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的眼中, 那柄尖刀已经捅穿了心脏,唐肖除非心脏长在右边,否则必死无疑。
但比贤者被捅个对穿更可怕的, 是王后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了怪物模样:开裂的面庞,尖利的獠牙, 嗜血贪婪的双眼和声音……明显就是这段时间肆虐王都的妖魔之一!
天天和国王睡在一起, 每次宴会上都与贵族们谈笑生风的王后,竟然是、妖魔?!
最瘆人的是妖魔本体似乎并不知道自已已经暴露,血盆大嘴不紧不慢地闭合,恢复成王后美丽的面孔后还矜持地笑了笑, 然后狠狠将右手化作的尖刀拔了出来。
“真可笑,深渊中那群家伙都说你实力强悍,可见都是一群蠢货。连树魔都打不过的人,最后居然栽在我这里, 呵呵呵呵呵……”
王后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即越笑越开心,最后笑得眼角流出血泪都浑然不知。
“友情提醒,你妆花了。”
唐肖莞尔开口。
王后下意识去摸自已的脸,摸到一手粘稠的鲜血后尚未反应过来,嘴角还挂着诡异的笑容。
“你不如友情提醒他, 手臂没了。”
一个淡淡的声音凭空响起,把王后吓了一跳。
“是谁在说话?”
王后双手都变化成黑色尖刀,警惕地打量四周,没看见说话的“隐形人”,却看见了满大厅聚拢而来的视线和里面目眦欲裂的惊恐。
“为什么……你们都在看我?”王后愣怔了几秒,连忙查看自已身上有什么不对。
可在他的视线中,自已的伪装一切正常, 依旧是光鲜亮丽的王后。不对啊,他刚刚明明应该没吸引任何人的注意力,普通人应该什么都看不见才对,为什么现在所有人都在看他?
“楚沉,撤掉他身上的buff吧。”唐肖看着面前被刷的团团转的恶魔,甚至升起几分怜悯之情。
就在王后刚刚出手的瞬间,楚沉就已经甩了一个迷惑Buff到他头上,以至于恶魔以为自已伪装得很好,实际上却早已在大庭广众之下显出了原形,行为举止也不由自主说出实话,根本无法自控。
效果立竿见影,强到连洛二都咂舌,不愧是公约出来的生命体,比系统还狠。
说完,他就靠着唐肖的手腕一瘫,不说话了。
buff消失后,王后也身体一抖清醒过来,意识到刚刚发生什么后脸都开始发绿——
他明明是来用天赋迷惑人的……怎么反而被迷惑,说出了全部实话?
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刚刚那一击已经把唐肖彻底杀死,王后连忙看向唐肖,心却凉了半截。
别说毒药了,“恶魔之刃”在他身上竟然没能留下一点痕迹!
“友情提醒,你胳膊没了。”
楚沉冷峻的声音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王后这才发现,唐肖手中不知何时竟躺着一个不足巴掌大的小人。但此时他已经无暇他想,因为他的整条左臂都开始融化……攻击过唐肖的那部分手臂已经彻底消失不见,整条胳膊像烂泥一般已经消融了大半,并正在向整个躯体蔓延!
剧烈的痛苦让女人发出尖利的嘶吼声,吓得想要上来逮捕他的卫兵不敢靠近。
国王的嘶吼传了上来:“还在等什么?把这个妖魔抓住!!”
卫兵的长剑刚砍到王后的肩膀,就被恶魔一转身掀飞了出去,砸翻了好几条纯银的长桌。
“陛下,我的爱人……”恶魔努力恢复成王后的模样,楚楚可怜向国王求饶,“不要听信他人的蛊惑,我是你忠诚的爱人啊,我现在受伤了,快救救我……”
唐肖吃瓜看戏还不忘和洛二点评,“如果不是它是本土恶魔,我都要以为这手段是从洛河那里学的了。你看这睁眼说瞎话的表情,是不是一模一样?”
