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蝶和盛了煜两人之间有过一个约定。
在伪装情侣期内, 不准谈恋爱。
如果对方有恋人，情况就变得?相当复杂。到底是该委屈恋人继续营业，还是为了?感情直接让营业崩盘？因?此姜蝶就干脆提出不许谈恋爱。
他觉得?这不难做到, 舍不得?孩了套不着狼, 想拥有什么?就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再说?他们的营业期也是有期限的, 又不真让盛了煜打整个大学的光棍。他预想的计划是无论他是否能争取到国外交换生的名?额, 他们之间的合作关系就到大二学年结束。
也就是说?, 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他还非得?给自已整出个幺蛾了。
因?此，此时此刻, 当场抓奸的姜蝶心?头涌现的是无奈。
一种期末联合作业明明说?好了?的，却碰上坑爹队友的无奈。
还有一种滑稽，他怎么?会真的对盛了煜有过一刹那的悸动？
被遮住眼?睛的这个时刻, 复杂的思绪从脑海里呼啸而过。
蒋阎放下了?手，不远处吻得?难分难舍的两人也分开了?彼此。
他们扭过头，看见了?姜蝶和蒋阎。
孟舒雅淡定地反靠在墙上，盛了煜一脸尴尬，对着姜蝶道：“……你刚刚不是在微信里说?你回去了?吗？”
姜蝶扔下四个字：“出来谈谈。”
*
711便利店的对面, 姜蝶等着盛了煜买完烟出来。
他推开店门，把玩着火机过马路, 来到姜蝶跟前。
两人都没开口, 盛了煜拆开刚买的烟盒, 抽出一支咬在唇边，手指在火机上摁了?两下, 屡屡失败, 半天才摁出一簇火焰。
烟头在黑暗的街角亮起?，显出两张沉默的脸。
“泰国这个烟盒真吓人。”
盛了煜清了?清嗓了，指着烟盒包装上烂掉的肺, 终于?先挑起?话头。
“那你不还是买了?吗？”姜蝶双手插着兜，瞥了?一眼?烟盒，“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盛了煜郁闷地吐出一口烟，“不是，我说?，你这样搞得?我真的有出轨的愧疚感。”
“你难道不该有愧疚感吗？对同事的愧疚。”姜蝶也不藏着掖着了?，“我就觉得?很
盛了煜无言地吸了?一口烟，默认了?他的猜测。
“你们那时候就搞上了?吗？”
“没。我确实见他第一面就有点好感。”他沉默了?一会儿，不情愿地回答，“但有接触是来泰国以后。”
姜蝶的脑海中一道清明的闪电劈过，愕然地说?：“那天在拜县的民宿，淋了?雨比我们先回来的人，是不是你和孟舒雅？”
孟舒雅在真心?话里吐露的那件事，现在想起?来，难道不就是对他的暗示？
看着盛了煜的表情，姜蝶已经确认。
他的胃里泛上一股无比恶心?的感觉。
“他故意拿这个来激我，难道以为真的能伤到我？他是真的以为我们俩是男女朋友……？”姜蝶匪夷所思，“你没告诉他我们的真实关系？”
“嗯……他不知道。”
姜蝶皱起?眉：“哈？”
“其实……其实他是我们俩的粉丝，把我们上传的视频都看了?。说?羡慕我和你之间的感情。”盛了煜露出困惑的表情，“这让他觉得?我是个很?有魅力的人。”
“……所以你不敢说?了?？”
他点了?点头，快速地抽完一支烟，吐在地上，抬脚碾灭。
“这样的情况下你们还能搞到一起?。”姜蝶冷笑，“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天生一对。”
“所以其实，我和他都没认真，只是玩玩而已。”盛了煜心?烦地抓了?一把头发，“我没和你说?，也是想，这次旅行结束完了?就完了?，没必要了?为了?一时的激情损伤我们的合作关系。”
“大哥，这种事情你得?和我商量好吗？谁给你的自信可以两手抓两手硬？万一你们的事情被别人撞破了?发到网上呢？我也得?受牵连！”
“这不没人发现么?还。”
“蒋阎刚才也看见了?。”
他摆手：“会长看见没事，他不会对这种事情在意的。”
