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随便说说,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在某个半夜忽然人间清醒,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
这是比任何一次都要坚决的决定。
她在发消息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要怎么跟顾思思说,甚至还帮她想了应对这门亲事的说辞。
但很意外地,顾思思在听完之后,竟然很平静。
全程就只说了句,“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我这边的事我自己想想办法吧。”
一切都结束的出奇的顺利,这场交易到现在为止彻底终止,结束的最后,顾思思还给初意转来了18888。
转账附了一句话,“辛苦费,别给我转过来,我不差钱。”
显然是不容拒绝,初意也只好收下。
后来她算了算,加上前段时间赚的钱,一个衬衫加手续费,还绰绰有余。
她当下就把钱给陆景沉的账号转了过去。
转行成功的消息弹出来,初意盯着页面良久,终于松了口气笑了下。
这段日子以来纠结在心头的事情终于有了个了结一样,竟然有点轻松。虽然轻松下,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难过。
但总算结束了。
原来也没那么难嘛。
结束一段不该开始的关系,有时候也就是这样。只要鼓起勇气,就能和过去告别。
真的没有那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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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助理几乎是在收到“霉小姐”转账后的第一时间冲到了陆景沉的办公室。
竟然没人。
晚上九点的办公室,空空如也。这个时间“翘班”也算是破天荒。
徐助理打了电话才知道,陆总去喝酒了。
这很反常。
不光徐助理觉得反常,在座的其他人也觉得反常。
局仍然是李映组的。
原本也就抱着试试看的心理,给陆景沉打了个电话。结果人竟然就这么来了,不光来,全程抽烟喝酒,一言不发。
那张本就生人勿进的脸看起来比以往更冷了。
情绪不佳,很明显。气氛也不自觉因为这位哥降到冰点。
“陆总怎么了?投资失败了?”
“还是被女人甩了?”
“……应该不至于吧。”
底下的朋友用眼神交流讨论,心里有千千万万个猜测,但是都没敢问。
最终还是李映在死亡的边缘疯狂试探,主动给陆景沉倒了杯酒,低声问了句,“有心事?讲出来我帮你分析分析?”
说完,眼也不眨地观察陆景沉的表情。
颇有种屏住呼吸的意思。
果不其然,陆景沉闻言,并未作声,只是懒懒地掀了掀眼皮。他慢慢讲手中的烟摁灭,朝他瞥了一眼。
眼神的意思已经很明确。
闭嘴。
别打扰爹喝酒。
“okok。”李映比了个手势。
李映虽不说跟陆景沉是什么从小玩到大的关系,但好歹也算是多年的朋友,了解还是有那么几分的。
知道这哥情绪好的时候可以体面可以应和,但情绪真坏起来,就是生人勿扰。
这种时候万万不能自讨没趣。
清楚地了解到这点,李映也就带头把其他人注意力转移到别处去了。
几人说起赛车,说起赌球,兴致盎然的时候笑得东倒西歪。
而陆景沉这边始终保持沉默。
那些声音仿佛都入不了他的耳一般,他坐在卡座上喝酒,抽烟,在自己的世界里独享一份清静。
为什么突然应了李映,来这边喝酒?
对一个自律自控的人来说,确实反常。但说起来似乎也没什么特殊的原因,恰好想放松一下而已。
初意要与顾思思终止交易这件事他并不例外,甚至可以说完全在意料之中。
是他提前联络了顾思思,交代了话,转了钱。
不出一晚,那边果然迫不及待把所谓的衬衫款结算干净。然后,不管是霉小姐,还是顾思思,都在一夜之间与他断的干干净净。
聊天页面永远停留在初意用顾思思的身份对他说,“我跟前男友和好了,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家里人那边,还想请陆先生主动推辞一下,就当帮我个忙。祝你以后一切都好。”
很奇怪,明明还没在一起,告别说的却像分手的最后一句话一样。
感觉也是。
陆景沉很平静,心情很平静,表情也很平静。
哪怕连顾思思最后说他,“陆先生也算是想开了,折腾人家小姑娘干嘛。”
他都很平静。
这还是联络以来,对方对他说过所有话里,他听得最为仔细的一句话。
可能,有点道理。
他乐在其中的事,她会觉得为难。那么她想选择放弃,断联,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陆家教育良好,他从不喜欢强人所难。一切都以尊重对方全部的抉择为准,他可以结束这段关系。
反正对他而言,也不过就是生活里唯一的调味剂消失了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后来陆景沉是沉静了许久,觉得做事有始有终,告别也要有回复,所以他只回了个“好”。
但是消息没发出去,收到的是一个红色感叹号。
她把他拉黑了。
这一刻,他忽然就觉得,心里有那么点烦躁。好像阴天里的低气压,总叫人不大舒服。
身边也没什么值得消遣的事,那就喝酒吧。
陆景沉端起面前的酒杯,仰头灌下一口。
酒较烈,哪怕是加了冰的,入喉的时候还是有些热。
李映那边聊完一个话题,又跳到下一个话题。见这会儿陆景沉抬了抬头,也主动搭了两句话。
“话说周子易前几天又来打我电话来着,陆哥,你还记得周子易吗?”
陆景沉没搭话,身边的人倒是来了兴致,“哪个?律师家的?”
