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气势汹汹,剑拔弩张,眼神对视之间,已经大战了三百多个回合。
男生很高,谢蔷望向他时必须微微扬起下巴。
久而久之,脖子有点儿酸。
柳明修走下最后一格台阶,来到她面前,颀长身躯将她堵在墙角,眼前光线被遮挡,世界变得暗无天日。
谢蔷眼瞳不由自主地闪了两闪,心里真是哔了个拉布拉多比熊哈士奇萨摩耶杜宾柯基边境牧羊狗了。
按岁数,她比柳明修要大上一岁,在一起那年她读高一,十六岁,柳明修读初三,十五岁。
谢蔷刚上高中那年身高就突破一米七了,这边不比北方,一米七以上的女生少有,即使是搁在男生堆里,一米七几的女生也属于格外显眼的那一拨。
而男孩子的发育时间总比女孩子更晚些。
初三那年柳明修和谢蔷同等身高,但碍于他比她小一岁,初中部和高中部中间间隔的那条马路,就成了两人间难以逾越的鸿沟。
谢蔷至今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从了柳明修。
其实她的性格和柳明修很像,从小家境优越,天赋出众,听着长辈和旁人的赞美声长大,生来刻在骨子里的骄傲,导致性格多少有些傲慢和目中无人。
谢蔷脾气不好,她自己是知道的。
柳明修脾气不好,这点是全世界都知道的。
一个有公主病,一个有少爷病,一个不喜欢年纪比自己小的,一个不喜欢年纪比自己大的,两人因为双方长辈安排而被强行牵扯在一起,效果丝毫不弱于火星撞地球。
小的时候碰见不是吵架就是打架。
为了能把柳明修弄死,谢蔷特地去学了个柔道。
为了能把她弄死,柳明修特地去学了个空手道。
两人没有相爱只有相杀的塑料青梅竹马情在谢蔷刚上高中那年戛然而止。
那年谢蔷十六岁,和隔壁班班草早恋,手挽着手从柳明修面前经过,柳明修上一秒还在美滋滋地吃着自己手里的草莓甜心巧克力冰淇淋,下一秒脸色就跟吃了屎一样的臭。
当晚放学,柳明修把她堵在巷角,谢蔷已经摆出全面备战姿态,在脑海里规划好背摔-腕挫十字固-三角绞等一系列进攻战略,并且盘算着如果柳明修还没有丧失战斗能力,她就再来一记背负空投,非摔断丫的胸骨不可。
但谢蔷完美无缺的作战计划并没有实现。
她闻到了柳明修身上很浓的酒味。
下一秒,柳明修二话不说,就把她摁在了墙上亲。
谢蔷当时心里就敲里lailai了,还以为是什么新型作战策略,于是和他吻得格外激情,唇舌交战,你进我退,你攻我守。
就这样一直吻了三百来个回合,直到她把柳明修的舌头都咬破了,满嘴的血腥,这小兔崽子还是没肯松开她,谢蔷开始察觉不对劲了。
之后每天放学回家路上,柳明修都逮着她一顿亲。
谢蔷那时候是真没想过要和柳明修在一起。
第一,他年纪比她小。
第二,他长得还没她高。
何况她从小就喜欢那种温润如玉,能够包容理解她一切小脾气,像大哥哥一样存在的男生。
柳明修的个性脾气,完完全全长在了她理想型的对立面上。
要不是后来柳明修真收敛了少爷脾气,每天风雨无阻地来高中部接她放学,亲手给她做饭,洗饭盒,回家还帮她洗内衣裤,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学狗叫逗她开心,她才不会从了他呢。
那时候谢蔷想,算了算了,反正以后都是要结婚的,虽然这小兔崽子长得比她矮,但模样还行,也愿意为她洗手做羹汤,她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得了。
大不了,以后给他买双增高鞋垫。
老公长得太高太帅了不好,容易没有安全感,她瞧着自己那个一米七刚出头的矮个子男朋友也挺好的。
可谁他妈能想到,她只不过在国外待了两年,柳明修这兔崽子就跟磕了ad钙似的,身高径直从一米七窜到了一米八七。
从前和她平视的,现在得低头俯视她。
眼中还隐隐透出了一点儿翻身农奴把歌唱的优越感。
这下谢蔷心里不平衡了。
两年前柳明修一米七三的时候她一米七三,现在柳明修一米八七,她还是一米七三。
谢蔷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人,微微地,不可察觉地,尽力维持着自己最后一丝尊严地,抻了抻因为长时间仰头而僵掉的脖子。
柳明修忽然一声凉笑。
谢蔷缓缓站直了,神情警惕,咬牙切齿地说:“笑什么?”