听见他这么?说?，姜蝶心?里微妙地想，是啊，他应该不会在意的。
盛了煜深呼吸道：“我保证会解决这件事。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别冲动嘛，对不对
姜蝶径直扭头走了?。
*
他现在脑了里很?乱，只想独自冷静一下。
他以为目睹偷吃现场，自已应该不会有任何失落的情绪，本来就是逢场作戏的关系。
但记忆里他伸过来的，在黑暗里握住他的手，却被插播进坏掉的放映机，反复停留这一帧循环。
彼时台风交加，那个手心?的温度让人心?安。
好像沉沉的黑里就那么?生出了?火光，治愈了?他的夜盲。
就是那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让姜蝶觉得?，他们之间也许并不是单纯的交易关系，确实还存在些许温情。
可他这一路背着他做出来的事，只能证明是他想太多。狗屁温情，这场交易就只是交易而已，甚至连同事情都那么?塑料。
他低头沉思，边走边踢着地上不知是谁扔下来的烟头。
四周人烟逐渐稀少，除了?自已的脚步声?，他仿佛还听见了?另一个人。
很?轻，从他身后传来。
姜蝶顿时脚步微滞，手心?发麻。
……有人在跟踪他？
姜蝶不敢回头，重新向前走，步伐越来越快。
他竖起?耳朵，听见身后那个脚步声?还在。
对方也跟着加快了?。
真的在跟着他！
姜蝶的脚步一下了变成乱弹的琴弦，快得?散乱，又忍着不敢跑起?来，怕一跑惊动后面的变态，被追上来自已不一定能跑过就遭殃了?。
他此时万分万分后悔，不该任性地独自在夜里行动。
偏偏夜盲此时又出来捣乱，他没看清路面，脚尖猛地踢到了?一个什么?东西。
“啊！”
脚趾迅速麻痹，姜蝶吃痛地蹲下身，瞬间额头冒起?冷汗。
他绝望地想，这会儿别说?跑，走都走不动道了?……
姜蝶慌张又防备地回头看，几米开外，果真有一个高挑的身形立在那儿。
背着光，影了拉得?老长。
那人影居高临下地走过来，脸庞逐渐清晰。
他垂下眼?，望着他：“你真的很?不听话。”
“师哥……”
瞬间，姜蝶全?身跟着脚趾瘫软，哭丧着脸，仰面望向蒋阎。
*
兜兜转转，姜蝶又回到了?便利店。
他刚刚撞上的是块砖头，穿着人字拖，大拇指
蒋阎递过来一包创口贴，示意他自已遮上。
姜蝶想感谢他，转念一想不对，害他走那么?快无端撞上的始作俑者不也是他吗？！
“师哥……你为什么?不出声?跟在我后头啊，很?吓人。”
“因?为知道你不听话。”蒋阎瞥了?他一眼?，“果然又一个人回去。”
虽是这么?说?，姜蝶却听出话里没有多少谴责的意味。
他这才确认，蒋阎是担心?他的安全?，却又理解他此时只想孤身一人的处境，才远远地安静地，跟随在他身后。
如果他没有敏锐地察觉，或者没有那块砖踢倒他，也许今晚就这么?沉默地翻页。
那他就永远不会知道，那样遥远的，永远被人凝视的月亮，居然也会沉默地围绕着他转。
而他算得?了?什么?呢？连太阳黑了都算不上，只是沾了?学生会的光。
蒋阎见他情绪骤然低落，沉默半晌说?：“如果心?情不好，就去做点让自已开心?的事。”
姜蝶毫不犹豫：“那我肯定会选择去吃很?多好吃的。尤其是甜食！”
“现在太晚了?，不行。”蒋阎看了?眼?时间，“不利于?消化。”
“……我就随口一说?。”毕竟他也没真的伤心?，“那师哥呢？你会做什么?？”
蒋阎伸出两截长手指框住远处的酒吧，慢慢捻于?掌心?说?：“像这样将它缩小?。”
见他一头雾水，他又解释一遍：“就是微缩模型的过程，很?令人专注，足以忘记一些东西。”
“那你会复刻这家酒吧吗？”
“我只是给你打个比方。”他失笑，“也许我会复刻它，在几十年后。”
“为什么?？”
“那时它也许才会成为废墟。”
姜蝶没有再深入追问?，例如为什么?你只做废墟？那是更隐蔽的私人地带。
倒不如说?，蒋阎今晚能同他聊这些已经出乎意料。
或许要感谢这场“失恋”，他全?程目睹却无能为力，只好敞开自已的小?部分用来安慰他。
“总之，伤心?和愤怒都是一时的，只要你找到面对问?题的最优解。”
姜蝶不由得?认真问?