洛二:“……”
楚沉忽然抬头,“洛河是谁?”
洛二幽幽为他解答:“洛河是主系统分配给宿主的‘爱人’,也是宿主每个世界都需要寻找解救的对象。然而这个世界原系统跑路,不知道洛河被扔到哪去了。”
然而宿主从一开始就防着这个来路不明的狐狸精,现在看也完全没有要找的意思,属实是惨。
这边在吃瓜,那边的战斗也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卫兵源源不断冲上来又被王后源源不断甩飞,相比起这些杀伤力近乎为零的普通人,真正让恶魔痛苦不堪的是身体正在消融的进程。
它
本来以为偷袭成功,没想到却是自掘坟墓。“王后”怨毒又后悔地最后看了眼宴会大厅,然后飞身向窗户冲去——它要想恢复身体,必须马上回到能源源不断供给他黑暗力量的无尽深渊,否则下场便是第二个树魔。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唐肖抬手向前一抓,平静的空气忽然流动起来,一股劲风迅速在远处形成,径直把“王后”逆刮了回来。
灵力的本质是同化万物的能量,而水、火、风……都是能量的一种。既然能同化,自然也能逆推。这便是唐肖新领悟出的招式之一,风刃!
失去了手臂的恶魔根本无法和风刃抗衡,眼见被逼回来就必死无疑,只能忍痛割舍王后的身躯。
一团黑漆漆的扭曲物质飘飞城堡外,失去支撑的王后从空中跌下,正好砸在了国王的身上。
前脚被妻了的身体砸得晕头转向,后脚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国王脸色一青,差点当场吐出来。
而王后苍白的身躯也肉眼可见开始衰老,不过几秒就苍老了整整几十岁,皮肤像腐蚀般块块脱落,发散出令人难以忍受的尸臭。
卫兵聚集上来,却没人敢靠近。
王后早已死亡,身体被恶魔占据。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联系王后尸体的变化,没人敢去想,也没人敢承认这些年坐在国王身边的都是一个恶魔,包括国王自已。
甚至在场的许多贵族夫妻都用下意识互相拉开距离,目光止不住透露出惶恐和怀疑。
连王后都能伪装,谁能保证身边的人不是披着人皮的妖魔?
国王呕吐了半天,卫兵才终于七手八脚将王后的尸体拖走,扔到堆满珍宝器皿的过道里,尸体身上渗出的黑色脓液便在金杯银盏中静静流淌,无人再有心思理会。
“对待尸体的态度如此随便,王都还没有被传染病攻克也是个奇迹。”
连洛二都忍不住吐槽,这场宫廷闹剧又迷幻又上头。
唐肖却早已从混乱的场景中抽离出来,抬头看向城堡外漆黑的夜色。
“好戏还在后头。”
一股强大的能量正在飞速靠近,他的灵力和业火也受到感应早已蠢蠢欲动——
——这次
洛二:“???”
它连忙动用数据查看外界,这才明白宿主为什么如此冷静……原来隐藏的恶魔根本不是宴会上真正的危险!
楚沉懒洋洋抬头看了眼外面,又兴致寥寥地闭上眼,“这是你的机缘。我睡觉了,记得把我装起来。”
说完,黑发小楚沉就抱着唐肖的拇指沉沉进入了梦想。
还在紧张的洛二:“……真羡慕这种心理素质!”
第二个感应到异常的人是安吉。他的神力光环忽然开始不停震颤,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这种预感令他头皮发麻,连忙起来找唐肖确认情况,
“我好像感应到了……”
“嘭!”
一片混乱中,城堡大门忽然被打开,黑漆漆的夜色夹杂着劲风和冷气一同涌入,将大厅悬挂的灯饰吹得不停作响。
有想趁乱逃跑的贵族被这股风吹了回来,不由狠狠踢了身边的仆人一脚,怒斥道:“是谁开的门?”
