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五岁的春天(1 / 1)

名医八阿哥觉得怀恩堂这种地方,简直就是需要他拯救的人间炼狱。

进到这里的太监们其实真正生重病的很少,偏偏会被恶劣的环境和乱吃药拖死六成。

当然了,怪病也多。尤其是脸上长肉瘤,或红斑或白癫风一类破相的,时人普遍觉得是恶症,绝对被赶出宫没商量。但其实若是治疗得当,这些人还能活很久的。

比如一个二十二岁的高个儿太监,因为营养不良得了紫癜,两条胳膊上都是红色斑点,吓人得很。然而这人来了怀恩堂后因为不用起早贪黑干活,自己就好了,但至今没处去。

再比如一个御花园太监,人到中年突发白化病,整张脸连头发带眼珠都褪了色。但其实他除了脑袋褪色外好得很,吃嘛嘛香,干嘛嘛利索。

更离谱的是一个偶发晕厥的小杯子,就是年轻人肝阳旺,本来三贴药的事,偏偏被诊断成了痰迷心窍,结果在怀恩堂里着凉发起烧来。

这都什么事!

名医之心熊熊燃烧,八阿哥一头冲进了解救底层人民于病痛的伟大事业中。

“叮,检测到宿主治愈太监钟小五,收获好感度+60,转换积分+12。”

“叮,检测到宿主治愈太监王狗子,收获好感+78,转换积分+16。”

“叮,宿主收获太监高无鸣好感度+66,转换积分+13。”

“叮,宿主治愈太监小杯子,收获好感+71,转换积分+14。”

……

“累计救助超过20人,恭喜宿主获得称号‘初出茅庐的行善者’。”

“累计获得太监群体好感度超过5000,恭喜宿主获得称号‘宫禁好友’。”

“‘名震紫禁城’主线任务完成度1/10。”

系统提示界面跟刷屏了一样,光球兴奋得满地打滚,一有功夫就撺掇着宿主往怀恩堂跑。不过一个月,怀恩堂里就焕然一新。

生病的太监少了大半。许多轻症患者都已经痊愈,千恩万谢地回紫禁城干活去了。

因着皇阿哥时不时光临,赌博活动自然是被禁了。脸上长瘤子的老钱头不得不带着人把屋子里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免得污了小八爷的鞋子。

内务府又拨了木材、漆、纸等物来,房顶补了,窗户糊了,盘了个带炕的大通铺,多余的木头敲了几样桌椅,看上去总算是像个人住的地方了。

唯独让胤禩担忧的是,今年开春以来气候反复无常,从正月开始就有人得风寒,一直到三月都没间断。

这不,都三月二十九了,又抬进来一个高烧不退的老太监。

“小八爷,有生意嘞。”小杯子殷勤地吆喝着,熟练地将暴晒干净的外衣和面巾端过来。

周平顺替小主子套上原麻色的隔离外套,面巾遮住口鼻,两者都在身后绑了结。

小孩子全副武装,看上去圆了一圈,背着手走路的样子格外喜感。“不是生意,我不收钱的。你们也别太为难人家。”

“好嘞,您大人大量,咱也不能坏您的名声,都明白。”

进到铺草席的病号区,就看见规规整整一排铺盖,最外头多了一个闭着眼的老头,面色潮红,呼吸急促。

胤禩摸了额头就觉得不好。“先拿冷水过来,先降温。”

小杯子刚起身,高无鸣便端着水盆和帕子进来了。高无鸣就是那个得紫癜的瘦高个儿,他和小杯子好全了之后就在怀恩堂帮忙,也做出了经验,看到烧糊涂的,脑门上叠块湿帕子准没错。

湿帕子上了脑门,老太监哼哼两声,嗓门里跟有个漏气的风箱似的。

“这是御膳房的老赵啊。”边上有病友认出他来,“老赵今年六十五了,要不是做面点的手艺好早该被赶出宫了。这一病,怕是回不去了。”

“我听说老赵有三个弟弟,一家子侄儿。早年间他还能干的时候每年往家里寄银子,后来他老了,家里就没消息了。”

“嗐,老实人被欺负呗。都被卖进宫当太监了,还指望家里人有良心?我是不信什么侄儿养老的,都没银子实在。等银子花完了,我就往房梁上挂条裤腰带,一了百了。”

太监们讨论的时候,胤禩已经摸完了脉,看完了舌苔与指甲。按理说诊断的时候需要安静,但江湖游医走街串巷,很多时候看诊环境并没有那么好,他也练出了大脑自动屏蔽外界杂音的本事,熟练得很。