柳明修低头靠近她,气息凉丝丝地吹进她的耳蜗,“谢蔷,你怎么越来越矮了?”
“柳明修!”谢蔷雷区被踩中,瞬间爆炸。
她抬拳要锤他,两只手腕被他扣住,往上一提,摁在墙上。
谢蔷挣扎了两下,没挣开。
身高差距悬殊,谢蔷被迫踮起脚尖。
柳明修此刻心情十分不错,打量着她脸上每一寸的神情变化。谢蔷气得别开脸,在心里暗骂王八犊子,这两年不仅身高长了,脾气也长了,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哪敢这么对她?
“放开我。”谢蔷警告道。
柳明修没动,反而把她的手捏得更紧,目光紧盯着她,用听不出情绪的语气说:“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回来了。”
“如果早知道你这样,我就不回来了。”谢蔷想也不想地说。
柳明修眯起眼,神情危险,“我怎么样?你有资格说我吗?”
“放开我!”谢蔷生气了,用力挣扎。
柳明修没有放手的打算。
舒宁和杨夏匆匆赶来,劝阻道:“明修,有话好好说,你先把嫂子放开。”
再不放开,你今晚回家得跪碎多少个榴莲啊。
嫂子那红腰带是好惹的吗,从十三岁开始就蝉联三届全国青少年柔道冠军的头衔是盖的吗。
你忘了当初自己因为不小心顶了一句嘴,就被嫂子罚去厕所里跪着榴莲学了一晚上狗叫的惨痛教训了吗。
舒宁和杨夏相视一眼,都觉得完了,柳明修完了,竟敢把谢蔷摁在墙上,明年这个时候他坟头草估计可以长得放牛了。
柳明修松开手,谢蔷黑着脸,调头就往楼上走。
柳明修没犹豫,径直跟了上去。
教导室的门被谢蔷一脚踹开的时候,姑·教导主任·妈正坐在茶几前悠闲地哼着小曲儿,沏功夫茶。
大门砰的一声撞到墙上,姑妈吓得手一抖,小曲儿断了,茶水倒了,心脏病也险些复发了。
姑妈眼睁睁看着谢蔷黑着一张脸走进来,身后还隐约跟着个人影,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完了完了,这两个祖宗又找上门来了,打从他们中学在一起,她教导室的门三天两头就得换一遭。
谢蔷把书包往沙发上一甩,气愤地说:“姑妈,我要转班,我不要跟柳明修一个班!”
姑妈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口又是一声巨响,柳明修夹风走入,“我不同意!”
姑·教导主任·妈:“……”
就知道又是这么个开场。
谢蔷气不打一处出,指着柳明修,“你不许跟着我!”
柳明修冷笑,“你管得着吗?谢蔷。”
谢蔷气到舌头打结,这辈子都不想再跟他说话了。她身子一扭,转向姑妈,开启撒娇模式,“姑妈,你最疼我了,我不要跟柳明修一个班,你帮我调班吧,好不好?”
柳明修没说话,抱手倚在墙边,饶有兴致地看谢蔷揪着姑妈的衣袖摇啊摇,这么大个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吵不过他就跑去和大人撒娇告状。
姑妈看看谢蔷,又看看柳明修,觉得手心也是肉,手背也是肉,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苦口婆心地道:“你们小两口,床头打架床尾……”
“谁要和他/她在床上打架!”谢蔷柳明修异口同声,表情相当嫌弃。
姑妈喉咙一噎,心想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不诚实,你们从中学开始在床上打架的次数还少吗?
姑妈觉得自己大概是年纪大了,理解不了他们年轻人的感情世界了,眼见气氛僵持不下,她清了清喉咙,站起身道:“我等下还有课,得先走了,你们两个好好谈。”
说完姑妈就一溜烟跑了,临走前还不忘把门带上,下了反锁。
教导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柳明修维持着倚在墙边的姿势,目光一转不转,就想看看她还能犟多久。
谢蔷始终拿后脑勺对着他,脊背倔强直挺,双手警惕地握成拳,放在自己膝头,打死不肯回头。
过了十分钟,柳明修手机响了。
舒宁给他发的微信:【明修,你赶紧来一下,李伊坐在班门口又哭又闹的,说见不到你就要咬舌自尽。】
柳明修:“……”
这他妈都什么年代了,以为拍武侠片呢还咬舌自尽。
柳明修舌尖顶了顶后槽牙,心情略微有点儿不爽快。他手扶在门把上,尝试往下摁了摁,没拧动。姑妈走前给下了反锁。
他左右环顾了一圈,没发现能开门的东西。他想了想,朝谢蔷的方向走去。
谢蔷见他走近,立刻摆出备战姿势:“你要干吗?”
