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像机早已经关了,屋里一片漆黑。江澍的吻密密落下来,涂嘉霓背贴门板,将重量倚在身后。
还在走廊上的时候,她见江澍看上去与往常无异,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从他身上感受到的那一些小情绪在进屋后才渐渐显现了出来,随即被他交付在唇舌间。
涂嘉霓带着探寻的目的去回应他,却无法专心。这是在待机室——他工作的地方,她不是很适应,也因为他相较往常使了更多的力气,她嘴唇有些疼,双手便碰到他身前,一路往上按在他肩上,随后侧头躲开了他的吻。
明显感受到他身体一僵,她又觉得有些不忍,便双手往上摸到他两颊,仰头在他嘴角碰了一下。
仍不见他动,她只好又碰一下。殊不知这已经是她最大程度的妥协与让步,她并不擅长哄人,而且这么一会儿,她仍然不知道江澍的情绪是出自什么。
在她看来,他的主动多半都是为了讨好她。他起初拒绝她,后来又抢坐上吉姆尼和她一起回去,在雨里帮她搬绿植,救下徕卡,做饭,弄疼她后向她道歉,时刻记得给她擦药。正如他自己所说,他需要拍电影,而他认为,她可以帮他,所以对她好。
但也有其他情况的时候。那次他几天没去她那儿,再次出现的时候,他主动亲她,甚至在沙发上和她做。她可以真切感受到,他不是在讨好。
这一次,也不是。
她同样好奇,但只要他自己不主动开口,她便不会问。
亲了他两下,双手渐渐感受到他放松下来。再低下头时,江澍没有再亲,只是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交由她来决定是否继续。
他喷了香水,很淡,从耳后散出来,涂嘉霓侧头贴过去,双手揽住他脖子,鼻尖挨着他脖子上的皮肤。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作。
这样静默的依偎持续了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涂嘉霓嘴边盈着一句话,这句话在她见到江澍的第一面就想告诉他,但终究觉得这样的情绪来得莫名。这一次,她仍然选择不开口。
脑袋一埋,她在他脖子上啄了一下,随后松了手。
“很晚了,出去吃了再回去。”她不至于真要他这个时间点还回去做饭,何况他录一天节目,不必要再这么折腾。
或许是因为刚才的吻和片刻的拥抱,也或许是因为她说话柔和又不容拒绝,江澍这回点了下头,接受了。
他重新开了灯,不知为什么,不再看涂嘉霓,扭开头去收拾东西。
涂嘉霓看他沉默的背影,似乎还看出一点别扭来。没细观察,她转身先开了门,回头说道:“让你朋友们都来,我买单。”
江澍闻言回头,涂嘉霓已经拉了门出去。
两个艺人没走,团队便都留着,听说有人请吃饭,似乎还是叶制片,即便疲了困了,也都乐呵呵上了车,跟着那辆辉腾开往酒店附近的餐厅。
黑色的辉腾里,宁泽西坐在后排,少见地没说话。
一刻钟前,他拖着叶理清进了待机室,神神秘秘地关上门。见叶理清自发地坐上沙发,他跟过去,嘴张了几回才开口,“叶哥,你……你知道的吧?”
叶理清气定神闲坐着,并不意外他这么问,笑了笑,反问道:“你见过你嘉霓姐出现在我制片的其他节目现场?”
“不是……”这个答案在宁泽西的意料之中,早前他就总撺掇着涂嘉霓陪他一起去叶理清制片的节目现场玩儿,涂嘉霓从来都说懒得去。
虽然不觉得意外,可他仍皱着脸,“可是……”他纠结着,随后将手边的抱枕随意一掷,不看叶理清了,声音一沉说道:“你和嘉霓姐,我看见过……”
“看见过我们接吻?”叶理清替他说完后半句。
宁泽西猛地回头,眼睛睁得老大,可叶理清仍然如他名字一样,理智而清醒,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笑,似乎一点不忌讳他知道。
既然他不回避,宁泽西索性豁开问:“你们是开放式关系么?”
