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忽然响了,在玻璃茶几上嗡嗡地震动绕圈。
屏幕上是硕大的“伊镇”两个字。
“喂。”
顾深接起来,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那边沉默了一瞬。
“你和艾总吵架了?”
“没有啊。”顾深随意应着,手指无意识绞着衣角。
“没有?那你为什么……”伊镇想问那你为什么哭,话到嘴边改了口。
“那为什么艾总消失了?”
“嗯?”顾深终于恢复了点精神,努力回忆着,“他刚才还在啊,大概10分钟前出去了。”
“我这边有急事,可艾总不接电话。”
“说不定……是他忘带了吧。”
“不会的,艾总手机从不离身。”
“那可能是他没听见吧。”顾深猜测。
“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他刚才只跟林枫点头示意,对她根本就熟视无睹。
“你去小区里找找,这个点他说不定在陪叔叔阿姨遛弯。”伊镇提议。
“这……”顾深为难,“你也知道艾亦沉不让我随便单独出门。”
否则立刻取消秘书资格。
“……”
那边无声了几秒,又冒出了个主意。
“那你就从窗户里喊他,东南西北的每扇窗都不能放过,声音一定要大,要洪亮,他要是这小区里,肯定能听见。”
“这……”顾深挠挠脖子,“扰民啊,不太好吧?”
“这才8点,扰什么民!”
顾深犹犹豫豫,不肯答应。
试想一下,一个女人从21层的每扇窗里,轮番尖锐而凄厉地大嚷大叫着“艾亦沉”。
呃……
感觉好沙雕的样子。
“求求你了,姑奶奶!”伊镇哭求,“我这人命关天啊!”
“你行行好,帮帮忙,下次出差我还给你带礼物。”
“嗯,那行吧。”
……
就这样,顾深半推半就答应了伊镇的要求,撑着他爸之前受伤用过的拐杖,一瘸一拐走到客厅窗前。
打开窗后,她先是清了清嗓子,然后揉了揉肚子。
酝酿。
“艾亦沉~~”
喵咪一样的声音,连树上的鸟儿都没惊倒。
再来。
她又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
呼——
还是算了吧。
……
……
晚上8点,正是小区里热闹的时候。知了在树上一声声地叫,孩子们在池塘边撒欢跑闹。
顾深拄着临时拐杖,瘸着一条腿站在小区中心花园,回身仰望她家所在的那栋楼。
她是有多单纯,才信了伊镇的鬼话。
如果艾亦沉真在这儿的话,她就算叫破喉咙也不可能听到。
说来也奇怪。
以艾亦沉一米九几的高大身材,平常鹤立鸡群的想看不见都难,现在都沿着花园石子路绕了四五圈了,连个影儿都没见着。
这时,伊镇又打电话过来了。
“找到艾总没有。”他上来就问,语气急切,看来这事确实很重要。
“没有,小区里没有。”顾深老实回答,
“那他跑哪儿去了?”伊镇犹疑,“你们真没吵架?”
“……”顾深,“真没!”
“那肯定就是你又说了什么话惹艾总生气了,然后你自己还一无所知。”
“我现在哪敢惹他生气,倒是他,天天呵斥我。”
“你还是太年轻了。”
伊镇叹气,太年轻,看不懂深情。
呦呵!
敢笑她tooyoungtoosimple!
顾深不高兴了。
“没错。我确实搞不懂你们这帮大佬,反正人我是帮你找过了,没找到也不能怪我,现在我这个残疾人要回家了。”
“别啊,别啊,我这儿等着艾总救命呢。”见顾深要撂挑子,伊镇赶紧说好话,“你再帮我找找,有消息尽快通知我,在线等,真挺急的。”
顾深没办法,只得答应他再找最后一圈,再找不到,她也不管了。
收了电话,她撑着拐杖,又往前走了几步。
忽看见前面不远处,影影绰绰的路灯下,那个让她找了一晚上的男人,出现了。
艾亦沉安静地站着,显然早就看见了她。
灯光笼罩在他身上,除他之外的地方都是昏暗。
“你怎么出来了?”他走过来,眉宇间刻着疲倦,“林枫呢?”
呃……
被艾亦沉先发制人,顾深一下子卡壳了。
她不想提林枫,支吾了一下,才猛地想起来。
“伊镇说有急事找你。”
艾亦沉拿出手机,蹙起眉头,划开屏幕回拨电话。
这期间,顾深就站在一旁挠脖子、挠脸,挠胳膊。
蚊子可真多。
“好,张鑫到了通知我。”
艾亦沉说完挂了电话,然后转身看向顾深,“你自己出来找我的?林枫呢?”
呃……
又是这个问题。
“他早就回家了。”顾深挠挠脖子,不是因为尴尬,是真的痒。
“你刚才去哪儿了?”她问。
“随便走走。”
他皱眉,又不由自主想起林枫为顾深敷药的一幕。
这个女孩儿可能很快就不是自己的了。
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无所顾忌地抱她,弄乱她毛茸茸的脑袋了呢。
呵!
他暗暗自嘲。
这个女孩儿,何曾属于过他!
想到这,他压下心中烦闷,语气颇有些拘谨,“你能……陪我坐一会儿吗?”
顾深愣愣点头,“当然可以。”
他霸道地要求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时,什么时候咨询过她意见?
现在怎么这么客气?
……
夜色沉溺,灯火万千。
两个人像往常一样坐在小区花园的长椅上,只是旁边多立了一支拐杖。
“你想好了吗?”艾亦沉轻轻问,“是出国,还是留下?”
出国,还是留下。
这是顾深荣升艾亦沉私人秘书时,艾亦沉问过的问题。
他们心里都明白。
顾深不一定是公派出国的最佳人选,但对一个翻译来说,出国无疑是顾深职业生涯的最佳选择。
那天艾亦沉告诉她,无论她选择什么他会有解决方案,但前提是,他要知道她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一连几天过去了,顾深依然没有答案。
早过了那个肆意妄为,不管不顾的年纪。现在的她,要考虑父母的身体、弟妹的成长,还要考虑……
他。
总之,她必须小心谨慎,考虑所有可能的后果,因为承受不了失去的痛苦。
面对艾亦沉询问的目光,她茫然地摇摇头。
似是看出了她的顾虑,艾亦沉又道,“我希望你还能像小时候一样。”
远处有儿童笑闹声传来,风铃般唤起两个人遥远的回忆。
他看着那些跑跳的儿童,淡淡开口,不急不徐的声音如温柔的夜风,在顾深的心尖上撩动。
“我希望你天不怕地不怕,不高兴了,就只管去拆人家房子,砸人家碗,就算惹下天大的祸来也不必担心。”
说到这,他转过头看向她,“你尽管做你想做的事,其它的我都会帮你处理好。”
艾亦沉静静地望着她,漆黑的眸子幽暗深邃,好像藏着某种辨不明的情绪旋涡,吸引着她去探究。
“那……你希望我出国吗?”她试探着问出口。
艾亦沉不答。
黑瞳中的漩涡却来越深,越来越幽暗。
片刻后,他凝眉看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