柳明修翻开她身旁一只沙发垫子,两人咫尺之隔,他眸光幽幽:“找钥匙,门反锁了,从里面打不开。”
经过今天一系列的事情,柳明修在她心里的信用度已经破产,谢蔷根本不相信他的鬼话,精神一直处在高度紧绷的状态。
柳明修把整个教导室都翻了一遍,没找到钥匙。
他忍不住低声道:“我操,逼良为娼啊这是要。”
谢蔷反应灵敏,立刻道:“谁良谁娼?”
柳明修下巴往沙发方向抬了抬,“刚才姑妈说什么来着,让我们床头打架床尾……”
柳明修话没说完。
谢蔷抄起靠垫扔他脸上,“滚!做你的梦!”
柳明修闭着眼,摁住脸上的垫子,拿下来,面无表情地看向她:“我梦的还少吗?”
“……”谢蔷内心羞愤,咬牙切齿,“柳明修!”
柳明修发现门口上方有扇窗子,刚才让窗帘遮住了,他们没看见。
他们打了姑妈的电话,不知道姑妈是真在上课还是故意没接,铁了心不准备让他们两个离开教导室,想让他们“床头打架床尾和”。
教导室这层空旷,隔壁是阅读室,鲜少有老师学生经过,也没人能帮他们开门。
现在只有爬窗出去一个办法。
柳明修跳起来把窗口推上去,幸好那扇窗足够大,男生通过也不成问题。
他双手抠住窗台边沿,两臂使力,轻松就把自己拉了上去。
柳明修逃出生天,谢蔷还被困在里面。
窗台非常高,即使是柳明修,也必须伸长手臂才能够到。谢蔷找来椅子踩上去,才勉强能抱住窗台。
但女生力气不敌男生,她可没那个本事单靠臂力把自己拉上去。
柳明修隔着旁边的防盗窗,见谢蔷费力地蹦跶了好几次,还是没能出来,不禁嗤了声。
谢蔷立刻一记眼刀甩过去。
柳明修问:“要不要帮忙?”
“不要。”谢蔷拒绝得干脆利落。
柳明修耸耸肩,两手插兜,倚在墙边,没走,看着她在屋里折腾。
又过了十几分钟,谢蔷终于认清无法单凭自己离开教导室的事实,内心悲愤委屈交加,脸都憋红了。
柳明修睨她一眼,唇角弧度愈大:“真的不需要帮忙?”
谢蔷咬着下唇纠结了会儿,开口道:“是你要帮我的忙,不是我求你的。”
柳明修凉笑,从前他惯着她,纵容她的臭脾气,要不是给她自由过了火,能在国外浪了两年不回来,还和别的男人风流快活?
柳明修站直身,作势要离开:“不需要帮忙我就走了,我女朋友还闹着呢,我得赶去哄哄。”
谢蔷:“……”
谢蔷:????
您他妈要不要脸了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眼看柳明修真要走,谢蔷心里一急,喊道:“等一下!”
柳明修停住脚,稍稍侧身。
谢蔷不情不愿地靠近窗边,满心羞耻,小声说:“柳明修,我想上厕所。”
柳明修挑眉,耳畔贴过去,“说什么,说大声点儿,没听清楚。”
谢蔷羞耻得无以复加。看在他是目前唯一能把自己救出去的人,谢蔷强忍下想打断他胸骨的念头,细声细气地说:“我想上厕所,你抱我出去。”
“还要抱?您真以为自己还有以前女朋友的待遇呢?”
“柳明修!”
谢蔷气得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柳明修饶有兴致地瞧她半会儿,忽然想到什么,唇角一弯,对她说:“要抱你出去也不是不行。”
谢蔷眼里亮光,觉得有了希望,可转念一想,柳明修哪有那么好的心?
她问:“你想怎么样?”
柳明修在她耳旁吹风,慢悠悠地说:“跟我撒撒娇,说哥哥,我想去上厕所,求求哥哥抱我出去,好不好呀?”
谢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