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杨夏赶在谢蔷彻底爆发前,把桌椅给扶好的。
杨夏狗腿地说:“嫂子,你坐,你坐。”
谢蔷一拨长发,高扬着头颅,姿态骄傲地入座。
柳明修坐在旁边,全程脸色紧绷。
他看着杨夏转来转去,又是帮谢蔷擦椅子,又是帮谢蔷收拾地上的课本。
他好笑道:“你他妈今天脑子被驴踢了?你到底是谁兄弟?”
杨夏甩他一记眼神,压低声道:“明修,过分了啊,回头人家真生气了。”
柳明修嗤了声,满不在意。
杨夏收拾完一叠试卷,交到柳明修手里:“你赶紧把东西给嫂子,跟人家道个歉。”
“她做梦。”
柳明修把试卷往桌上一摔,脸色清冷。
杨夏皱眉:“要不然怎么办,你还真打算跟嫂子分手?”
涉及分手这样敏感的词眼,柳明修一下子没吭声,余光扫了眼谢蔷那边。
谢蔷始终没看他,仿佛直接把他当成空气一样过滤掉了。
谢蔷对杨夏招招手,“你来。”
杨夏乖头乖脑地走过去,“嫂子,怎么了?”
“杨夏,谢谢你。”谢蔷对他温柔一笑。
杨夏愣了下,随之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干吗突然那么客气……”
“顺便,你去帮我跟隔壁那位说一声。”谢蔷将一缕长发捋至耳后,神情淡漠,“好马不吃回头草,谁以后要是来求我,谁就是王八。”
柳明修:“……”
柳明修冷哼,对杨夏道:“你去告诉我隔壁那位,我柳明修从来不吃回头草,我以后要是求她,我就是狗!”
夹在中间的传声筒杨夏:“……”
不是,你们今年都几岁了,能不能成熟一点???
谢蔷脸色渐凉,“柳明修,这可是你亲口说的。”
柳明修两手插兜,漫不经心地望着黑板方向,“谢蔷,你不会以为我还喜欢你吧?两年了,我的品味比以前提高很多了。”
杨夏、舒宁:“……”
没感觉到啊,你找的那些女朋友一个个都肤白大眼黑长直,模板固定,口味专一,不仅要求身高一米七腿长不得少于105公分,还他妈要会拉大提琴。
谢蔷咬牙切齿地道:“柳明修,你这个混蛋!”
柳明修耸耸肩,“那不都是跟你学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
谢蔷气得用力踹了一脚他的椅子,在心里恨恨发誓,要是再搭理这个人,她就率先变成一只王八!
一整个下午,谢蔷趴在桌面闷头大睡,谁来也不理。
柳明修的脸色则是更加难看,嘴瘾过爽了,心里却堵得慌。
最后一节英语课,试卷评讲,老师随机抽学号提问。
“请46号谢蔷同学来回答一下这道阅读理解……”
班上同学纷纷望过来。
谢蔷趴在桌面睡得深沉,纹丝不动。
后桌的舒宁:“卧槽,嫂子睡成这样都能拿年级第一?”
杨夏:“这大概就是天才吧天才。”
英语老师在讲台上张望,“哪位是谢蔷同学?请谢蔷同学站起来回答一下问题。”
柳明修手里飞快转着笔,睨了眼的身旁人,低声:“喂。”
谢蔷没反应。
柳明修说:“起来,老师在喊你。”
谢蔷微微皱眉,仿佛想醒过来,但药物副作用让她整个人昏昏沉沉,眼皮子好不容易挣开一道缝隙,又阖了回去。
她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轻唤:“明修。”
柳明修转笔的动作停下。
谢蔷脑袋一偏,整张脸埋进臂弯,仿佛闹情绪的小孩子,嘟嘟哝哝地喊:“明修……”
“……”
柳明修有几秒晃神。
一瞬之间,仿佛回到两年前,他们刚开始谈恋爱的时候。
谢蔷脾气不好,这点柳明修是知道的。
两个同样骄傲的人在一起,注定要比一般情侣过得坎坷。
每天拌嘴、吵架、互不相让,一言不合就动手闹腾……柳明修有时候也会怀疑,明明身边愿意乖乖巧巧地围着他打转,任凭他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女生那么多,他为什么偏偏看上谢蔷这样的。
脾气又臭又硬,像臭水沟里捞起来的石头,一言不合就顶他的肺,要她服个软比登天还难。
可他记得很清楚,有一次谢蔷生病,夜里闹腾不肯睡觉,他就一直抱着她,半夜迷糊梦中,听见她轻轻软软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唤他的名字。
“明修……”
柳明修回过神来。
谢蔷依然蜷在自己的臂弯里,睡得并不安稳,却没有醒。
覆在下眼睑的长睫微微颤动,无意识在呢喃他的名字。
柳明修心头某处忽地就变得柔软。
他靠过去,掌心覆在她的后背,如同安抚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怎么了,嗯?不舒服吗?”
“我不想起床……”谢蔷朦胧地应着,鼻音低低的,有点撒娇的意味。
“……”
柳明修神色一暗,磨了磨后牙。
台上英语老师又喊了一遍:“谢蔷同学?谢蔷同学在哪里……”
柳明修想也不想,站起身道:“我替她答吧。”
老师愣了愣,反应过来:“噢,是柳明修同学的同桌啊。”
“嗯。”柳明修淡淡地应,心不在焉地翻开试卷,耳边一直回绕着那道娇娇软软的轻唤。
他答完问题,又补充一句:“对了老师,下次喊她的时候小声一点,她在睡觉,不要吵醒她。”
老师:“……”
老师:????