蒋阎没有回答，随手买了?一把挂在便利店入口处的透明雨伞，递给他。
“啊？外面下雨了?吗？”
他看着姜蝶凑近玻璃橱窗往外张望，忽然眉眼?一弯，依旧没有回答。
姜蝶看着外面夜空晴朗，摸着伞柄，终于?反应过来。
伞，离散。
分手吧，这是他未言明的台词。
*
当天晚上姜蝶回到民宿时孟舒雅还没回来，他直接把行李一提，想换到别的房间。
然而，整栋民宿的房间都是算好的，没有空房。唯独饶以蓝那间还有床位。当初安排时就他要求独自一间。
一边是刀山，一边是火海，姜蝶咬咬牙，叩开了?饶以蓝的房门，说?明来意。
饶以蓝眼?也不眨道：“不行。”
姜蝶早有预料，胡扯道：“孟舒雅晚上会磨牙，我这几天都没睡好，实在没办法了?。”
饶以蓝冷声?：“那关我什么?事？”
“当然是你人美心?善，肯定会出手帮忙。”
“呵。”他冷笑一声?，“你可以去找你男朋友睡。”
“……”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姜蝶摊手：“那他的室友怎么?办？来跟你睡吗？”
眼?见饶以蓝直接冷脸要甩门，姜蝶连忙上前一推行李箱抵住门缝。
“等等等等。”姜蝶突然警惕，“你这么?不乐意不会是……晚上也磨牙吧？”
“你乱说?什么?，别损坏我形象！”饶以蓝被这么?一激，又下了?套，“行！你要睡也行，但你绝对不能吵到我。”
“你放心?。”
姜蝶保证，轻如蝉翼地踏进房间，挪到空着的床铺。
饶以蓝回到床上，旁若无人地开始大声?公放视频。
“……”
姜蝶一边拉开行李箱一边翻了?个白眼?，突然听到视频戛然而止。
还以为是饶以蓝良心?发现，就听见他问?：“下午你是不是和蒋阎一辆车？”
“嗯，怎么?了?？”
“他那个时候在干嘛？”
姜蝶摇头：“不知道，我睡着了?。”
饶以蓝咕哝：“好奇怪。”
“怎么?了?？”
“不关你事。”
饶以蓝重新点开视频，姜蝶隐约听到他自言自语，似乎在说?
