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喜欢你什么，实在不知道，如果确定知道喜欢你什么，是不够喜欢你。因为不确定具体喜欢你什么，所以喜欢你所有一切及其他。
——冯唐
周拂喜欢季小鱼。就像冯唐说的，不知道喜欢她什么，实在不知道。
第一次见面，他七岁。
季小鱼十岁，嚼口香糖穿着背带裤，勾腰下来指着周拂，问周黎：“这就是你弟弟？怎么长的跟小姑娘似的。”
“喂，你是哑巴么？怎么都不说话！”
“小鱼姐罩你，下次谁再欺负你，我活.劈了他”
“小可爱，你过来，给姐姐笑一个！！”
*
季小鱼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已经忘了噩梦是什么。出一脑门的汗，从床上坐起来：“艹，不详啊！”
看了眼时间，才七点。出差之后有一段很长的假期，季小鱼花了大半来睡觉，睡得昏天黑地。
现在“咕咕——”两声，季小鱼揉肚子，挣扎许久，终是忍不住从床上爬起来。烤了两片面包，热了杯牛奶，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吃早饭。
阳光有点晃眼。
手机里状态栏里弹出了百十来条消息，大半来自周黎。
“出来玩么？”
“最近伏案太久，颈椎疼得厉害，我们去推拿吧，还是李师傅那。”
“听说她最近收了个小徒弟，手法好得很。”
“喂，死了？不理我？”
“季。小。鱼。你。在。哪。”
还有一些是群里消息，汪贤也发了两三条过来，无非就是说给卫林琛接风的事情。
他要从美国回来了。
季小鱼没什么波澜，反扣手机，嘴撕面包，干干嚼了两口后，端起牛奶抿了一口，桃色的唇边印了两条白色奶皮，她舌尖伸出来勾舔。
突然，没有任何征兆，姣好的脸蛋变得狰狞，端起牛奶杯，“啪”地摔在墙角，碎了一地，白色液体渐开，洒满灰色墙纸。
季小鱼的呼吸变粗，抱头，扯头发，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那一瞬间的情绪崩塌持续时间并不长，二三十分钟，状态陡然反转，季小鱼的情绪高涨，兴奋，慢慢开始不休地自言自语，甚至亢奋。
她赶紧趁着自己还能动，扶着墙壁去房间取药。
卡马西平，一种常见的情感稳定剂。
季小鱼很久不用借助药物去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心理医生说过，她的躁郁症已经不是很严重，所以尽量不要用药，而是通过疏导、倾诉之类来缓解。
可明显，她这次没能控制住。
以往都是持续性的抑郁或持续性的狂躁，可这次，是狂躁、抑郁快速转换同时发生，时而兴奋躁动，时而低落绝望，暴涨暴跌。
季小鱼埋在床边角落里，以泪洗面。
直到药物限制突触神经元，一定程度上抑制神经递质的释放，她才能够慢慢平静下来。
季小鱼慢慢，站起身，抽噎着走到厨房，拿抹布将客厅墙壁上的牛奶打扫干净。
眼泪还流，她又坐回去，继续自己未完的早餐。
心理医生曾用催眠的方式，试图找出她躁郁症的病发原因。
大概是来自原生家庭。这是医生说的。
还真是讽刺，季裴明、陈蕊这一父一母留给她的尽是这些东西！
一想到他们，季小鱼嚼面包都嚼到太阳穴隐隐作疼，情绪又临近边缘线的时候，周黎的视频通话打了进来。
季小鱼想不接，完全没心情。可周黎的性格她了解，不接的的后果……
季小鱼吐了口气，怕自己现在的狼狈样被她看见，转接语音。
“喂……”
“季小鱼！！！！”
季小鱼一震，浑身激灵，将电话拿远，掏了掏耳朵：“我又不聋！”
“哦！你不聋啊！那你不回我消息？”
“我这不是刚起么？脸还没洗呢。”
“几点了几点了？”周黎插腰，说到这，语气突然软下来，“开门。”
“什么？”季小鱼坐直，瞪大眼睛盯着门口看。
“我说！开门！”
季小鱼立刻挂了电话，冲到卫生间洗把脸，又在眼眶周围扑了些粉，仪容整理干净后才小步走到玄关。
谁知周黎推门一进来，当头就给了她一棒：“拉屎呢！开个门要这么久？”
而后，拎着大包小包直奔厨房：“哎呦喂，累死我了。”
“什么东西啊？”
周黎将其丢在桌上，插腰喘了口气：“我妈，怕你出差这么久，家里什么都没有。特地准备的。”
季小鱼跟过去翻看了两眼，心头一暖，方才过份涌动的情绪这才彻底安分下来。
难为周姨事事都想着她，吃的喝的用的，一应俱全。
“我妈对你，比对我还好。”
“哼，嫉妒啊！”季小鱼翻她白眼，转身就屁颠颠抱着这些东西把冰箱填满。
“切——好了好了，先简单收拾下，我们出去。”周黎说着已经抱衣服出来给她换了。
“干嘛去？”
“推拿啊！都约好了。然后去汗蒸做个头发什么的。晚上再去帝王喝酒。好好放松一下。”
倒是没什么，季小鱼也爱玩，偶尔忙里偷闲会和周黎一起出去鬼混。
但今天不行。公司群里从早上就开始不停的刷屏，汪贤为这事儿还特地提早出院赶了回来：
“卫林琛今天回来。晚上我得去接他。”季小鱼关上冰箱门，回头冲周黎嘟了嘟嘴，意思自己身不由己。
“卫林琛他……要你去接的？”
“没，”上次电话里大吵了一架后，卫林琛再没主动联系过她，“但公司的人都去，我自然也得去。”
