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寺位于皇城的西北角。这处始建于元朝的建筑不光是佛教的国度,更充满了世俗的气息。且不说寺中还供奉着元朝的宰相和明朝的军师,就说护国寺前的那条大街,更是从早热闹到晚上。
“主子您瞧,这整个西城的老百姓,就没有不认识护国寺的。前边儿,年糕李,卖的茶汤那是一绝;还有这边卖山货的铺子,没名没姓,货品最全,其实后头站着的是鲁商的商会……”小杯子小嘴巴巴的,在前头领着路,一路讲过去,从最好的剃头摊到最便宜的粘瓷铺,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小八爷背着小手,踱着小方步,腰上的黄带子一甩一甩的,通身的气派看得行人侧目。
一直到他们一行走过去了,那卖梳子的大娘才跟旁边的肉铺老板嘀咕道:“好家伙,老婆子我方才连大气都不敢出。能跟恭亲王并排走的,这难道是宫里的小阿哥不成?”
肉铺老板却是个消息灵通的,当即压低声音回道:“你难道没听说?护国寺正对面的两间铺面,被万岁赏给八爷了。”
“八爷?哪个八爷?”
“还能有哪个八爷?”原本正在买肉的一个旗人妇女接话道,“自然是医术顶顶好的那个。我家那口子肩上的旧伤就是八爷治好的。”
“这可不得了。”卖梳子的大娘咋舌,“到底天潢贵胄,我家小子这个岁数的时候还在玩泥巴呢。”话虽这么说,然而心里并不完全相信。皇家人各个吹得神乎其神的,然而作为见多识广的京城市民,谁没见过拴着黄腰带红腰带的纨绔子弟呢?
身后小市民的议论,并没能钻进八阿哥的耳朵。他现在正揣着光闪闪的小系统,查看自己的声望值。
“紫禁城声望12822/20000,宿主已经过半。”小系统的尾巴绕了个心型,语气里充满了欢乐,“不知不觉宿主救治过的太监宫女已经遍布各个宫室了呢。但是在西六宫的妃嫔,还有公主们之间的声望还低,宿主请继续加油哦!”
胤禩点点头,又打开了北京城的版块。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光屏上,显示着两个数据:内城声望5023/60000,外城声望698/60000。
“有些在婆婆庵看过病的旗人给宿主加了内城声望。但是外城的汉人与宿主接触不多,只有朱太医和小陆太医的亲属邻居是认可宿主的,因此……”光球扭来扭去地解释道,“宿主不要气馁,你还小呢。”
“我当然还小呢。”系统紧张兮兮的样子把八阿哥逗乐了,“我下个月才进学。”
恰好在这个时候,恭亲王常宁也提到了八阿哥进学一事。“挑在护国寺边上,皇帝待你算是用心了的。护国寺就在紫禁城和畅春园的正中间。无论你在哪里居住进学,往来此处都不超过一个时辰。且你看往前不过百步,就是公用胡同,内务府外库和皇商多聚集在此,平日里想要什么,知会一声便有。”
小八爷听得连连点头,旁的不论,选址是真的好极了。交通便利,人流庞大,各种设施都齐备,无论放在哪朝哪代,都是寸土寸金的地段了。
等进了打扫一新的铺面,看到当街一面巨大的红木药柜,上面少说二百来个抽屉,胤禩更是高兴得转不开眼睛。“这样的铺子,租金不便宜吧?”
他的话刚一问出口,小杯子就和高无鸣就齐刷刷跪在了擦得发亮的桐木地板上。“主子,这是万岁赏的,哪里有租金一说呢?”
小八爷愣了愣,嘴巴张成一个小小的“o”。“不要钱吗?”
“盘下来装修打扫花了些银钱,然而都已经结清了……”说着话,小杯子还偷偷去看恭王爷。
常宁突然觉得荷包一痛,然而还得龇着牙安抚侄子:“房契都在柜台上放着呢,你操心什么?这大清还没有让皇子租铺子的事儿。”
胤禩觉得他五叔可能最近糖吃多了有些牙病,然而眼下还是天上掉下的金铺子更占据他的心神。七岁的小阿哥摸着印满红色官印的契书,终于有了一种自己是万恶的统治阶级的觉悟。“前头的屋主是谁?可都打点好了?”他强压下高兴的心情,又问了一遍小杯子。
若是换个人来还真不会去打听这种琐事,皇帝赏的还能有问题吗?但小杯子许是真摸透了小八爷的心肠,对此早有准备,当下半点不慌。“原是镶黄旗自留的铺面,交给一户姓萨克达的旗人打理。然而他们家平日在京郊养马,这里一直荒废着,也没什么进项。奴才先前来瞧的时候,给了他们二十两银子,可把萨克达家的老太太高兴坏了,免了一项差事不说,还有银子拿。”
这个时候的满人大多是不擅经营的,将内城的房子租给外地商贾的比比皆是。两个爱新觉罗的爷们对此心知肚明,也没说什么。
胤禩手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吩咐道:“既然小杯子喜欢热闹,以后这里就归你管了。平日里买卖些药材,也可以适当救济些穷人。不需要你赚钱,但必须赚个好名声,各处都打听清楚了,各处都不得罪。你懂吗?”