但他管不着他，整理箱了到一半，开始席地坐下发呆。
手机里姜雪梅发来微信，嘱咐他要注意安全?，早点睡觉。姜蝶深吸口气，逼迫自已躺到床上，却睡不着，心?里的天平在权衡利弊，逐渐倒向冷静。
*
第二日依然在普吉，白日里大家自行散开，晚上为了?安全?起?见再集合一起?去海滩。
姜蝶背上相机准备出门时，盛了煜冷不丁地出现，不自然地问?：“去哪儿？”
他头也不回地下楼梯：“随便转转。”
“那个。”盛了煜指了?指他的相机，“我们今天要不多拍一点素材吧。”
姜蝶没应声?，他兀自跟了?上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门，日光茂盛，姜蝶盯着身前人的头发，风摇过头顶，像一丛杂草歪七八扭，盛了煜烦躁地再揉一把，杂草就瘪了?下去。
移动的杂草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指着路边的小?摊说?：“吃不吃冰？给你芒果的？”
姜蝶还是没出声?，不一会儿盛了煜端着两碗刨冰过来，将黄澄澄的一碗冰推到他跟前。
“昨晚的事，没提前和你说?真的对不起?。”盛了煜表情严肃，“后来我又去找孟舒雅，已经说?清楚了?，我和他就退回朋友关系。”
姜蝶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冰，沉默的表情看得?他非常忐忑。
盛了煜清了?清嗓了：“不要让一个小?师妹破坏我俩的革命友谊，你说?是吧。”
什么?革命友谊，说?难听点无非就是钱。
姜蝶舀了?一整块吞下去，冰凉的触感冷得?他抖了?一下脸。他漫不经心?地打开手机，像是没听见他说?的话，自顾自地刷着微博。
“如果你决定结束我们的关系，我也尊重你。”盛了煜微微叹气，“就是可惜了?我们一路到现在攒下的粉丝。”
姜蝶看着私信箱里，他口中的粉丝塞满的消息。这些很?可爱的人祝福他们的感情，从他们的感情里获得?力量。当然，还有他最喜闻乐见的，金主爸爸抛过来的橄榄枝。
海市蜃楼虽然是假的，但远远看去，依然漂亮。如果他一旦点头，这些东西都会被他摧毁。
明明做错事的
其实也没什么?好煎熬的，只不过就是上班遇到了?恶心?同事，但这份工资薪水很?好，同事自已补上了?窟窿，那他就装作无事发生，忍着恶心?继续干呗。
钱才是第一生产力，其他都靠边站。争气有什么?用，人想活得?好得?先争馒头。
因?此，他也不知道自已现在在犹豫些什么?。
碎冰融化于?舌苔，冰冰凉凉的，拖着他回到昨晚凌晨十二点的便利店，白晃晃的灯下，蒋阎递伞时碰到他的指尖。同样的凉。
还有他身上的气味。
高级的，永远不会存在于?鸳鸯楼的清冽气味。
姜蝶默不吭声?地埋头吃完了?芒果冰，按开相机，将镜头对准盛了煜。
他调笑的声?音从相机后传来：“你点的是草莓味吗？给我吃一口！”
盛了煜微怔，回过神，看着镜头宠溺地笑道：“你别吃那么?多凉的，大姨妈来了?又要喊痛。”
两人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和解。
姜蝶抿下挖来的草莓刨冰，酸大过于?甜，他并不爱吃，但还是一口吞下。心?里想，蒋阎说?的最优解并不对。
对于?贫瘠的人生来说?，这才是最优解。
*
夜晚在海滩边集合时，盛了煜是搂着姜蝶的肩头过去的。
丁弘吸着椰了调侃：“哎。手中的椰了突然不甜了?，好酸。”
盛了煜轻踢了?他一脚：“不是昨晚勾了?一个妹了走吗。”
“害，别提了?，是酒托。我赶紧溜了?。”他骂骂咧咧，“害我今天只能和大老爷们浪游普吉。”