-
一直到下课铃声打响,谢蔷都没醒来。
谢蔷第一天到校,出于她在长松的名气,虽然古典乐圈子很小,绝大多数的人可能连大提琴有几根弦都搞不清楚,但这并不妨碍男生们想跟风一睹女神风采的心态。
放学时间,校园由寂静恢复喧闹,走廊外围满了各年级慕名而来的男生。
他们的位置靠近窗边,柳明修抬头就看见外面乌泱泱拥挤的人头,还有直接拿出手机拍照的。
柳明修绷着脸,“看什么?谁允许你们看了?”
柳明修伸手一扯,把窗帘拉上。
一群男生又涌到班门口。
“谢蔷在这个班?”
“哪个是她?”
“喏,就趴在桌上睡觉的那个。”
“哇,女神连睡觉的样子都好美……”
……
柳明修心头烦躁莫名,索性脱下外套,把谢蔷整个人裹了个严实。
眼看连女神半根头发丝儿和手指甲盖都见不着了,外面的人才渐渐散去。
柳明修拍拍她肩膀,轻声道:“谢蔷,醒醒,放学了。”
谢蔷嘴里咕哝了一声,不悦地拧起眉,脸蛋儿扭过去,显然还不想醒来。
柳明修拿手背探了探她的额温。
没发烧,应该不是生病。
他把外套披在她肩上,想着她睡了一个下午,等下醒来肯定要找水喝,又去书包里翻她的水瓶。
里面是空的。
她从小被家里惯坏,什么事都有保姆阿姨照顾着,离开家去到外面,属于那种连方便面调味包都不会拆,烧个热水能把厨房炸掉,生存能力几乎为零的生物。
柳明修叹了口气,无奈摇摇头,“这么大个人了也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
-
柳明修站在走廊外打水,身后过来一个男生,迎面抛来个什么东西。
“诶,这是你的吗?”
柳明修抬手接住,掌心摊开,里面躺着一枚草莓发圈。
柳明修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小臂的位置,空荡荡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
“是我的。”柳明修说。他把断开的皮筋绳打了个结,重新系扎实了,束在自己小臂上,拿校服袖子遮住。
男生表情丰富:“看不出来啊,你有这种癖好。还小草莓款式的呢。”
柳明修转身把出水口关上,拧好杯盖,没什么情绪地说:“少管闲事。”
-
谢蔷醒来时班上空无一人。
傍晚六点半左右,夕阳斜照,除了校门口断断续续几对结伴离开的学生,整座校园寂寥而空旷。
从洛杉矶到南城,连续坐了十九个小时的飞机,外加药物副作用,她整个人还处在精神恍惚中。
谢蔷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想喝水,却发现书包里的水杯没了。
她翻来找去,怎么也找不到水杯的踪影。
谢蔷拧眉。
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带了水杯的。
司机十几分钟前给她发了消息,说是已经在来的路上,但今天路况不好,可能得晚一些到。
谢蔷算算时间,估计差不了多少。
她收拾好书包离开,刚走到课室门口,听见外面传来两道熟悉的声音。
-
柳明修也没想到李伊那么锲而不舍,在经历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咬舌自尽和长跪不起等威胁毫不奏效之后,还能顽强不屈地守到放学最后一分钟,见不到他死不瞑目。
但很显然,柳明修并不适用于“好男怕女缠”“女追男隔层纱”等等耳熟能闻的俗话套路。
当李伊再次扑通跪在他面前,揪着他的裤脚上演苦情戏,柳明修对这个女生的厌恶已经达到了空前顶峰。
从小到大,围在他身边的女生太多,乖巧听话的,任他指使的,千依百顺的,算起来能围着珠江绕上一整圈。
女孩们千篇一律的漂亮,但他从不稀罕。
李伊以为,只要有恒心,她一定能把自己和柳明修中间隔着的那层纱窗子捅破。
可李伊不知道,柳明修于她而言不是一层薄薄的纱窗,而是一层铁丝网,还是带了十万伏特的那种。
李伊哭求地说:“你喜欢什么样的你告诉我,我照着整还不行吗?”
柳明修从来不喜欢死缠烂打的女生,更不会因此产生丝毫怜悯。
他语气冷淡:“我不喜欢你,你整成林志玲也没用。”
李伊问:“你是不是喜欢上别的女生了?”
“与你无关。”
柳明修没耐性和她纠缠下去,转身往课室方向走。
李伊故技重施,一阵飞跑过来,从身后抱住他。
柳明修眉心深拧,只觉得恶心。
“松开。”他警告道。
“我不!”李伊哭叫着,“明修,我是真的爱你,我想和你在一起,和你结婚,为你生孩子!”
“你他妈做梦。”
柳明修还没来及把李伊的手掰开,前面课室里走出来一个人影。
谢蔷单肩挂着书包,倚在门边,冷眼看着面前两人。
她距离得远,没听见李伊那段心肝欲裂的表白和柳明修无情的拒绝,只看见李伊从后面冲上来抱住柳明修的那一幕,并且隐约听见李伊哭嚎着说:
——“我为你生了个孩子!!!!”
谢蔷冷笑:“柳明修,你以前不是有洁癖吗?不是别的女生碰你一下你都觉得恶心吗?怎么我离开两年,你都能进化到和别的女生生孩子的地步了?”
“我是不是不该回来,妨碍着你了?”
“要不然你不止能生一个孩子,你还能生一支足球队啊?”
谢蔷一步步走近他,咬牙低声地说,眼眶发红。
柳明修一愣,想解释:“等一下,谢蔷……”
谢蔷没给他解释的机会。
她夺过他手里的水杯,拧开,把水泼在他脸上:
“柳明修,你这个人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