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最近很卖力。往常最喜欢睡懒觉的一个球,现在都能冒着清晨的严寒喊宿主起床了。
胤禩小手抹掉眼屎,打了个哈欠:“龙龙,你不对劲。”
小光球置若罔闻。它拖着条长尾巴,在胤禩脚边不停蹦跶,催促他去穿衣洗漱。“今天是往宫外去的日子呢。”系统说,“宿主还差2344点好感度就能解锁新成就了。成就就是积分,积分就是奖励,冲啊!”
八阿哥看着光球的尾巴一下一下敲击在地面上的样子,无端觉得有些手痒。这要是打个中国结,一定好看。他自己找到床边架子上被火盆烤得暖烘烘得衣服和靴子,穿到一半的时候睡在外间的哲嬷嬷才听到动静进来。
于是老嬷嬷又扇了自己几下耳光,直呼:“老了不中用了。”
胤禩于是笑嘻嘻地说到了他给哲嬷嬷养老的时候了。
这也是隔几天就会发生的戏码。八阿哥是个喜欢自己穿衣洗漱的主子,在宫里阿哥们之间可以说罕见之极。他动作又快,把自己打理好之后,早饭还没有提过来。
小八喜欢就着晨光和烛火将他的宝贝小药箱仔仔细细整理一番。第一层的格子里放着一挂针、一个放腕子的小垫子、一个小碾子;第二层就是各种瓶瓶罐罐。小八爷独家秘方的丸药、水剂,就能占据大半空间。还有几个西洋进口的琉璃瓶里,存了高丽参、犀牛角粉、极品沉香等民间轻易买不到的药材。
作为一个医者,维护自己随身的小药箱,一定会像钢琴家保护手一样精心。
“今儿得去御药房进一些虎骨,再做一批消寒驱风膏。”胤禩合上小药箱,喃喃自语道。天冷了,怀恩堂里年纪大的几乎个个是风湿腿,对膏药的消耗量可谓惊人。就算他能够用针行气,加快他们恢复的进程,但总是有个过程,没法完全脱离开药品。
这个时候早饭也上来了。冬季了,延禧宫里的惯例是开始上锅子。小火炉上嘟嘟嘟炖着冒泡的黑米粥,还有一锅同样冒泡的山菌鸡汤,油被撇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清香扑鼻的肉汤。暖暖地喝完汤和粥,脑门上都能出一层薄汗。
八阿哥摸摸热乎的胸口,心满意足,也不管没有偷鸡肉吃的小系统有多么反常,踏着尚没有褪去的白霜就去跟惠妃告辞。
说是告辞,也只是在寝室外打个千而已。惠妃刚起,还在洗脸,衣冠不整自然是不好见养子的。但她依旧隔着帘子叮嘱了好几句,非得胤禩答应了天黑前一定回来,这才放他去了。
自打纳兰性德不在乾清门当差了,跟着胤禩出门的先是变成了佟家的叶克书。这位是佟皇贵妃的亲哥哥,佟国维的嫡长子,康熙嫡亲的表弟,尊贵自然不必说,一授职就是一等侍卫、銮仪卫。要知道,纳兰性德还当过几天笔杆子和三等侍卫呢。人叶克书直接空降,康熙对舅家的偏心可见一斑。
按照康熙所想,儿子小小年纪要在宫外行走,又是个没什么架子的脾气,自然是要有一个尊贵的亲戚帮忙镇着才好,免得被四九城里这个爷那个爷的冲撞了去。纳兰性德要外放,那没事,还有佟家的小子顶上。
可惜啊,小八爷和叶克书处不太来。倒不是叶克书看不起八阿哥是包衣宫女生的——他还不至于傻大胆到轻视皇子的地步——而是叶克书看见太监就皱眉,好像闻到了什么奇怪的气味一样。
胤禩不忍心周平顺受这小少爷的闲气,于是主动跟康熙说,他不好意思长期占用皇阿玛的銮仪卫,还是换个普通的侍卫比较好。康熙都快成精的人,哪里看不懂小孩子的心思,当即点了五弟常宁去照顾小阿哥。
“小侄子都能日日早起,偏他还在府里混日子,像什么样子?”皇帝大手一挥,“要是连个胤禩都照顾不好,他恭亲王的俸禄就等着被削吧。”
于是乎,八阿哥一行在冬日早上穿过乾清门,看到的就是一个在寒风里跺脚的黄带子——恭亲王常宁。堂堂亲王混到这种地步,常宁真有些惨的,然而谁叫他不受皇帝待见呢。
“皇叔。”胤禩仰着头乖乖地叫。
“欸。”常宁蹲下来抱了抱小阿哥。同时胤禩听见了这个五叔在耳边的小声嘀咕:“小祖宗,说好的五日去一回,怎么又开始连着去了?你是怕坑不死叔叔我吗?”