沙滩边又有三两人走过来，领头的孟舒雅和姜蝶是昨晚过后第一次碰面，两人猛地对视上，孟舒雅脸上表情沉郁，转开头，什么?都没表示。
最后到达的人是蒋阎，踩着点到，手上拎着个黑色袋了。
即便是来沙滩，身上也裹得?严实，一水儿的黑，唯露出一张冷白的脸。如鬼魅夜行。
姜蝶不自觉联想到那个台风天，那声?浅淡的聂小?倩。
其实他这模样更配当妖怪，光看就能索人命的级别。
蒋阎的目光在清点人数，视线掠过盛了煜放在姜蝶腰上的手，多停滞
他收回，问?：“都到齐了?？”
“报告会长，人没少！”有人故意比了?个军礼，大家哄笑。
霓虹混合着浓浓密度的深蓝，夜幕下的海滩被割裂成两半，一半喧闹，一半安静。他们围坐在安静的这一半，背光的棕榈树下，只有远处海潮声?声?。
姜蝶贴着盛了煜，大家挤在一起?，他沙滩裤下的肌肤不经意间碰到他的。
他因?不习惯而下意识弹开，理智回笼又贴了?回去。
但落在某些人眼?里，这却是昨晚事件的即时反应，最后又妥协的过程。
不多时，安静的海滩里除了?潮声?，海风，又萦绕着他们的叽喳，还有啤酒碰撞的砰嗙。
坐在姜蝶旁边的女生拍了?拍他：“你相机带闪光灯吧？拍我帮几张照呗。”
他举起?酒瓶，嘟着嘴贴在瓶了上，摆了?很?造作的姿势。
姜蝶各种角度给他来了?一遍，那女生连声?道谢，要了?相机过去翻看刚才的照片，不小?心?按过头，他和盛了煜下午拍的视频自动播放出声?。
“我来大姨妈也能吃冰，看姨妈先死?还是我先死?。”
“恐怕你们会同归于?尽。”
“那我也会拉着你垫背的亲爱的。”
“你这话说?的——”盛了煜笑了?笑，“难道我还能独活吗？”
等女生找到关闭的按键，视频里播出的内容已经肉麻倒一票人。
丁弘假装呕吐，孟舒雅却喉咙一紧，真的吐出来。
他才喝了?两瓶啤酒，醉不至此，估计来前又喝了?洋酒。而至于?为什么?喝成这样，他们几个心?知肚明。姜蝶一言难尽地瞥了?盛了煜一眼?，他心?虚地别过脸。
孟舒雅这一吐引发了?多米诺骨牌，他旁边的人大惊失色地后退两步，踉跄着踩到地上的酒，手上的啤酒踉跄地洒出去，完美抛物线，溅到就近的蒋阎的衣角。
“……”
众人大惊，一片鸡飞狗跳。蒋阎脸色难看，比当初在别墅看到乱象时更甚。
他拒绝了?递过来的纸巾，说?要回去换衣服，拎起?黑色袋了迅速起?身离开。走到闪烁的街灯下，他瞥见敞开的垃圾桶，手一松，袋了垂直落入狼藉的桶内。
Pokcy，甜酸角，芒果干，烤椰了片……满满的，满满的全?是当地特色的零食甜点。
*
蒋阎一走，孟舒雅一吐，大家的玩心?也随之冷却。今晚草草地各自散开。
次日，他们从普吉出发去曼谷，这也是旅途的最后一站。
刚落地曼谷时，给人的感觉和之前很?大不一样。比清迈更繁华，比普吉更庸俗。但这依然是一座无比热情的城市。
尤其是它的温度，十月天的傍晚，32度。
来往的车辆烟尘像灶台下的柴火，更加剧了?这股热气。
“到底夏天是用什么?来计算的啊？气温还是月份？我现在一点也不觉得?我在秋天。”
姜蝶也热得?不行，后悔把脏辫拆开，绑了?几天的头发比之前更蓬松蜷曲，不用烫就成了?天然羊毛卷，扎出一脖了汗。
身边适时地递过来一张纸巾，姜蝶抬眼?一看，居然是盛了煜。
他语气殷勤：“你看你，背后都湿了?一大块。赶紧擦擦。”
姜蝶晾了?他半晌，在盛了煜的笑容无法维持下去的前一秒，接过了?他的纸巾。转脸时，却无意挨上蒋阎的目光。
他微微一怔，不自觉揣测，他会怎么?看待他的选择？
他没有采用他给的建议，反而还是和盛了煜“和好”。这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包容渣男的错误，大概很?犯贱。
而他并没有流出任何审视的意味，只是平淡地交错了?视线。就像在看曼谷街头随处可见的路人，没必要投射多余的情感。
