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初夏。
江晏今天刚从镇上回来,今天他是拿着学籍去给几个适龄的孩子报考高考去了。
这其中就有甘露。
这所乡村小学的资质并不足以让甘露报考大学，甘露的学籍一直是挂在镇上某所中学,其中打点关系,自然是江晏的事儿。
这些年不知是不是挨着甘露，江修雪的身体好了不少，并不像以前一样不稳定，甚至可以不依靠药物,就自由控制自己的形态了。
这些变化江晏自然是开心的，只要江修雪和甘露的关系好上一分,那么他的任务就离成功迈进一步。
他想，这里面应该也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江修雪体内有着甘露的本源。
离甘露近点儿,那点本源发挥的功效就越多。
回了学校第一件事，江晏就把甘露和另外几个学生喊了过去,和蔼可亲道：“你们的学籍号已经报上去了,这样一来，就没有多少天了,你们一定要把好最后时间，做好冲刺！”
叮嘱完让人走了，江晏就瘫在了椅子上。
不要多久,他就能结束这个过家家的学校游戏了！
江晏可太想离开这个小村了,比那些渴望出去的学生还想！
没一会儿,江修雪溜达了进来。
“爸，今天甘露儿又旁敲侧击问我来着。她应该是发现了。”
江晏狐疑地瞅他一眼，道：“上次你还不是言之凿凿说她没发现吗？”
“但是今天，她说我和她小时候遇上的一只狐狸很像。”江修雪叹气道，“还说，那是两只狐狸，大的带着小的，和咱们爷俩像。”
江晏不以为意：“她就猜猜。”
之前，甘露还猜着“小江老师”是那个小狐狸——毕竟第一次去山市的时候，是小狐狸引着她出了门，就在她眼前变成大狐狸的。
她猜想另一处还有一只大狐狸。
那个时候，甘露根本没把“小江老师”和江晏父子俩扯上关系。
可渐渐的，随着她和“小江老师”的接触慢慢变多，便渐渐地发现了不少的细微处。
其实江修雪两个形态时的性格差得挺远，所以她从没往那处想，可一个人再怎么改，那些细微的习惯，还是会给人以熟悉感。
偏偏甘露是个心思细腻的，这些蛛丝马迹让她产生了疑惑。
如今，疑惑是再也承不住了，要澎涌而出。
“我觉得她就差明目张胆的问我了。”江修雪说。
江晏无所谓道：“那就让她知道，也没什么。”
“她会被吓到的。”江修雪不无忧愁，如今的甘露只是个人类，而且她也听过老爸讲露水的故事，以她的心思，不难猜到。
那到时候，她又会怎么想。
江晏正为给几个高考的学生定制学习方案而头疼。
听见儿子的苦恼，他只觉得这简直是何不食肉糜——江修雪竟然还有心思去惦记这些小事！
“去去去。”他抬手赶人，“赶紧，现在，立刻，就去告诉甘露你就是妖怪，得了不？别烦你爹，你爹就差最后这么几个月，就解放了！”
江修雪吐吐舌头，老爸的暴躁脾气又上来了。
如今可不比当初，以前江晏那是碍着他身体不好舍不得揍，如今身体好了不少，江晏下手，那还不是没了顾忌。
所以江修雪见好就收，垫着步子溜了出去。
……
考前繁忙的课程让甘露暂且放下了自己的疑惑，也让江修雪长松一口气。
虽然早晚要让甘露知道，但江修雪鸵鸟心态，觉得晚一日是一日。在他心里，甘露回想起一切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六月考完，八月仲夏出了成绩，甘露不出预料考上了。
甘露选择的不是热门专业，而是民俗学研究。
幸好甘家爹妈不懂，考上大学就是好的，民俗学研究——那可带了研究两个字，多高大上啊。
而咱们的妖二代江修雪同志，靠着老爸的手段，被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录取。
江晏对此嗤之以鼻，却又任劳任怨，用法力帮忙摆平了一切。
爹不就是这么用的吗。
九月，甘露如同两年多前的甘霖一般，准备离家读大学了。
而此时，她也有两年没有甘甜的消息。
……
甘露是和江晏父子一起走的，她坐上稀罕的轿车，在汽车发动前，将头探出车窗，遥遥望着这座小山村。
“再见了。”她低声道。
江晏在前头开车，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弯了弯眼。
是啊，再见了。
终于能离开这个小村庄了！
车子渐行渐远，而一夜过后，所有村民诧异的发觉，靠近后山的那座学校……一夜之间，完完全全蒸发了。
那里只剩下一片空地，曾经的教室仿佛凭空消失，没有了任何踪迹。
这一现象，让所有村民十分慌乱，他们在那片空地上祭上了鸡鸭牛羊，撒上米和白酒，只祈求这种神奇又可怕的事情，不要降临到他们头上。
