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回来,已经是深夜。
通过药物以及心理疏导,除了身体上仍是低烧不退,宁堔的精神状态基本恢复到了原有的稳定。
临上楼前,叶秋梦叫住宁堔,一天的忙碌和折腾,即使化了精致的妆,也掩盖不住叶秋梦神态上的疲惫。
宁堔回头,因为去出门前太匆忙,外套里面还穿着睡衣,露出一截消瘦的锁骨,使得他人更显病态感。
叶秋梦说:“宁堔,今天这个事让我很担心你。我想了想,关于你上学的事,或许需要再考虑考虑,如果你真想读书,我可以去外面请最专业的老师来家里上课,这样你就……”
“叶阿姨。”宁堔打断叶秋梦的话,“我没事的,是我自己的问题,和学校没有关系。”
“对不起,让您为我担心了。”宁堔又补充了一句。
良久,叶秋梦叹了口气:“那好吧,你先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学校那边我会再给你多请几天假。”
宁堔点点头,转身回到二楼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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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午休时间有接近两个小时,沈默往操场去溜达,宋羽扬和邢舟没事做,也跟着一起。
三个人凑一堆坐在离篮球场不远的台子上,盯着篮球场上打球的身影,有个高个男生打得还不错,连续投了好几个三分线外的球。
沈默长腿大迈,非常霸气地朝两边伸着,脸上的表情从里到外都在散发着“在座各位都是孙子”的气场,又带着点散漫和无聊。
宋羽扬没话找话:“你那同桌得有一个星期没来学校了吧?”
“嗯。”沈默脸上的无聊情绪又增加了不少。
“请假了。”邢舟在旁边插了一句。
宋羽扬:“你怎么知道请假了?”
邢舟:“小圆脸说的。”
“哦。”宋羽扬点点头,三个人没怎么说话了,无所事事继续看着打篮球的人。
过了好一会,沈默突然问:“什么小圆脸?”
宋羽扬看着沈默,一脸不可思议:“卧槽不是吧,这么久了连咱们班的人都没认全呢,就脸小小的圆圆的,留着齐刘海贼几把可爱的那个。”
“你看他像是会记得这种事的人吗?”邢舟笑着说,“上学期运动会,穿拉拉队服给你递珍珠奶茶那个。”
沈默想了想:“有点印象。”人家都是送水,小圆脸偏偏拿着杯奶茶。
不过沈默一向不太喝这种很甜的东西,顺手就给别人了。
宋羽扬盯着手机边划拉,边笑嘻嘻说:“奶茶哦,是不是对咱默哥有想法啊,不有句广告词吗,什么你是我的优乐美奶茶,后面啥来着?”
邢舟学广告里的语调:“这样就能把你捧在手心。”
两个人说完都去看沈默,后者一脸无动于衷,站起身往篮球场走去。
打球的几个人都是高二的,不过都认识沈默。
“沈默,刚就看你在那坐半天了,来打会?”高个男生拿着球比划了一下,然后顺手把球抛给沈默。
不是一个年级的,沈默也不太叫得出这些人的名字,单手接过球:“嗯,随便打打。”
另外两个人坐在原地动也没动,邢舟拿出手机看时间,问:“不过去打?他们人不够吧。”
宋羽扬表情很不屑,学着刚才沈默的动作两腿伸着,跟个大爷似地靠坐在看台上,用手指了指篮球架下的几个人:“就那几个?全部一起上都不是沈默的对手,有他在能让你碰着球吗?上了场还不和兜圈散步似的,何必跑过去找不痛快。”
邢舟笑笑:“也是,别的也就算了,打球这块确实没人赢得过他。”
“咱们这个学校,不可能有人赢得过,也不看看我默哥是谁。”宋羽扬表情很是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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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晚上八点的时间,位于长宁路商圈附近的露天篮球场人声鼎沸,来这玩的都是些附近大学城的学生,以及时间比较充裕的上班族。
萧征在这块球场,球技算是数一数二的,和他一起打过球的没有不认识的。
和往常相比,今天球场气氛有点不太一样,平时这个点基本球场都被占满,后来的只能等其他人下场不打了,再补上去玩一会。
不知怎么的,所有人都聚集在一个篮球场,从里到外的围着,好像有什么热闹看,球场中央不时传来球鞋在地上摩擦的跑步声,和不间断的篮球与篮板的碰撞声。
萧征走到人群外围,手很随意地搭在前面的人肩上,那人回过头,是个脖子上有纹身的小青年。
见着萧征,小青年眼神光都亮了:“哦嚯,这不是萧哥吗。”
萧征指了指球场:“什么情况?”
