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小鱼指头灵活的很,十指剥春葱,在麻将牌间推拿,如鱼得水。
棋牌室里哗啦啦的响。
“小鱼儿,”对桌的老爷子扭开随身携带的茶杯,茶杯有脸大,他凑近沿着杯沿儿吹了吹漂浮的茶叶,滋了一口,“你一天到晚的,下下棋打打麻将,困了打个盹,醒了之后就换河边钓鱼,晚上还跟我家那老太太在楼下跳广场舞,跟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混算怎么回事儿啊?”
“去你的!”旁边,他口中的老太太一把撸倒了他半边儿的牌,“你才老不死。小鱼跟我们跳广场舞怎么了?碍着你了?”
“嘿!观棋都不语,何况是麻将。你这一搞,我怎么打了么?”
“怎么了……”
怕不是没两句,这二位又要打起来。季小鱼立刻举起双手:“叔叔阿姨,行行好,别挡我财气啊!好不容易自摸了把杠上开花,财源滚滚呐!”
两年前住的时候,街坊邻居都认识了。即使不认识,就季小鱼这咋咋呼呼的脾气,到哪也都自来熟。房子租下的第一天,在旗舰店买了一堆养生食材,把从前点头微笑过的叔叔阿姨家送了个遍。剩下的自己留用。
萝卜汤,治胃胀。燕麦汤,皮肤光。
季小鱼前两年陪着卫林琛创业,没少熬夜加班呕心沥血,折腾自己生命的本钱。什么脊椎啊,胃啊,痛经啊。如今,她全想好了,要趁着这两年年轻,赶紧把身子养回来。
“小鱼,陪着这些老头子打麻将有什么意思?我昨天在倩儿家看了一款燕窝,真燕窝哦,跟市面上那些塑料可不一样,一起去看看啊?”
虽然回来才半个月,可季小鱼的脑门上已经被牢牢打上了“肥羊”的标签。一起出去逛街,动不动就把单全买了,出手那叫一个阔气。这些小老太太们巴不得跟她一起出去。
而“肥羊”也很尽职地履行她的本分:“得嘞,阿姨喜欢,我买了送你。”
这下可把人乐坏了。
也有厚道的大爷劝:“小鱼啊,你年纪轻轻的,这样厮混不行啊。我们半条腿跨进棺材,开始养老了,才这么混的啊!”
“叔儿,我半截儿脚趾甲盖也进去棺材了,咋就不能养老了?”季小鱼闭眼皱眉一副囧样,捏着牌的指肚子慢慢往中间摩挲,却没摸到她想要的,颓了口气。
“可是你养老,谁养你啊?”
季小鱼突然食指竖在嘴边:“嘘!别暴露了我富婆的身份。”
众人:“……”
还是有厚道的过来人不放心,看季小鱼出手阔气,也不像没钱的主儿,可她这钱哪来的啊,不会是别人养在外面的……
“小鱼啊,人就这一辈子,一旦走歪了再想回头……也不是不可以,但光阴蹉跎,自己珍惜啊!”
“就是,钱再多也有花光的一天,还是找个什么正经职业?你大学学历什么,我托我儿子看看他们公司有没有适合你的。”
季小鱼眼睛噌一下亮了。
大爷以为她把话听进去了:“那……”
谁知,人一下子跳了起来,手中的牌往桌子上一扣:“又胡了!”