而曾经在那里上过学的学生，也被父母严密看管，生怕他们也如同学校一般凭空消失。
当然，过了很久也没有这种事发生。因为，狐妖们唯一的目标，已经离开了这座小村。
学校原本就是为了她一个人建设的，她已经离开，那么学校也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了。
狐妖们之所以玩起人类的过家家游戏，也只不过是为了让甘露能在正常的环境里，度过美好而快乐的日子。
学校只是他们给甘露建设的象牙塔。
……
甘露第一次来到大城市，哪哪儿都十分新奇。
原来外面的大城市是这样的！
其实这些在东西，她在书里都见到过，可书中所见，远远不如身临其境。
到处都是人，走来走去。百货大楼里挤挤攘攘，那么贵的衣服，竟然还有人抢着要！
怀里带着父母给的生活费，甘露发现自己连一套被子都买不起。
第一天去了学校报到，忙着在宿舍安顿下来，甘露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室友。
也是，这年头女大学生比例本就低，选择民俗学的，更是凤毛麟角。
甘露所在的城市和甘霖所在的相距甚远，这是甘露故意的。
夜里躺下，甘露还没睡多久，又被一声声呼喊给吵醒了。
“甘露儿。”
“甘露，醒醒。”
甘露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忘记关的窗台上，蹲了一只毛锋被月光照成银白的狐狸。
这狐狸的体型比当初结实了许多，甘露揉着眼睛坐了起来，道：“我要睡觉。”
“别睡，我带你去玩。”狐狸说。
“不玩。”甘露打了个呵欠，恹恹地看着狐狸，冷不丁道：“江修雪，你今天报道不累吗？宿舍几个人？”
“不累，就我一个。”狐狸下意识的答完，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
一时间，一人一狐都沉默了。只有如银纱一般的月光，悄悄洒落在两人的身边，带来一阵凉意。
片刻后，甘露卷着薄被起身来，把狐狸端了进来，道：“说漏嘴了吧。”
“唔。”狐狸抖了抖耳朵。
他没想到，甘露会在这个时候，采用这么一个方法。
这让原本打算过几日找个好时间，把这些事情告诉她的计划全部泡汤。
“今天不玩。”甘露又打了个呵欠，“我要睡觉了，明天，明天早上你要给我把事情说清楚。”
说着，她又卷着薄被，半是清醒半是迷糊地躺了下来。
月光下，狐狸一跃而起，在空中变换为接近青年的形态，继而轻轻落在了她床边。
又是一阵沉默，江修雪才道：“睡着了？”
“……”
无人回答，甘露已经睡着了。
今天又是报道，又是搬行李收拾宿舍，她是真的累了。
一片银纱轻柔落在她身侧腰际，江修雪手指一勾，那虚幻的银纱，竟然像是有了实体，被他勾了起来！
轻轻地一声叹息响起，江修雪抬手勾了许多片银纱，将之叠好，放在了甘露的枕畔。
而后他又变回狐狸，踩着窗台跳了出去。
等他的身影消失，窗户便无风自动，慢慢地、轻柔地自己合上，将微凉的风隔绝在外。
……
江晏给白术写了一封洒金笺的信，白术很快回信，告知他已经知晓江晏离开了小村，以后书信传递会往新的地址。
照旧的，对于江晏在信中所有的问候，白术都没有回答。
江晏并不擅长判命，这几年抓了不少小妖怪，也都不知道白术的消息，这令他十分在意。
他甚至觉得，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让白术遇上了什么事情。
他也直言问过这些问题，白术信中告诉他，只是发现了一味新药，所以在闭关研究药效而已。
这种事情以前也常有，只是没有哪一次，让江晏有如此不好的预感。
今天江晏正在他们新家里做打扫，虽然对于狐妖来说只要一个响指便能解决的事情，但江晏有时候喜欢慢悠悠的做。
门被推开，一道声音响起：“爸，我带甘露来了。”
“哦，找干净地方坐。”江晏扬声应道。
厨房里还是乱着的，江晏打了个响指，眼前干净了。
他这才擦擦手走了出去，笑眯眯道：“甘露来啦，是不是修雪又给你添麻烦了。”
谁知甘露起身便鞠躬，道：“是我这些年给您添麻烦了！”
这语气配上这动作，江晏眸子一转，看了江修雪一眼，见他点头，心里便明白了。
甘露这是都知道了啊！
甘露有些紧张，虽然她心中早有了一些猜测，但是被证实了，还有有点不切实际的感觉。
她的身边，竟然有两只狐狸……狐狸精！
也许是从小就和狐狸们认识，甘露也没什么恐惧感，只是觉得自己太迟钝，太傻了。
狐狸们这么照顾自己，自己却现在才想明白。
想到自己给他们添过的麻烦，甘露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