“病情被耽搁了。”胤禩叹气,提笔写了个普通的风寒方。他倒是想增加柴胡的用量来着,但又怕老太监年纪大了受不住。思来想去,觉得不如用点真气走脉的功夫。

没有银针,便用艾灸做掩护。就取了后颈的大椎穴,这是个静脉、神经密集的位置,一指点下去,痛、麻顺着神经通路扩散,伴随着真气护着血流加速运转,病人全身都开始冒汗。

如此每隔十分钟重复一次,不到一个时辰老赵就恢复了意识,药都是自个儿喝的。

小杯子看得眼都直了。“小八爷连针灸都会,果真贵人就是了不得的。”

“哪来这么多马屁可吹?”胤禩抹去脑门上的汗,“就是简单的针灸罢了,我是看他情况不好,死马当活马医呢。”

“小八爷您就是谦虚。”

小杯子嘿嘿笑着,从周平顺那里接过一两碎银,拍胸脯保证肯定把老赵的汤药伺候好。

“小杯子公公,你这么会来事,怎么不见你回宫啊?”胤禩一边脱外衣口罩,一边顺嘴问。

小杯子眉毛耷拉下来:“金钗姑娘说,宜妃娘娘快要生了,人荒马乱的,叫我等小阿哥满月了再回去。”

“对哦,宜额娘是快生了。”胤禩说,“我猜是个弟弟。”

“谢小八爷吉言。小八爷今儿留下用午膳吗?奴才们偷偷在河里抓了鱼。”

怀恩堂附近的水域,不是紫禁城的护城河,就是西苑中南北海那一片了。还真是从禁卫眼皮子底下偷鱼。

“你们自去吃吧。”八阿哥小手挥挥,“我回宫陪额娘。”

“嗳,那小八爷慢走啊。”

三月阳光明媚,就算温度并不像春天该有的暖和,还起了风,但北京城熙熙攘攘的景色还是让人愉快的。

这个月刚刚科举放榜,新科状元游街时候的鞭炮碎片还没清扫干净,出入酒楼的多了不少文人打扮的人,也有背着包袱落寞地往驿站走的落榜者。

进了宫,先去太医院给忙于防疫工作的朱太医汇报了上午的行程,得了一顿“我没陪着你也往怀恩堂跑”的训斥。但末了朱太医对于那个得风寒的老赵还是很在意。“我得亲自瞧瞧去,虽说这些可怜人死了也没人会打抱不平,但阿哥的名声必须得顾惜的。”

辞别朱太医已是两点,回延禧宫吃了一顿冷掉的酸菜猪肉,胤禩就觉得肚里有些不舒服,他自前世起就吃不了腌菜,属于那种宁可吃干馒头都不肯夹点咸菜的人,而这点毛病被带到了这辈子。

小八爷往嘴里塞了点山楂片,压下酸菜那股味道,摆着小方步往御花园消食。

他在御花园转了足足三圈,一包山楂片都吃完了,才觉得饱嗝里的酸菜味消失了。

唔,有点饿。中午都没吃多少饭,那么问题来了,他是去找点东西吃,还是继续思考五月里太子生日送什么礼物呢?

日头偏西了一些,但光线还是亮堂。假山前种着一株秃了一半的紫藤萝,只有稀稀拉拉的紫藤花开在岩石间,颜色浅得近乎白色。

“哎,这个没打理,倒是可惜了。”胤禩正想着,就听见有人喊他:“八弟。”

转身瞧见的是四阿哥。八岁的胤禛穿一件紫色的团绣绸缎长袍,腰上压着两块黄带子绑的白玉佩,看着就贵气。

佟皇贵妃的品味真不错。

胤禩颠颠地跑过去,仰头:“四哥,你下学啦?”

“嗯。”胤禛点点头,“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五月初三太子生辰,娘娘愁礼物愁得不行,我在想怎么替娘娘分忧。”

“这不是件好办的事儿。”胤禛皱了眉,“五月初三也是元后忌日,宫里连笑声都不敢有。送礼,也是提前送到毓庆宫。礼重了,说你不敬元后;礼轻了,说你不敬太子。”

胤禛没说的是,今年大阿哥胤禔跟太子越发不和睦,惠妃这才越发担忧太子在礼物上找茬。这就是个没解的问题。

“他也可怜,你也可怜。”四阿哥说。

胤禩眨眨眼:“我没觉得自己可怜。我是皇阿哥,大家都让着我照顾我,我吃好穿好,我哪里可怜了?”

胤禛:……

“四哥你是咬着金汤匙长大的,不知人间疾苦。你可知那怀恩堂里的老太监,辛辛苦苦干活干到六十五岁了,因为生病就被赶出去了,破草席一裹,没钱买药也没钱看大夫,就是等着死。我们不过是烦恼一下送二哥的生日贺礼,这是不愁衣食才有的烦恼啊。”

胤禛:……“好哇,我不懂人间疾苦。那我不跟你说了,我走了。”说完抬腿要走。

五岁胤禩连忙厚着脸皮上去抱住八岁胤禛的腰。“好四哥,别走。我知道皇贵妃娘娘向来雅致,快跟我说说你们往年都送的他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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