做耳目呗,这有什么不懂的。小杯子欢天喜地地拍胸脯保证,他肯定能当整个西城父老乡亲的知心小棉袄、八爷门下仗义疏财的活招牌,即便是招揽能人奇才也不在话下。
这最后一句引得高无鸣都侧目了。
常宁大爷一脚踹过去:“真的能人奇才都在朝堂上,别把什么下九流的人都往小八跟前引。”
小杯子立马察觉自己得意忘形了。同样是从怀恩堂里出来的太监,他比高无鸣先一步得了独当一面的差事,自然是想好好表现一番,不想却忘了他服侍的是一位行事再无害不过的小主子。当即小杯子的冷汗就布满了后背。
“你别的都好,就是沾了宜妃娘娘宫里的习性,总想着博人眼球。”小八爷摇摇头,虽然没训斥,但句句都敲在小杯子的心尖上,“烈火烹油和细水长流,我总觉得后者更好些。”
“奴才一定改!奴才一定谨慎行事!”小杯子诚惶诚恐,幸好小八爷没有把刚刚给他的差事掳走,甚至还亲笔给这个小药铺题了“三怀堂”这个名字。寓意也很好,叫一怀诚信,二怀仁义,三怀向学之心,常怀三种品德,可以无愧杏林。
只是小八爷转头又把高无鸣叫到一边,交代了什么小杯子不知道的任务。小杯子想打听,然而姓高的如同锯嘴葫芦一般,待他也越来越冷淡。从那之后,小杯子总是怀疑高无鸣在暗中监视自己。即便是在高无鸣领了别的差事、甚至出京后,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都没有消失。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回到康熙二十六年的当下,别说小杯子和高无鸣,就连他们的顶头上司八阿哥,都还只是羽翼未丰的小角色。
当太阳的直射点又一次抵达北回归线的时候,北京迎来了能够将人晒出幻觉的高温天。康熙皇帝带着满满当当的一大家子,前往新造好的畅春园避暑。
当然了,避暑归避暑,轻松惬意是属于母妃和姐妹们的,皇阿哥还是要上学,地点在畅春园“无逸斋”。没有安逸的地方,名字取得忒实在了。
夏天天亮得早,小八每天顶着燥热的朝阳出门,在无逸斋的书房里一直读到日上三竿,即便是有冰有水都汗流浃背的时候才能吃饭。早早扒拉完午饭后又顶着大太阳回城看诊,到晚上七八点才能回到畅春园。
惠妃总觉得这般奔波对于小孩子来说太受罪,然而小八却从没抱怨过半句,实在是大有出息。唯一嘀咕的一次,还是为了讲课的师傅徐元梦。“虽然皇阿玛已经赦免了徐师傅和徐师傅的家人,但哥哥们待他却依旧轻慢。唉。”忧国忧民的小模样很是喜感。
“可惜了他的出身。”惠妃心里忍不住叹息,“但凡生母的家世稍微好一些,哪怕只是荣妃那样的普通旗人家族呢,将来肯定是个能立下不世功业的铁帽子王。”
而说到良贵人的家世,惠妃顺路就去隔壁邻水的小亭子里找了冰美人。“我记得你家有些亲眷在盛京吧?”
惠妃这么问,良贵人可就不困了啊。觉禅氏卫家为了建立军功,脱离皇宫奴才的身份,可是费了老大力气才把子侄送去关外的啊。只可惜这一回打雅克萨,是调动了南方的藤牌兵和黑龙江的部队去打的,隶属于盛京部队的卫家子侄连军功的气味都没有闻到。
甚至,他们家最出息的一个小子还被内务府的林场强征去长白山看树林去了。
“是,怎么了?”
“也没什么。”惠妃轻轻摇着扇子,“我就是想,性德如今快到盛京了吧。”
良贵人一脸冷漠:“哦。”好酸,但是不能被娘娘看出来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