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兵蜂拥而出,正厅内尖叫哭喊混成一团,叶涯迹扭头一看,一个狼牙举着刀从后方袭来,他刚想提醒秦行歌,就见明骓后腿猛地一蹬,那狼牙兵登时吐出一口血来,摔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叶涯迹默默咽了口唾沫,心说:“幸好明骓没把我当敌人,这一脚踢下去,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秦行歌手中剑气涌动,隔着远远的距离,一道剑气便汹涌而去,扑向狼牙。
叶涯迹吃了一惊,天策不是用的长兵吗?为什么短兵也使得这般纯熟?秦行歌眸色深沉,反手握剑,向后一刺,明骓周身剑刃呼啸嘶鸣,剑气形成的锋刃刮向周围的狼牙。
门口忽然传来铮铮琴音,狼牙兵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天际。
是云缟的音域。
柳叶般的音刃飞速袭来,云缟哎哟了一声:“不好意思,打到你们了。”
秦行歌周围的剑气将音刃相接,明骓左腾右闪,躲过了狼牙军的攻击,云缟的音波击打在狼牙军身上,使得他们浑身酸麻,再也无力举起铜刀。
秦行歌跳下马,冲明骓吹了个哨子,明骓便驮着叶涯迹冲出正厅,叶涯迹反应不及,便已经远离了刀光剑影,只能看见秦行歌手持长剑的身影逐渐变小。
叶涯迹又恼又气,抓紧秦行歌怎么总是这么倔强?他总算明白盛长风那句话的意思——你为什么总往刀刃上撞?
为什么秦行歌总是这么不在意自己的性命,总要让身边人担心?
远远的他听见云缟的连绵不绝的琴音,剑刃破开空气的尖啸声与他愈来愈遥远,明骓没多会儿就把他带着跑出了赌庄。
叶涯迹咬牙猛地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抓住门框明骓受了惊发出长长的嘶鸣,停住脚步,前蹄高抬。
他道了一声抱歉,跃上房顶,刚踩上大厅门前的平地,就瞧见秦行歌拎着滴血的剑,面沉如水,缓步走出正厅。云缟抱着琴一脸惊悚,叶涯迹愣在原地,越过秦行歌高挑的身形,看清了大厅里哀鸿遍野的惨状。
他惊讶地望着秦行歌胸前衣襟上点点血迹,一时不知说何是好。
云缟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一双丹凤眼睁大了,蹦跶着跑到叶涯迹面前,大呼小叫:“九郎,你这朋友打哪儿来的?太厉害了。”
叶涯迹没有理他,看着秦行歌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一双漆黑的眸子,沉默地看着他。
“都收拾完了?”叶涯迹叹了口气。
秦行歌微微颔首,低声道:“知还,我有些累。”
叶涯迹上前将他搀住,秦行歌头靠在叶涯迹颈边,小口小口地喘气,热气熏得叶涯迹耳朵都红了。
云缟背好琴,抬头就看见叶秦二人靠在一起,他立马两只手遮住脸,状似惊讶地喊了一声:“君子非礼勿视。”
叶涯迹额角冒出青筋,对云缟吼道:“去把房顶上的王娘子背下来,别成天游手好闲的。”
云缟盯着他们二人,呸了一声,悻悻地走开,哼哧哼哧地爬上了屋顶,将仍旧昏迷不醒的王娘子扛了下来。
明骓自打叶涯迹离开后,就焦躁不安,在赌庄大门口等待。
叶涯迹半拉半扶地将秦行歌带到大门,低头问他:“狼牙兵全都被你杀死了?”
秦行歌眼眸低垂,轻轻地嗯了一声。
叶涯迹蹙眉担忧地看着秦行歌苍白的脸颊,心里像是打翻了调味瓶,又恼秦行歌自作主张,又忧他身上是否负伤,一时间五七八门的滋味一股脑涌上心头,想继续与他聊聊,但想起秦行歌之前干的事情,一瞬间就愤愤然了起来。
他便不说话了,抬头四处寻找明骓。
折腾一下午,已经黄昏,天边的火烧云似乎都要落到千岛湖里,明骓踢踢踏踏地从不远处走来。
叶涯迹将秦行歌放上马背,云缟艰难地把王娘子带出赌庄,看见明骓身边的叶涯迹后,眼睛一亮,风风火火地冲向他,大叫了一声:“九郎!快来搭把手!”