麻将馆里开了空调,三排四行麻将桌,就季小鱼这桌最热闹。
也是,人家正儿八经二十多岁的姑娘,谁在老年棋牌室混迹。好不容易碰上个新鲜的。
季小鱼搓搓手,抱着赢来的三瓜两枣,乐呵得不行,却还不如她手一挥撒出去的多。
“梁叔,这边……”她刚抬头想要瓶汽水,一不留神,余光扫到门口,鱼嘴大的门缝里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季小鱼心理咯噔一声,这么快就暴露了?她赶紧扭头去看,那双好看的眉眼已经不见了。
季小鱼丢了手里的牌就追出去,但没人。
想来也是,周姨应该不会这么不靠谱,怕她担心刚告诉她,就露馅儿了?应该不会。
应该是自己看错了。
季小鱼舒了口气,转身回棋牌室,嘟嘟囔囔一句:“臭小子。”
就这样,躲着不相见,过个一两年,等他遇见了别的好女孩儿,或者不再对她有感觉了,再回去和周黎周母相认。季小鱼是这么打算的。
她不了解周拂对她的喜欢是真是假,到了什么程度?但总归这种东西是可控的,是可以戒掉的。
但,如果周拂执意选择和自己在一起,那他的坦途才是真正走歪了。前二十年那么优秀,几乎满分的人生答卷,白交了。
太可惜。
下午五点棋牌室散场,季小鱼难得老实,哪也没去,吃了饭,把自己锁在卧室里翻了部电影看,慢慢就睡了过去。
梦里,季小鱼身穿一件白色的大摆裙,漂游在浩瀚无垠么宇宙里,周身散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像是迷路找不到自己星球的公主。她没有着陆点,不知身处何方,不知去往何处,就在漫无边际的宇宙里漂泊。
不知过了多久,视野的尽头出现了一束光,盖过周围所有的行星,光速朝她驶来。
等靠近了,季小鱼公主才看清,是宇宙军舰,金字塔状排开,声势浩大地停在她的面前。
为首的飞船舱门打开了,这支军舰的主人缓慢度步出来。
突然百余架飞船的执行官全从船舱出来,朝着走出来的男人,齐刷刷啪单膝一跪。
尤为壮观。
与季小鱼相反,这男人周身散发出冷色淡蓝的光,身着白色铠甲,长发,此刻转身示意身后百余执行官起身。而后转了一半回来,负手眺望远远方。
从季小鱼的角度,正巧看见他的侧颜,长而卷的睫毛,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他那么冷么?
季小鱼心想。
她手在悬浮的真空中划了划,正要转到正面看清他的脸,那个男人…转过来了。
季小鱼一愣,瞳孔微微收缩,有些紧张,却在下一秒惨叫了声:“卧槽!周拂!”
出了一身虚汗从梦里惊醒,季小鱼弹起,垂着脑袋,看看时间都已经早晨八点了,阳光从窗帘里溜进来。
七月天,让人热的没有一丝起床的欲望,就想抱着空调老死。
算了,接着睡吧。反正也没正经事儿。季小鱼心一横,倒了下去。
这时,厨房里又传来慵懒的脚步声,干净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小懒猪,想赖床?”
“@&﹌~$”季小鱼的脑子叽里咕噜的,睡意一下子没了,悄咪扒开被子瞅了眼。
没想到和人撞了个面对面,鼻尖对鼻尖。
又是这龟孙砸儿!!!
嘴角一勾,邪邪地笑,比平时刻板呆呆的书生样流氓多了:“要不要,我叫你起床啊!”
说完,舌尖伸出来,在季小鱼晶莹剔透的鼻尖下舔了一口。
人浑身汗毛竖起来,当即脑死亡。一驹楞,这才披头散发从梦中梦醒过来。
“oh.no.!”季小鱼咬着被角,牙齿咯咯的响。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
周拂本来是做好心里准备来的,来见她,可是和季小鱼在门缝儿余光相接的那一瞬间,周拂好像突然明白她为什么要躲起来了。
那天,拿起季小鱼留下的便利贴,周拂就知道周母在说谎,那便利贴上的胶还是干净的,不像在门上粘过,写字用的笔,是0.3墨蓝色的中性笔,是周拂从学校带回来忘在家里的,明明前些天还急得跺脚的妈妈,看见一张便利贴,神情就完全放松了下来?周拂不信。他知道季小鱼肯定回来过了,但他不懂季小鱼为什么要躲。
原来,她是在躲自己。那这时候露面就是打草惊蛇。
万一,又给她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