“不算。”叶理清竟回答了。但除了这两个字,没法再解释更多。
其实相比宁泽西在很久之前就认识涂嘉霓,叶理清是在涂嘉霓回国之后才接触到她的。
那时候涂嘉霓爸妈和她一起回国,和爷爷奶奶住在复兴街上。他被他爸拉着一起上门做客。宁泽西也在,是他给他们做的介绍。
宁泽西尚不知道,但叶理清一进屋就察觉到,这次拜访的气氛不太一样。
长辈们没有明说,只是让叶理清带着涂嘉霓出去买一瓶家里并不缺的酱油,解释说是让她熟悉附近的路线。
两人坐在车里,起初一句话不说,却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态度——对长辈的安排既不抗拒也不接受,听之任之,也默契地不想在这个时候这么快回去。
所以叶理清在周围反复绕着圈子,涂嘉霓都没开口制止。
他开了音乐,直到《海盗电台》里的配乐一出,涂嘉霓开口说了一句“这部电影一言难尽”。由此出发,“一言”变成多言,她简单说完,见他不说话,又轻描淡写一句:“抱歉,我尊重所有喜欢这部电影的人。”
他不说话,她便明白了他的立场,这实属少见。于是他也对这部电影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话题顺下去,从争议很大的电影到本身稀烂ost却好得出奇的作品,延伸至导演和电影风格。在对话中慢慢发现,两人的取向总是相悖的,但一点不影响两人聊得投契。
而沉默的时候,也不觉得尴尬。
那日他们在外头绕了很久,等拿着一瓶酱油回去的时候,晚饭已经结束,两人只赶上饭后甜点。
后来因为工作有了断续的碰面,多是叶理清主动联系。再后来,他请她去家里,喝完一瓶朋友送的陈年红酒,随之而来的宽衣解带便自然而然。
他因为工作忙,一直没有碰到合适的人,禁欲许久,她也坦言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与人发生关系。干柴烈火,烧得有些旺盛。
往后还有不少次,但叶理清始终对头一次印象深刻。他得承认,即便和涂嘉霓没有共同话题,他也很愿意和她发生故事。
并不止是因为那身皮囊。
她是遥远的,狡黠的,和他一样,对外界事物表达出兴趣的同时又保持着淡漠,很多时候更关注与跟随自我感受。
他们默契地维持这样不远不近的关系,不关心对方是否有其他朋友,给予彼此足够的空间和尊重。之所以能够始终愉快地相处,是因为他们可以把肉.体关系与其他彻底地分离。
从另一方面来讲,能做到这样,也充分说明两人都有些薄情。
所以,最近的涂嘉霓倒让他产生了比先前更加浓厚的兴趣,当然,也只是作为看客罢了。
“你可以认为,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叶理清这样告诉宁泽西。
宁泽西眉头仍紧锁,却也不知道还能问些什么,只说:“江澍还是有点东西,明明不爱说话,跟他接触的人却都还挺喜欢他。”
“你也喜欢?”叶理清开着玩笑。
“不讨厌啊,”他坦然承认,耸了耸肩,“看着就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跟他说啥他都答应。”
叶理清直觉里是不赞同的,但也不置可否,转而问起他输了夏意浓多少分。
宁泽西便又开始哭哭唧唧起来。
等面对涂嘉霓,忽然地又开始装深沉,看上去似乎还陷在被淘汰的情绪里出不来。
他不说话,涂嘉霓也并不搭理他。
宁泽西生着闷气,等车子在餐厅前停下,下车后便紧跟着涂嘉霓不放,一句不吭,挽着她胳膊不松手。
涂嘉霓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想干嘛?”
“我难受!”说这话的时候,宁泽西偷偷瞧了一眼跟经纪人站在一处的江澍。
好家伙,一眼都不带看的。
他暗哼一声,“我要吃生蚝!”
餐厅建筑是文艺复兴风格,无墙体式的开放厨房,能在旁边看见料理做成的完整过程。他们人不少,一桌坐不下,便分成两桌。
工作人员自行围坐一桌,剩下经纪人和他们共食。
涂嘉霓确实饿了,要了松饼和意面,餐盘被服务员送到跟前,旁边宁泽西就已经伸了叉子过来,转几圈卷走小半盘,随后把挑出来的生蚝肉送进她碟里。
涂嘉霓淡淡看他一眼,没作声。
宁泽西像是饿坏了,或者说是故意装作饿坏了,全程除了吃着碗里的,看着涂嘉霓餐盘里的,都没参与话题。
留叶理清一人维持着餐桌礼仪。
林沸心里有气,也满肚子疑惑。先是默默观察宁泽西与涂嘉霓间的亲昵行为,再环视一圈,发现桌上几位男士都和涂嘉霓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更是没心情和叶理清攀谈。
是以一桌子七个人,只有三人是在交谈的。
涂嘉霓在对付完意面之后,在斜对面夏珊的默默观察中起了身,说是去洗手间。
通往洗手间的路上有阳台,她从前台借了烟和火,靠着栏杆吸烟。
一会儿,身后传来声响。
她起身前伸脚那一勾,让江澍跟了过来。
她转身背靠栏杆,在烟雾弥漫中眯了眼,问:“怎么吃那么少?”
对面江澍直直站着,看上去有些单薄。虽然宁泽西告诉她,他趁他不注意摸过他身上的肌肉,实则她自己更早一步就清楚,但仍然觉得他瘦。
江澍隔着缭绕的烟雾看她,低声说:“不饿。”
涂嘉霓猜到他会这么说,没再说话,吸一口烟。见他几不可见地眯了眼,便往前几步,将剩下半截烟扔进专用垃圾桶。
隔了一会儿,等烟味散了些,才回身过去站到他面前。他外套很薄,敞开着,她伸手径直探进去。
江澍觉得痒,低着头迎上她的目光,以为她要做什么,却见她手伸进他口袋,将他钱夹拿了出来。
“卡带着么?”她问。
“嗯。”他反应两秒,应了一句,没有阻止她的意思。
涂嘉霓便将钱夹打开,在找到先前她给出去的卡之前,先看见夹在里面的一张照片。没有细看,但很难忽视上面的女孩和趴在她脚边的黄色大狗。
“去买单。”她把卡抽出来,随即将钱夹一合,一齐塞进他手里,“待会儿在下头等我。”
江澍看着她,并不说什么,随后推开门进去。
门一关,涂嘉霓转头看向垃圾桶,懊恼地“啧”一声,几秒后放弃,终是不再留恋,抬腿推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