明骓受惊地扬起后蹄,眼看要踢上云缟胸膛,云缟大惊,急急往后一退,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哇,这匹马脾气可真烈。”
秦行歌拉住明骓的缰绳,撑着上半身安抚它,叶涯迹也被吓了一跳,瞪了云缟一眼,将他拉到一边,附耳道:“你先带着行歌和王娘子去找医馆,我去把赌庄处理干净。”
云缟盯着那匹马,幽幽地说:“我担心那马把我踢得半身不遂。”
叶涯迹抬头看了明骓和秦行歌一眼:“谁让你那么大声,马听不得大喊大叫,你别咋咋呼呼的就行。”
“行吧。”云缟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他可不想进去面对血肉模糊的场面,这秦行歌也不知道哪方人士,凶残至极,一把不起眼的剑在他手里都成了阎王爷的夺命帖。
想到此,云缟默默抽出自己的琴中剑,上下打量了几眼雪亮的剑身,又默默地叹了口气,把剑收了回去。
叶涯迹不明白云缟怎么忽然深沉起来了,又将他好好叮嘱了一番后,他才放心地回了赌庄。
目送叶涯迹再次进入赌庄大门,云缟看了一眼昏迷中的王丽瑶,认命地将她再次扛在背上,走了没几步,就听见秦行歌低哑的声音:“把她放到马背上。”
云缟抬头一看,秦行歌下马走向他,衣袖沾血,脸色虽仍旧苍白,可之前那副精疲力竭的模样已经不翼而飞。
云缟才懒得纠结秦行歌的变化,让马驮人他求之不得,爽快地将王娘子交给秦行歌后,他撒欢般地奔向贺城繁华的街道。
华灯初上,如今四处兵荒马乱,贺城又是一座小城,便没有闭坊一说,何况今日是大年初一,怎么也要比往日热闹些。
云缟在赌庄磨蹭了一天,早已经饿得不行,不过他还记得叶涯迹的嘱咐,先找到一家医馆。
他也拿不准这么个日子能不能找见医馆,随意捉住一个跑来跑去的小孩,云缟从发冠上插着的桃花枝上摘下一朵桃花,举到小孩面前,蹲下身笑眯眯地问:“小孩,知道哪里有医馆吗?”
被捉住的小女娃眼眶里本来都呛着泪了,可看见云缟清秀的面容和那朵粉嫩的桃花,眼泪一下就憋了回去,奶声奶气道:“医馆是什么呀?”
云缟卡壳,换了种问法:“就是会给你喝很苦很苦的汤的地方。”
小女娃咬着手指歪头想了半晌,指着赌庄后的一条街:“王阿翁那里有很苦很苦的药。”
云缟又问了几句,可小女娃只是摇头,他也没辙了,把手上的桃花递给了小女娃。
小女娃捧着桃花便欢欢喜喜地离开了,云缟刚回头想告诉秦行歌医馆位置,就发现他身后只有明骓和明骓背上的王丽瑶,而秦行歌已经不见了踪影。
“九郎,这可不是我的错,谁让你这位朋友太捉摸不定了些。”云缟心道,然而他还是有些心虚,小心翼翼地靠近明骓,把王丽瑶给抱了下来,“王娘子,失礼了。”
亦步亦趋离开明骓身边,云缟这才长舒一口气,抱着王丽瑶拔足狂奔。
步入赌庄正厅,扑面而来的便是刺鼻的血腥味,叶涯迹嫌弃地掩住口鼻,打量大厅如今的状况。
醉汉赌徒,妓子酒鬼早已夺路狂奔,剩下的只有遍地的尸骸,叶涯迹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剑已经沾了血,他已经杀了人。迟来的恶心涌上喉头,他猛地蹲下来,闻着浓重的血腥味,不住干呕。
他后知后觉地忆起自己脸上沾了狼牙军的血,指尖抚上脸颊,血的温热触感仿佛还留在脸上。
叶涯迹只觉得肚里翻江倒海,眼前堆叠起来的狼牙兵更加剧了这种刺痛。
“知还!”秦行歌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
叶涯迹有些怔愣,回头一看,秦行歌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一张苍白的脸,更显得他的眼眸漆黑如墨,秦行歌走到他身边,将他拉起来,眉头微蹙:“你怎么了?”
叶涯迹道:“只是觉得恶心而已。”
秦行歌与他面对面站着,不解地问:“恶心?”
叶涯迹扭头看向乱七八糟的正厅:“血的味道,你闻不到?”
秦行歌摇头:“我闻不到。”
叶涯迹吃了一惊,这血腥味明明如此浓重,他为什么会闻不到,叶涯迹思考无果,叹了口气:“行歌,这些敌人尸体,你们战场上是怎么处理的?”
秦行歌:“火烧。”
“行吧。”叶涯迹点头。
赌庄倒是有一大片空地,叶涯迹忍着不适,将这些狼牙军尸体堆在了一起,他勒令秦行歌在空地上站着,不许他再动弹。
等所有的狼牙军尸体都搬来后,叶涯迹从怀中拿出了引光奴,他冲着秦行歌笑了笑:“之前从剑庐顺来的引光奴我还没用完呢。”
说着,他引燃了火焰,小小的火苗刚落到狼牙军的衣服上,便猛地变大,沿着布料迅速攀爬,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