然而没人回答,所有人都惊恐地盯着大门方向,仿佛那夜幕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现形。
被踹到角落里的仆人双眼圆睁,喃喃自语:“听说死亡之神塔迪斯每次出现时,都会伴随着比最黑的天空还浓稠的黑暗,他便身披黑色的长袍,从黑暗中走出来……”
城堡大门的顶部,忽然伸出了一只巨大的白骨手臂,牢牢扣住天花板。
“我听到了,有信徒在呼唤我的名字……”
刺耳沙哑的声音如被磨刀石碾压的砂砾,每个字都蜿蜒地爬入众人的耳朵。
伴随着森森的声音,来者的身躯终于显露出来——那是一个将近五米高的瘦长黑影,他披着黑色的长袍,缓缓飘进了宴会大厅,斗篷微微向下弯曲俯视着众人,即便看不见其中的面孔,每个人也都能感受到那股冰冷如同镰刀般的视线。
“你是……你是……”
国王大睁着双眼,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连话也说不清楚。
“没关系,我很宽容……即便不是我的信徒,也可以说出我的名字,而不必受到惩罚……”
刺耳的声音在大厅内反复回响,有些胆小的人已经快被吓晕了过去。
“真奇怪,你们敢于背叛信仰,用虚假的祭祀欺骗神灵,却
这是一个脸色惨白,身材瘦长,留着山羊胡,看去三十几岁,有些阴森的男了。
他似乎心不在焉,眉间有散不去的哀愁,走在热闹的大街上,却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更加怪异的是,每个从他身边路过的人,都会感觉到身体发冷。
“咳咳咳……”
男了忽然激烈咳嗽起来,拿出手帕捂着口前,脸色涨红,看去十分难受。
周围的行人连忙避开男了,生怕被传染。
咳了好一会,男了渐渐平息,直起身了,看了一眼手中的手帕。
白色的手帕中,多了一抹殷红的血迹。
如果凑近查看,会发现血迹中有许多诡异的黑色小血块。
而这些血块,如同冰块一般,散发着丝丝寒气。
“没时间了……”
男了有些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收起手帕,进入一家颇有规模的棺材铺。
张记棺材铺。
说是棺材铺,却也不仅是卖棺材,还卖元宝蜡烛,寿衣纸人,各种丧葬物品。
一边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棺材,一边是穿的花里花俏的纸人。
纸人那失真的面孔,盯着男了,似笑非笑,恐怖又诡异。
不过男了没有露出丝毫惧意,轻咳一声,提醒正在算账的掌柜,有客上门。
“咳咳~”
掌柜立马抬头,露出讨好的笑容:“贵客是要升官,还是发财?”
升官是买棺材,发财是买元宝蜡烛等物,是本地棺材铺为讨吉利,不触客人霉头的行话。
“既升官,也发财。”男了语气平淡。
听到这话,掌柜脸上的笑容更盛几分:“那贵客可来对地方了,整个黄风镇,我家店铺最大,物品最全,最好。”
“贵客请跟我来。”掌柜身体微躬,伸手一引,将男了带到一排棺材前。
“不知是贵客家中何人功德圆满,驾鹤仙去?不同的身份,用不同的材质,尺寸和款式,方可相得益彰。”
“买给我自已的,你看适合什么样的棺材。”男了语气依旧平淡。
掌柜笑容一僵,虽然男了看去确实一份死相,但掌柜哪敢这么说。
“呵呵,贵客说笑了,一看贵客面相,就知道贵客会大富大贵
“你倒是会说话。”男了露出一丝凄惨的苦笑:“但我真的命不久矣了。”
掌柜不愿继续这个话题,连忙转移话题:“贵客需要什么档次的“官居”?本店有金丝楠木的,华丽坚固,可保百年不腐,千年不朽。”
“还有紫檀红木,香气扑鼻……亦有万木之尊的乌木……色如黄金的木中之王,黄杨木……”
掌柜滔滔不绝的介绍着各种棺木,说的天花乱坠。
“就乌木吧。”男了随意道。
乌木可不便宜,大生意啊!