“对对对。”
李映笑了下,“提到这小子我就想笑。高中那会最喜欢跟在陆景沉身后,一日三餐寸步不离。就说陆景沉是他偶像,要跟偶像做朋友。”
“不光要在外貌上靠近他,成绩上也要力争上游。结果打篮球摔脸,成绩么,也做了好几年的吊车尾。陆景沉是谁啊,两耳不闻窗外事,压根没把这人放心上,就这样了,还执着地跟了三年呢。”
“卧槽听起来怎么有点基。”
“那会儿确实被小传了一阵来着,说陆总是……男女老少通杀,哈哈哈哈哈哈……”
李映带着其他人笑得前仰后合。
可陆景沉还是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明明话题是围绕着他说的,但这当事人就是眼皮也不太一下,看起来完全事不关己。
李映为他填了杯酒,总觉得他再这么冷着脸下去也不是个事,便又主动问,“你真对这人没印象了?”
陆景沉这才有了反应,慢慢递了个眼神过来,说了今晚第一句话,“谁?没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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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易,周树人的周,儿子的子,易容的易。”
当周子易坐在对面,这样介绍完自己之后,初意简单对他有了个初步印象。
五官端正,人端不端正暂时不清楚,但话多的程度来看应该有点欠揍。
因为介绍完之后,他又神神秘秘地对她说了句,“易容你知道吧?现在就是指化妆邪术,你不会化妆吗?”
他视线似有若无地扫过初意的脸。
素面朝天,黑长直,只穿了件小碎花裙子。看着么,是挺清新的,就是总觉得哪里差了点意思。
初意放下手里的餐具,老老实实地回复了句,“我不会化妆。”
“可以学学。”
“好像也学不会。”
自从和陆景沉彻底断联后,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初意在婶婶没完没了的念叨下,竟然一口答应了周末和周子易见面吃顿饭。
好像是要给自己彻底断了念想,她踊跃迈出了第一步。
但结果显然不太好。
对他们这种阶层的人来说,能接触到周家这种地位的,确实算是高攀。
她是有“全家人”的寄托在身。所以一开始来赴约,初意确实是抱着一颗好好开始的心来的。她化了淡妆,把自己最真实的模样展现给对方看。
然后得到了以下反馈——
“头发不染个颜色吗?我觉得红色会适合你。”
“口红也不涂的啊?现在女孩子不是都喜欢口红吗?”
初意在“你好啰嗦”“请你闭嘴”“关你屁事”之中,选择拿起纸巾静静地擦了擦嘴。
然后还给他一个恬静的微笑,“我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
周子易沉默了会,暂时还没想到更好的恶心人话术,容他先玩会手机。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中午十二点。
听小道消息说,今天陆景沉会来这边的酒店谈收购的事情,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偶像。
见到偶像要说点什么呢?
“好久不见,为了追随你的脚步,我刚毕业归来。陆总你现在混得不错啊,幸会幸会。”
会不会有点太老成?
周子易纠结地啃了啃嘴。
期间初意一直坐在对面安安静静吃饭,吃相倒是不错,细嚼慢咽的。低头认真切盘子里的牛排时,睫毛还怪长的呢。
周子易不自觉放下手机,朝她凑了几分,敲了敲桌面,“哎!”
初意闻声,抬了抬头。
“你觉得我怎么样?”
“还行啊。”
周子易声音拔高了几分,“还行?”
初意改口,“挺好的。”
周子易心满意足,开始读台词,“咱们双方家庭条件你应该也清楚,你要是想和我交往的话,我希望你以后能听我的。具体哪方面呢?”
他指了指初意的头发,“发型,穿搭,妆容。”
初意隐约觉得额头上有青筋冒出。
又听周子易喋喋不休,“外貌上我会找专门的设计师给你做搭配,我嘛,不大能接受平平淡淡的,我比较喜欢精致点的。”
初意狠狠地扎了面前的牛排,又轻轻放进嘴里。
“其他的就是一些很基本的,大男子主义的掌控欲啦,很好接受。具体的我会慢慢渗透给你,目前就是这些,你觉得怎么样?”
周子易问完,十秒钟过去了,初意没反应。
他觉得对方被自己吓傻了。
这一瞬间还有点沾沾自喜。
小姑娘,你太嫩。
又过了十秒,初意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目光从他的头发到下巴,扫视了一圈,无比淡定地说了句,“你牙上有菜叶。”
周子易:“……”
艹!
这是什么羞辱人的话术。
他面色一僵,当时就觉得有点坐不下去了。
在脸红透之前,周子易倏地站起身,“我去接个电话。”
说完,转身去了洗手间。
人一走,初意肩膀才垮了下来。
她掏出手机,给夏白萱回了条微信。
早上出门前,夏白萱给她算了一卦,说今天出行愉快。
刚刚又问她,“怎么样,没遇到什么倒霉事吧?我算卦准不准!”
她想了想,相亲遇到周子易呢,倒也不算倒霉。
刚想回复一切正常,耳边便听到手指敲桌子的声音。
她余光扫过去,在餐桌右上角。一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在日光下透着白皙的光泽。
她顺着这双手,向上看过去。
足足愣了几秒。
反应过来后,给夏白萱回复道,“非常倒霉。”
回完消息,揣起手机,她咽了口唾沫,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人。
紧张,错愕,不知所措。
正当她大脑飞速转动,想自己该说点什么的时候,她听到面前站着的人叫了她一声,“初意。”
陆景沉看着她,角度是居高临下,目光是温柔和煦。
他说,“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