周黎听她说的时候，自己已经趴在沙发壁上了，撑着下巴：“鱼儿，你真的喜欢卫林琛么？”
季小鱼不懂周黎突然这么问的原因，但想想周拂那件事儿，即使要跟卫林琛分手，现在也不是时候，她故作坚定的点头：“嗯，喜欢。”
“……”
季小鱼扭头看沙发上人闷闷的样子：“怎么了，怎么发现你对卫林琛很反感啊？”
“切——我以前就讨厌他，你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是知道，但周黎不经常这样当面儿表现出来。
“好啦，他只是太忙了，又长时间呆在美国，”季小鱼打马虎眼，“我也忙……这次他回国，应该会好起来吧。”
“哦。”周黎咬了口唇边，“那今天几点，要我陪你去么？”
“你陪我去干嘛？都是些公司里的人，你也不认识。”
周黎：“……”
周黎：“那好吧，晚上几点结束？我去接你！然后一起出去玩。”
“九点左右吧。要结束的时候，我call你。”
*
公司里的工作人员都是些二十多岁刚毕业的大学生。所以并没有那些正儿八经的公司规矩多，上下级之间除了必要的尊重，就更像朋友。
这么一群年轻人聚在一起，敢冲敢闯，思维活跃，更容易燃起火花。
这是当初招聘时卫林琛一直坚持的事情。
当然，这也是季小鱼佩服卫林琛的地方，不得不说，从创业之初到现在，他走的每一步棋都近乎完美，才使“游鱼街拍照相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迅速窜红，成了网红店。
半年不见，他更稳，更熟了。脸部轮廓更加俊朗了，穿休闲西装，利落背头，从餐厅正门进来的时候，引得一震唏嘘。
要不怎么说成功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化妆品。
季小鱼尤记当初那个埋头写代码做网站、不修边幅的小程序员，如今站在这诺大的餐厅里，叫人目不转睛。
他一进门，目光就在人群中搜罗，直至发现目标，嘴角一勾，大步径直朝这走来。
方才围着季小鱼叽叽喳喳的人，这会儿子全部心知肚明。
海水退潮一般，中间儿的人一下子脱颖而出。
“小鱼，我回来了。”声音温柔地让人恍惚，仿佛一个月前在电话里和自己争吵的是另一个人。
“嗯，呵呵，欢迎。”季小鱼礼节性垫脚抱了他一下。却被对方整个拥入怀里。
“你不想我么？”
“……”
“想…挺想的。”
哗一下，背后掌声四起，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们各个怂恿：“卫总亲一个。卫总亲一个。卫总亲一个。”
季小鱼怕他真亲，赶紧挣开，挥拳恐吓身后那帮小子：“闭嘴。”
汪贤带头：“哦呦～我们季总害羞咯～”
“哈哈哈哈——”众人笑，连卫林琛也跟着笑，伸手搂季小鱼的腰，拥着入座。
席间，卫林琛对季小鱼照顾有佳，扮演了一个十足好男友的模样。
只是季小鱼隔应的慌，总感觉卫林琛皮笑肉不笑。
而且他似乎还同时在处理什么棘手的事情，三五分钟就得低头看看手机。
最终还是没忍住，附在季小鱼的耳边：“我去趟洗手间。”
“嗯。”
卫林琛出包厢门，左拐，快步往指定的地方走，刚一抬头，邱小小就似树袋熊般搂住他的脖子，整个挂在他身上。
卫林琛大惊，回头确定没人，才赶紧推着她到角落里：“你疯了？不是让你先回酒店的么？”
“不要。人家就想跟过来看看你心心念念的小鱼长什么样子蛮！”
“那你看到了？”
“看到了，都没人家漂亮。”
“那死心了？还不赶紧回去。”
邱小小一撒娇，人骨头都软了：“我不蛮。你答应过我这次回来就和她断干净的。”
“我知道，但现在不是时候。你乖一点啦。”
“～我不，我要看……”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声：“喂，周黎啊。”
吓得卫林琛赶紧推开身上的人，冷眉斥道：“别闹了。”这次动真格了，样子怕人，邱小小分寸拿捏到位，也明白，再闹下去就触礁了。赶紧端正站好。
季小鱼一转弯，就看见角落里的两个人，俨然一副上下级的样子：“林琛？”
“唉，小鱼，你怎么出来了？”
“接了个电话，”季小鱼眼睛往邱小小身上扫，“这位是？”
“哦，新招的助理，做事毛手毛脚，嘱咐了多少遍，还是把我给你精心准备的礼物落在美国了。”
“哦，是么？”听他这么说，季小鱼放下手机抱胸走过来。
卫林琛喉结滚下，表面淡定，可心里也吃不准季小鱼有没有听到刚才的……
季小鱼走到邱小小面前，用手机扬起她的下巴，叫她抬头：“滋滋滋～”
后又松开，视线转到卫林琛身上：“辞了吧。”
“啊？”
“怎么？舍不得啊？”
“没，不是，我只是……只是……”卫林琛样子依旧淡定，可话已经说不利索了。
谁知对面的人突然捂嘴“噗——”一声笑开：“瞧把你紧张的。”
“不辞不辞，就知道你舍不得。”季小鱼牵起邱小小的手，“正好汪贤那小子最近负伤，我身边缺个助理，她给我用吧，我帮你调.教。”
季小鱼俏皮一眨眼，竖起三根指头：“三个月，三个月后，保准不毛手也不毛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