八阿哥还能怎么的,只能一个劲地往叔叔怀里塞手炉:“这不是天冷了吗?那些年纪大的,风湿腿耽搁不得。”
常宁不信,坚持自己的逻辑:“不,你个小坏蛋坏得很,跟你阿玛一样坏得很,你们就是见不得我睡个好觉。”
“五叔,不是小八唠叨你。你那‘五更歇,午时起’的习惯,实在不利于养生。”
“不听不听。”常宁的头摇得像拨浪鼓,“现在连小的都要来管我了。”
系统光球偷偷跳到常宁头上,给他来了个全身扫描,结果是一个字体大大的“内分泌失调”以及一个字体小小的“疑似性别功能障碍”。
八阿哥嘴角抽了抽,小短腿跟在常宁后头,颇有几分穷追不舍的气势:“五叔,你看你这么怕冷,典型的阳虚肾亏,都是熬夜熬的。你就是不为了自个儿考虑,也要为叔母、小叔母们考虑啊对不对?”
侍卫们差点没憋住笑。
而被追着说肾亏的王爷呢,脸都黑了,两条腿迈得飞快,仿佛八阿哥不是他萌萌哒的小侄子,而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就这样,在不靠谱的五叔的一路“带领”下,他们出了紫禁城,在午门外坐上了马车。
进入温暖的车内,裹了小被子,常宁就打起盹来。为了照顾王爷的睡眠,马车走得特别慢,一摇一摇地往怀恩堂的方向挪。明明半小时能走到的路程,硬生生拖了一个小时。
胤禩趁机给五叔摸了脉象,琢磨着什么样的养生茶或者养生汤,既能调养身体,又能满足这个叔叔刁钻的嘴。他最后定下的是一道气血双补的乌鸡汤,毕竟,常宁是个酒肉党,就没养成过喝茶的习惯。还是让人把药汤的方子送到恭亲王府上给叔母,让叔母给他熬汤喝吧。
做完这件事,八阿哥掀开帘子看看外头,好家伙,路才过了半程。长路漫漫,唯有八卦解闷。
于是他靠在窗边,听侍卫大哥们聊天。除却家长里短,也流露出一两件朝政。这个冬季最热闹的事,非明珠和索额图两党关于治水问题的大争吵莫属。
江湖人听不懂什么“筑堤束沙”、什么“海口内溢”,这些治水术语太专业了,说得唾沫横飞的侍卫们其实也不知道,甚至,吵架的明珠、索额图自己,也不懂水利的具体原理,不过这不妨碍他们在政治上的发挥。
原本治理水患的靳辅是明珠一派的,如今有个叫于成龙的人跳出来,认为靳辅治水是假,贪污是真,换了他于成龙的办法,马上就能把水患治好。索额图一听立马兴奋了,替于成龙摇旗呐喊起来。
甲方认为乙方贪污劳民,乙方认为甲方不懂装懂。如此吵了一个月。
国家水利多么重大的事!黄河泛滥可是元朝灭亡的最后一根稻草,作为同样是少数民族临朝的康熙,对洪水治理无比重视,也因此格外举棋不定。
“五叔,你觉得是靳辅对,还是于成龙对?”胤禩推了推补完觉的常宁。
常宁翻了个白眼:“对不对的重要吗?谁厉害听谁的,可不是谁对听谁的。”
胤禩严肃着小脸道:“如果是别的事也就算了,谁厉害听谁的。但水利关系着成千上万的人命,要是错了,佛祖都不会饶了我们。”
“你……哈哈,你以后也是个操心命。”常宁在小阿哥脑门上弹了个脑崩儿,“那你觉得谁对?”
八阿哥在识海里快速翻阅着小系统给出的评估结果,然后说道:“靳辅贪了钱,是真的;于成龙不懂装懂,也是真的。”
“那你觉得是该让贪钱但懂的人来治水呢,还是让不懂但廉洁的人来治水?”
“……”小八爷被难住了,为什么他一个江湖人要做这么痛苦的选择?“就不能有既懂行又廉洁的人吗?”
“哈哈哈。”常宁大笑,“有那种完人,立地成佛不好吗?凭什么要给爱新觉罗家当奴才,吃力办事还没好处拿?小八爷,你还有的学呢,走啦,你的怀恩堂到了。”
胤禩闷闷地从车里钻出来。太阳已经升起,白霜消失无踪,就连空气都没有那么寒冷了。
小杯子站在怀恩堂门口,满脸堆笑,每颗露出来的牙齿上都闪着阳光。“小八爷吉祥,奴才给小八爷请安。”说完就弓背伏在马车旁边当人形脚踏。
八阿哥哪里会真去踩活人的后背,连忙叫了起,并严厉表示下次不许再这样。
经过小杯子这一桩打岔,他算是把那奇奇怪怪的廉洁和懂行都抛到了脑后,还有许多太监在屋里等着他救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