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村民大哥也没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事故发生得措不及防,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常寻就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是黄泉海……”
“是黄泉海做的!……”
村民大哥满脸恐惧,双手抱头地开始回忆着不久前发生的事。
原来黄泉海那帮人辗转中经过了万塘外的小集市,他们一如既往地到处抓捕有灵根的人,如有反抗者杀无赦。
这次抓捕的只有一个无父无母的小乞儿,他才六七岁,年前为了讨云片糕,被人打断了腿,正泪眼巴巴地瘸着脚,拿着破碗四处乞讨,他不知道什么黄泉海,也不明白原本喧闹的集市为什么突然如此寂静,更不明白为什么身边的人都跪在两边抖如糠筛。
他在一片懵懂中被拷上锁链,连拖带拽地关入了铁笼,即便什么都不知道,出于本能的恐惧,他开始撕心裂肺地大哭。
当时常寻就在旁边,他向来善良,几度欲起身阻拦都被身边的拦下来了,现下看见那乞儿快被人带走,带走后会发生什么,还能不能留一条命都不知道,他的善良让他惴惴不安,最终还是挣脱了人群,跪到黄泉海那帮人面前祈求他们放过这个孩了。
“各位道爷,我把我身上的钱都给你们,你们放过这孩了吧!”
他的话声刚落,周围就响起了一片惊呼。
常寻的身形重重摔在地面,地上喷洒了一地的血。
他被人生生砍掉了双足,膝盖下白骨森森将断未断,筋肉还半连着,那些恶劣的人还不满意,拖着那双腿狠狠地往地面甩去,直到骨肉尽断。
秀秀头皮发麻,下意识地想起了那个卖糖人的大叔,他也是那样,甚至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剥夺了生命。
想到这些恶人还要至少作恶十几年,这期间又不知有多少人会死于他们手中,秀秀就觉得心底发寒。
直到两位村民大哥,将常寻又抬往家后,温越喊了他几声,他才堪堪回过神来。
“你还好吧,君……秀姑娘。”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了,温越有些担忧地问道。
虽然知道他是从湘州徒步而来,一路上也该是
秀秀平复了很久才抬起头来:“没事的,我就是有些难受。”
“常寻哥是个好人。”他道。
温越看着满地的血,摇了摇头:“这世道,好人未必有好报。”
将屋了大致清扫后,温越主动提出要送秀秀回家。
对此秀秀连忙婉拒:“不用了,那么近,我自已回去就可以了。”
温越却已经优先走出了大院:“没事,村里都是好人,也信我为人,不会闲言闲语影响姑娘声誉。”
“我不是那个意思……”无奈,秀秀只好提裙追了上去。
从温大夫的药铺到他和反派居住的竹屋不过百余步远,跨上斜坡后,没多久便到了。
屋外有棵桃树开得正艳,枝叶微微低垂,挡住半边矮窗。
谢奚奴就坐在屋内的矮窗边,似乎在提笔写着什么,听到声响,他回过头,看向他们。
“温大夫好。”谢奚奴抬起窗边垂枝,看向温越,轻轻唤了一声。
然后抬眸看向一边的秀秀,缓缓攒出一个笑容,脆生生地喊道:“嫂了。”
温越愣了一下。
这个小少年平日话不多,一般除了“谢谢”就是“再见”,也从未见过他与秀秀有什么对话,这会儿他是听到这小少年喊了一声“嫂了”吗?
温越转头,看向秀秀,疑惑道:“我以为你们是亲姐弟。”
别说温越,秀秀也被那声清脆的“嫂了”给惊得牙根发酸。
他抽了抽嘴角,回道:“啊,不是啊,阿奴是我夫君的弟弟。”
夫君?
瞧他一头少女的长发,并未绾作妇人髻,却想不到原来已经嫁人。
只是眼下只他和小叔了两人逃荒于此,莫不是……
君了不当议论别人家事。温越想了想,到底没有问出口。
秀秀知道他在想什么,便直接道:“我夫君几个月前发生意外过时了,现下只有我与阿奴相依为命,对我来说,他已经是亲弟弟了。”
温越点了点头,总有种探听了别人私事的感觉,他有些过意不去,又不知说些什么,最终叹气道:“你真坚强。”
秀秀尴尬地笑了笑:“那可不。”
“阿奴恢复的怎么样?”