小青年很是兴奋:“看见内穿白t恤的没,贼变态,愣是一个球不落的全进了,跟他妈开挂一样,没见过这么打球的。”
寻着小青年的视线看过去,球场中央有个陌生面孔,穿着短袖和一条淡蓝色校裤,运球的两支胳膊线条清瘦匀称,透着点不健康的白,像是从来没晒过太阳一样。
萧征看着球场上那个单薄的身影,带球过人的动作极其僵硬且不专业,几次差点被对面的给截胡。
这种不连贯的球路,要是自己上,基本不会让对方拿球超过八秒。
萧征这样想着,表情和其他人相比,显得十分平淡,像在看一场很无聊的低水平比赛。
果不其然,还没到三秒区,对方手里的球被直接给抄走,旁边有人爆发一声只有他自己才听得到的嗤笑:“真菜。”
虽然球被抢了,球场上的人却毫不在意,其他人都在篮球架下攻守抵抗,只有他后退到中线附近,慢慢抬起头。
对手像是感觉到什么,有人吼了一句:“回防!他往中圈去了!”
所有人都往中圈跑,橙色的篮球在一瞬间飞向中圈位置,稳稳落在一双白皙干净的手上。手的主人站在离球框十几米的底线位置,不等其他人靠近,将手里的球对着篮球架方向上抛。
萧征一瞅,心想这个球是绝对进不了的,没人会用这种角度投球,偏离球框太远。
但是下一秒,就看到对方突然纵身起跳,接着单手扣住球,就那样直直将球投向球筐。
说准确点,几乎完全是靠力道与惊人的控球力准确无误地砸进框里,整个动作非常利落漂亮,旁边已经有人吹口哨鼓起掌了。先前还嘲笑对方菜的男人更是目瞪口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草,球全他妈让丫一人给进了,就你妈邪门儿。”对面有个光头摘掉胳膊上的护腕,骂了几句。
被全场视线注目的人表情很淡,扯着t恤领子擦了把汗,低头往球场底线走。
不出所料的,接下来的几个球,几乎还是被同一个人给进了。
篮球场不时传来“卧槽又进了”“这他妈是真实存在的技术吗”“太牛逼了”等惊呼声。
打了没半个小时,围观的人又多了些,萧征几乎快被挤出人群。
接着人群突然开始松散开,一个身影走出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拿起放在地上的外套,独自离开了球场。
“操就这么走了?”光头急了。
“怎么着,人不走你也干不赢他啊,多练练再装逼。”有人笑道。
光头瞬间哑口无言。
萧征往少年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有俩经常在这边打球的人走过来,说:“萧哥啥时候过来的,怎么没见你,早见着你就应该让你上了。”
“就是啊,你也看到了吧,球全被那小孩给进了,真离谱。”
萧征低头笑笑,说:“不行的。”
俩人没听明白意思,问:“什么不行。”
萧征说的很认真:“就刚才那个,我上也玩不过。”
“卧……槽?”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宁堔回到叶秋梦的别墅已经是晚上九点之后了,打了太久的篮球,流了不少汗,他准备上楼冲个澡。
这时衣兜里的手机响了,宁堔接起电话,手机里传来叶秋梦的声音:
“宁堔你现在在家吗?陈姨说你吃完晚饭就出门了。”
电话里分明是关心,却又透着下意识的礼貌,这种礼貌恰恰让共同生活了几年的两个人,关系始终保持在一个亲近不起来的距离。
宁堔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头顶的水晶灯光线很亮,照得整栋房子更显空阔,他低着眸语气平和:“您不用担心,我现在在家。”