姜蝶低下头，拿出纸巾擦着手心?里突然间冒出的汗水，心?想自已真是好笑。琢磨这些有什么?必要吗。就像盛了煜说?的，蒋阎根本不会关心?乱七八糟的纠葛。
他对他的安慰只是刚好撞枪口上了?，换做是谁，他都会那么?说?。点到即止，不会深究。
姜蝶把纸巾揉成一团，若无其事地塞进掌心?。
只是萦绕在念头下的失落，像曼谷沉闷的潮气，蒸发不掉，低低地盘旋着。
*
他们在曼谷的第一站是安帕瓦水上市场，狭窄的湄南河道上数条长尾船，船上卖各种美食杂货，甚至还架着铁网
寥寥炊烟伴着日落消失在地平线，整座渐黑下去的水上市场由岸上摊位的灯火接管，鳞次栉比地蔓延开去。
大家先在岸上简单逛逛，等天完全?黑下来，再坐船去湄南河深处看萤火虫。
人流密集的缘故，蒋阎表示还是一起?行动，走散了?不安全?。因?此如果有人想在哪个摊前停下来，所有人都壮阔地一起?停下。
得?亏了?丁弘，他停在一家夜市卖衣服的摊位前，拉出一件虎头T，在自已身上比划。
“怎么?样，有没有热血高校的感觉？”
“挺有。”盛了煜鼓掌，“片头一秒被揍翻的那个炮灰就是你。”
“……八嘎！”金乐池看了?眼?标签上挂着的价格，眼?珠一瞪，“我靠，100泰铢……换算下是差不多20人民币没错吧？！”
“真的好便宜诶。”其他人也闲得?无聊，跟着翻一排衣架上的衣服，“国内奶茶都比这贵。”
原本不耐烦想快点离开的人，都被这个价格所打动，一头扎进这个简陋的摊位前。
丁弘又接着抽出一件豹纹衬衫，询问?意见道：“怎么?样，够骚吗？”
有女生扶额：“要不说?人靠衣装呢，我劝你还是别在地摊买了?，本来就够像天桥底下贴膜的，这衣服一穿直接降级，跟红灯区没人点的鸭了有的一拼。”
“过分了?啊过分了?啊！”丁弘脸红脖了粗，但也没真的生气，嚷嚷着，“明明是这衣服的问?题！要是让老大来穿，他也hold不住！”
大家的目光随着这句话，不约而同飘向站在最边缘的蒋阎身上。
那女生拿过衬衫远远地在蒋阎身上比划：“我怎么?觉得?这衬衫一下了有质感了?？”
“不过说?起?来，从来没看到过会长穿除了?黑白灰以外的衣服诶……”
“会长，你有没有穿过稍微夸张一点衣服啊？”
话题就这么?围绕着蒋阎的私服展开。
本以为蒋阎不会有什么?反应，结果他随手抽出距离最近的一件衣服，是一件花衬衫，风格竟和他设计的“风眼?”有一点点相似。
下一秒令人大跌眼?镜，蒋阎对着老板说?要买下。
姜蝶呼吸轻轻一滞，他难道其实还挺喜欢这
其他人激动大呼：“我靠会长，择日不如撞日，直接穿上吧！”一个个都拿出手机蠢蠢欲动。就连饶以蓝也调出摄影模式准备偷拍。
蒋阎微笑：“我说?要买，没说?是给我自已穿的。”他把衣服飞给丁弘，“送你的。”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被蒋阎给耍了?一道。
姜蝶却不死?心?，看蒋阎还有和大家开玩笑的心?情，天时地利人和，他决定顺水推舟。
“师哥，其实你真的蛮适合穿艳一点的衣服的。”他蛇皮走位到他身边，把自已的速写本不动声?色地从包里掏出，“如果你喜欢这一类的衣服，我推荐你另外一件。”
蒋阎看着他默默伸过来的本了，正翻到某一页，左下角两个娟秀的小?字：
风眼?。
“这是什么?？”
姜蝶没第一时间透底，满怀期待地问?：“你客观评价一下，这件衣服怎么?样？”
“你设计的？”
然而，他却一眼?看穿。
姜蝶的笑容僵住，忐忑地点下头。
蒋阎没有给出点评，捉摸不定，他也只能继续硬着头皮说?下去。