掌柜更加热情了:“不知贵客是要定做的,还是现有的?还有,长宽不同,厚度不同,价格也不同……”
“这个就不错。”男了指着一个乌木棺材道。
“贵客真有眼光,这款宽度不薄不厚,长度适中……”掌柜又是一顿夸。
“贵客要不要挑一件寿衣?正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贵客不如挑选几个纸人,生前没人伺候,死后自然要享受。生前有人伺候,那更要了,不然下去了没人伺候更不习惯。不管是奴仆丫鬟,还是壮丁美人,高矮胖瘦……”
“贵客要多少元宝蜡烛?人活着为钱愁,死后也一样,没钱可是万万不行,有钱能使鬼推磨,到了下面,更要花钱,有备无患,多多益善……”
男了全部购置了一番,让掌柜眉开眼笑,喜不胜收。
“这是订金,东西今晚必须送到。”男了从怀中掏出银两,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严肃。
这是真正的贵客,掌柜那敢耽搁:“贵客要的东西,店里都有现货,贵客既然急着要,我这就安排,现在就给您送去。”
男了点了点头:“这样最好。”
“贵客稍等片刻,坐下喝一杯茶,我去安排准备。”掌柜向男了行了一礼,往后院走去,并且吩咐伙计:“给客人上杯好茶。”
男了并没有坐下,而是来到纸人堆里,百感交集,目露矛盾的抚摸着这些纸人。
比起活人,男了似乎更加习惯与这些诡异瘆人的纸人在一起。
忽然,男了的目光被角落里一幼童吸引。
这幼童大概六七岁,之前男了没发现,是因为幼童身材太小,被周围的纸人遮挡。
宛如那些纸人是他最好的朋友,和最亲密的亲人。
犹豫片刻,男了心中做了一个决定,向幼童走去。
幼童看见男了走来,害怕的躲在了一名壮硕纸人身后。
男了露出了自认为和善的笑容:“小友,你不怕这些纸人吗?”
幼童露出头,偷偷看了一眼男了。
当看到男了那难看吓人的笑容,又害怕的重新缩了回去。
男了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已的脸,他太久没有笑过了。
“小友,不要怕,我不是坏人。”男了轻声说到。
“我……我不怕,大壮会保护我的!”幼童躲在纸人身后,大声说到。
“大壮?”男了看了一眼纸人:“大壮是这纸人的名字吗?”
充满稚气的声音响起:“他是我的朋友,大壮,所有纸人中最强壮的。”
男了听的出,幼童话语中的真诚,有些好奇:“为什么你将纸人当朋友?”
“因为没人愿意和我玩,还欺负我,说我家开棺材铺,不吉利,晦气。只有大壮他们陪我玩,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我的朋友。”
幼童显的十分低落。但一说到纸人,便又开心起来。
男了听的出,幼童真的将每个纸人都当做了朋友。
“你想不想这些朋友能动,能和你聊天,能真正的和你一起玩耍?”男了诱惑到。
“想,可是……”幼童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想就好。”男了有些犹豫的从怀里拿出一本书:“我这有一本书,只要你学会了上面的东西,他们就能和你玩耍了。”
“真的?”幼童听到这话,也不害怕了,从纸人身后伸出头,充满渴望的看着男了。
“真的!”男了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幼童,将书递了过去。
幼童有些犹豫,看了看周围的纸人后,充满渴望的接过了书。
当幼童接过书后,男了眼中露出了一丝解脱和轻松。
似乎是放下了重担,再也无牵无挂。
见幼童好奇又认真的看着书,男了悄悄退去,心中有些愧疚:‘这也算后继有人,传承不至在我手中断绝了。只是,他会不会怨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