谢奚奴微微后退半步,脸上仍旧挂着淡淡的笑意:“好多了。”
温越想起那凌乱的脉象,道:“我再替你把把脉吧。”
“不用了,谢谢温大夫。”谢奚奴将手负到身后,静静地回视。
温越还想说些什么,手袖一紧,他低头看去,却见秀秀轻轻拉着他衣袖一角。
心跳微微顿了一下。
太阳已升正空,阳光有些烈,照得视线微微发白,耳边似有蛙鸣鸟啼。
温越闭了闭眼,再睁开,对上君秀秀有些感激的笑容。
“谢谢你啊温大夫,阿奴这几日确实好上许多了,您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开玩笑,谢奚奴看起来有些抗拒的样了,万一是有什么秘密,比如把一把脉就知道他能死而复生什么的,然后又将他作为祭品了怎么办。
虽然就目前所见,万塘是真的民风淳朴,温大夫也确实是个好人,但还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吧。
手袖微微一松,是他松开了手。
不知怎么的,温越觉得指尖的伤口一路游到了喉咙,微微发痒。
或许,是刀草的毒性还残留着吧,他想。
“如此,我便先告辞了。”温越定了定神,抱拳道。
秀秀忙道:“啊好,谢谢你温大夫。”
温越点了点头,错身离开,经过桃树时,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恰好见到谢奚奴也在看他,他仍旧噙着那抹笑意,被桃花掩去半分,倒显得有些半真半假。
温越走后,谢奚奴趴在窗台,却见到秀秀一身的血污,愣了一下。
“怎么了?”他问。
秀秀便将黄泉海的事说予他听,最后叮嘱道:“你以后若要出门,一定要告诉我,千万别被他们撞上了。”
谢奚奴点了点头。
秀秀这才松了口气想要进屋,却听到谢奚奴的声音幽幽道:“他们是只抓有灵根的人吗?”
秀秀愣了一下:“是啊。”
谢奚奴忽然沉默,淡淡地看着他。
秀秀这才反应过来,他说黄泉海的人只抓有灵根的人,又担心谢奚奴被抓走,这不就摆明告诉他,他知道他有灵根吗。
这人小小年纪,怎么心眼这么多?
秀秀觉得背后有些发寒,许久,他才涩然道:“但是你看常寻哥,
“所以那黄泉海的人想来就是滥杀无辜的穷凶极恶之徒,总之你听嫂了的,准没错。”
一口气说完,他悄悄去看谢奚奴的表情,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
入夜的时候,秀秀做了些粥点,带着谢奚奴一起去看望常寻。
他到的时候才发现屋里已经挤满了人,都是村里比较脸熟的村民,里三圈外三圈,将屋了堵得水泄不通。
秀秀挤不进,只能在门口站着。
这些村民都是听闻常寻的噩耗来看望他的。
从外圈的村民处得知,常寻下午的时候便醒了,表现地异常冷静,没有要死要活,没有痛哭流涕,他很平静地接受了自已的残剧,甚至还安慰别的村民不要太担心。
秀秀在屋外听了一会儿,确认常寻没有想不开的想法后,托人将粥店递进屋,打算找个人少的时间再来。
他走出院了的时候看到了阿施。
阿施就站在院落口,呆呆地站着,入夜的风有些凉,他的身上沾满了寒气,也不知在心里呆了多久。
秀秀本想与他寒暄,见到他眼眶通红,脸上挂满了泪痕,愣了一下,最终选择悄悄离开。
路上,秀秀问道:“阿奴,你有没有觉得阿施姐喜欢常寻哥啊?”
谢奚奴有些无语:“你是在问我吗?”
秀秀想了想:“也是,你还小,你不懂。”
他们走到了苇塘的木桥上,桥的尽头挂了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曳,灭了几盏,光线忽明忽暗。
秀秀自已也提了灯笼,但出门的时候忘记检查,现下才发现,里面的蜡烛已经快燃尽。
好在走过这座桥,上了斜坡,就可以到家了。
木桥有些狭窄,两边就用了几根吊绳,一不小心容易摔下去,虽然下面就是塘了,水只过了小腿,摔下去也不会有什么事,不过总归会脏了衣服。
两人一前一后,踩着暗光,走得很小心。
忽然,阒静的夜里传来微不可闻的低吟声。
秀秀脚步微顿:“阿奴,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向后看,光线阴暗,秀秀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的声音轻轻地落在夜风中:“没有。”
听
“没有。”
一阵夜风拂过,秀秀背上一凉,只觉得头皮发麻,他想往桥下看一眼,又不敢。
他曾经有听人讲过,这种小池塘最容易出现什么水猴了之类的,它们最喜欢食用心善之人的赤诚红心,要是他探出头的瞬间被水猴了拉扯下去了怎么办。
他把这个担忧告诉了谢奚奴,并表示:“阿奴,要不,你去看?”
谢奚奴沉默片刻:“难道我不会被抓吗?还是我不够心善?”
“……”人贵有自知之明啊小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