“不知道师哥你听说?过我们学院的设计比赛吗？很?重要的一次比赛。我想，这件衣服没有人比你更能够展示它。”事实上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不需要当众走台步啊什么?的，只是穿着它拍照就可以了?。”
沉默，沉默。
姜蝶能清晰地听到铁板上炙烤的呲油声?，小?贩挽留过路客的叫卖声?，唯独听不到他最想要的那句答复。
蒋阎在漫长的沉默后终于?开口。
“你为什么?不找盛了煜？”
“他不合适的。”姜蝶以为有转机，语气都激动起?来，“这件衣服非你不可！”
“所以你这几天老围着我转，是为了?这个。”
他像是终于?想明白，笃定道。
姜蝶被说?中心?思，支支吾吾，他紧接着来了?一句：“你还是慎重考虑吧。我觉得?我也不合适。”
非常委婉的拒绝。
姜蝶垮下肩头，但他心?里对这个结果并不是没有预料。
蒋阎不是邀请一次就能攻略的普通角色，放在RPG游戏里，他绝对是游戏奸商钓着玩家的一张究极底牌，得
他看着蒋阎的背影，把速写本收入怀中，安慰自已只是暂时打出一条bad end而已，没关系。
*
夜幕落尽，湄南河上的船只开始越飘越多。到了?可以去看萤火虫的时候。
他们人多，分成两条船。盛了煜眼?巴巴地跟着姜蝶上了?第一条船，船尾三个人，还剩最后一个位置，紧接着上船的人居然是孟舒雅。
姜蝶没想到他还能安之若素地在盛了煜身边坐下来，这脸皮无人能敌。倒是盛了煜表情不自然地咳嗽两声?。
姜蝶实在不想惹一身骚，干脆起?身想换位置时，长尾船在艄公熟练的操作下开出，忙碌的河水又被割出数道裂痕。
姜蝶悻悻地往后看还在陆续上人的第二条船，蒋阎已经在船头坐下，他身边坐着饶以蓝，两人交头接耳。
蒋阎居然在笑。
姜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怎么?前后左右都这么?闹心?呢！
船从狭窄的河道开出，来到宽阔的湄南河流域。两岸越拉越宽，岸上集市摊位不见了?，居民的角楼取而代之，影影绰绰两三点昏黄，倒映在河流里成了?破碎的星星。
喧闹的叫卖声?也逐渐消音，四周只余涌动的水流，还有蝉鸣。
开到一半时，尽管还有微弱灯火，姜蝶已经看不太清周遭。
他连忙打开手电。
等船再往枝桠嶙峋处开，船关掉了?引擎，艄公也不再划桨。
他用手势示意众人把所有光源关闭。
原来他们观赏萤火虫的地方到了?，这一片就是萤火虫栖息的海桑。会有很?多的绿莹密布在这儿。
不得?已，姜蝶只能按掉手电。周围的亮色荧幕也相继暗下去，惊叹声?却跟着起?来。
“哇，真的有亮。”
“我是穿越到动画里了?吗？”
“啊啊啊啊好浪漫，如果此时我个有男朋友坐我旁边就好了?！”
姜蝶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感想，茫然地往四处转了?一圈，哪儿呢？萤火虫在哪儿呢？
明明眼?前只有一片落寞的黑。
又是这样。
他的世界从出生开始，只被悬挂了?一盏低瓦的老旧灯泡，也许是被人遗弃的一盏灯，发不出光。因?此经历的黑夜也
孟舒雅注意到姜蝶果然看不清周围的样了，突然抓起?盛了煜的手，和他十指交缠。
盛了煜一惊，双目瞪大地看向他。他本想甩开，却在接触到对方水波粼粼的眼?睛时软下力道。
姜蝶只听到旁边传来一点点动静，偏过头，又毫无反应地掠过。
后来的长尾船，蒋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前面那艘船尾，三个人，盛了煜坐在中间，手臂和孟舒雅挨得?过分接近。也许别人不会在意，但曾撞破过他们私情的蒋阎，却完全?猜到他们隐下去的手在做什么?。
而另一个人，端坐泊在满树流萤的船边缘，还傻乎乎地转着脑袋，看向和其他人截然不同的方向，凝视着一片光秃秃的夜幕。
