面色铁青地盯着书桌的位置。
他顺着视线看去,但见搭在书桌上的外套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花瓶和满天星也散落一地。他抿了抿,“我习惯进门的时候把衣服丢在书桌上。”
“呵!”宁致冷笑了一声,指着房门的衣架道:“这是什么?”
“谁规定有衣架衣服就不能放书桌上了?”庄弈君心里发虚,面上却不露分毫,反而开始质问起了宁致,“我还没问你为什么要把花放我书桌上,你不知道我的书桌上有很多重要的文件吗?”
说着,他大步走上前,桌面的水已经蒸发的差不多了,但压在最下面那份婚前协议上的字和签名却被水晕染的几乎模糊不清。
他把婚前协议摆在宁致面前,沉声道:“两清了?”
“你说两清就两清?”
“我不想跟你吵架。”庄弈君疲倦的揉着额角,缓和了口吻道:“花,我明天赔给你,这份婚前协议也不能用了,这样吧,你把你那份给交给我,我让律师重新起草一份。”
“……”可以啊,这一世的脑子可比上一世聪明多了。
他接过婚前协议,眸色微闪的看着被水晕开的字,沉默了很久,“我明天带回来。”
说完,连衣服都没换,转身离开了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