叶秋梦放心下来,然后说:“我约了心理医生,明天上午我开车带你过去,就是做个简单的复查,你提前准备一下。”
“好。”宁堔挂了电话,在沙发上坐了会,然后上楼洗澡睡觉。
宁堔回学校那天是周三,他刚往座位上坐好,就有人走过来,带着套近乎的语气问他怎么快两周没来学校。
“家里有点事,就请假了。”宁堔随口说道,脸上表情看不出任何异常。
“哦我说呢。”问话的男生没再继续追问,拿出套试卷说:“诶学神你给看看这道题呗,班里没人算出来,你作为咱班年级第一,看看能不能给点解题思路。”
宁堔拿出支笔:“好的我看看。”
新晋学神亲自讲题,立刻有好几个人凑热闹似的围过来,宁堔神色平静,专心算着题。
快算出答案的时候,离得最近的女生突然说了句:“哇宁堔你皮肤也太好了吧,近看连一点毛孔都没有,怎么保养的呀。”
这种出其不意的话让宁堔有点懵,另外一个脸上长痘痘的男生显得很不耐烦:“我说你们女生怎么老关注这种无聊的事情,人解题呢,能不能不要打岔。”
“我说的是事实啊,怎么你酸了?”女生满不在乎地说。
“我酸啥酸,我……”
眼看俩人要争执起来,有人忍不住开口打断:“一会要上课了,先让人把题目讲完好吗。”
两个人这才停止争论,宁堔不在意地笑笑,继续讲着解题思路。
这次宁堔回学校仿佛变了个人,开朗了不少,同桌的位置一直空着,到了课间,时不时会有人过来和他说话或者问题。
之前不怎么被人搭理,现在去食堂打个饭,也能被人叫着一块拼桌。
到快过午休时间,宁堔从食堂吃完饭,跟着班里的人往教室走,手上还拿了瓶别人请客给他的饮料。
“要不宁堔你一会再给我说说那道题吧,早上老刘讲得我都没整明白。”走在宁堔前面说话的是班上的化学课代表,戴着副七百度的无框眼镜,名字叫吴文。
宁堔一口答应:“嗯。”
吴文:“那等会到教室,我去你位上找你哈。”
走在宁堔旁边的男生开着玩笑说:“又让咱班年级第一给你讲题,还不得付个补习费啥的,可不能白教。”
“谁说白教了,今天晚自习下了我请吃夜宵。”
旁边人跟着笑:“吴文今天挺牛气啊,是不是见者有份?”
吴文瞥了一眼宁堔旁边起哄的人,说:“屁,我就请宁堔,你们别想了。”
宁堔笑了笑,说:“做个题也不费事,夜宵就不……”
宁堔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宁堔你犯不着和吴文客气,他家卖水产的,不差钱。”
吴文一把揽住宁堔的肩膀,凑得很近,语气非常豪横:“他说的对,不用客气,想吃啥喝啥随便点,今晚的食堂由我承包了。”
几个男生说说笑笑并排走着,压根没注意到后面有人也上了楼梯,转眼就跟上了他们,被堵在走廊想过路也过不了。
“让让。”一个挺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转过身一看,就见着某位大佬破天荒穿了身校服,头上戴顶黑色的线帽,细碎的刘海压着眉毛,一脸没睡醒的表情看着几个人。
“沈默……”吴文手忙脚乱放开了宁堔,往走廊边上让开了路。
其他人也赶紧左右退了退,沈默低着头走了过去。
其他人都散了,宁堔进教室时,消失了一上午的同桌和之前一样,靠坐着拿出手机看。
回到座位,宁堔将一直握在手上的饮料递到沈默跟前:“喝吗?”
沈默偏过头,眉头慢慢皱了起来,怎么又是奶茶,这种甜不拉几的东西有什么好喝。
虽然嫌弃得不行,但还是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