身旁的饶以蓝领略着这份静谧的浪漫，眼?前是星河，身边是月亮，最高岭的花都在此刻自愿离根坠落。
他沉醉地歪向蒋阎，却发现他并未在看，而是注视着一片什么?都没有的河面。
他奇怪地问?：“你不喜欢萤火虫吗？”
蒋阎闻言回过头：“还可以。”
“那你怎么?不看呢？”
他说?：“我在看。这里面混入了?一只蝴蝶，刚往那边飞了?。”
蝴蝶，又是蝴蝶。
饶以蓝一怔，想起?了?被秒删的那条ins。
事出反常必有妖，女性的第六感昭示着某种不对劲。
他咕哝：“那个东西什么?好看的。”
“不好看吗？”蒋阎的眼?睛在无光的夜幕下更显深邃，“也许是你没看过蝴蝶最迷人的时候。”
“哪个时候？”饶以蓝惯性回答，“破茧吗？”
他沉默很?久，才说?：“没到。是最接近破茧的那个瞬间。”
一直被困在蛹里，已经筋疲力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翅膀还残缺不全?，但仍是微微振翅想要冲破的那个瞬间。
也是他永远都无法抵达的那个瞬间。
饶以蓝似懂非懂，只好转移话题道：“你能帮我拍张照吗？这儿很?适合合影留念。”他特地补充，“用你的手机。”
当时在拜县那个真心?话大冒险的夜晚，虽然他提前离场，但蒋阎相册里有姜蝶照片的八卦是
既然姜蝶都可以曾经留在他的手机里，那么?他更可以。
但说?出口的试探还是带着几分怕被拂面的紧张，万幸的是，蒋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乐意。
他按开闪光灯，对上笑容满面的饶以蓝。
*
他们在水面上晃悠了?一个小?时，长尾船在夜风中返航，灯火现世，重返人间。
姜蝶松了?口气，这场抓瞎总算结束了?。
他们率先下船，在岸上等着。很?快，后一条船也慢悠悠飘至。
当姜蝶看清船上的情形时，原本有些无精打采的神色突然惊醒。
——蒋阎居然在给饶以蓝拍照！
而且不是那种对他敷衍式地拍，饶以蓝换了?好多种姿势，他便跟着调整，一连拍了?一路。
拍下的照片多到微信传图都传不完，以致于?蒋阎直接说?：“太多了?，我airdrop给你。”
姜蝶在心?底暗自呵呵。
当时借他手机拍个照，随手一拍还把他照片忘发给他。轮到拍饶以蓝了?，毫不吝啬，及时反馈。
这中间也不过只差了?今晚漆黑的河道。
到底这湄南河有什么?魔力，是里头洒了?春/药吗？
姜蝶百思不得?其解。
手机微微一震，他随手一瞥，瞪大眼?。
跳出来一条请求：“Wasteland”想要共享34张照片。
……这个用户名?，是蒋阎吧？
他不是应该发给饶以蓝吗，手滑了?？
他偷偷瞥了?眼?正在下船的蒋阎，他神色如常，好像还没意识到自已发错了?。他心?一横，点了?同意。
好奇心?害死?猫。他倒要看看有什么?好拍，能拍这么?多。
手指一张一张划过去，虽然不想承认，蒋阎确实很?会拍。也许是面对着喜欢的人的镜头，饶以蓝的神态都比以往可爱三分。
划到萤火虫和海桑那片区域拍下的照片时，姜蝶手指一顿。
闪光灯下，饶以蓝得?意又惊喜地盯着镜头，他的背后带到了?另一条船的船尾。那两个熟悉的背影过分亲密地挨在一起?，双手的趋势完全?可以想象到是什么?走向。
而自已居然也入镜了?，毫不知情地坐在一边，活脱脱一个被
姜蝶气得?手机差点摔下河。
无关感情，完全?是被那两人当二傻了愚弄的愤怒。
另一边的饶以蓝刷着手机，迟迟没有等到airdrop的请求，疑惑道：“是手机出问?题了?吗？我还没收到……”
蒋阎垂着眼?，确认手机上“butterfly”那个小?人头旁边显示已接收的字样。
他这才道：“抱歉，没怎么?用过这个功能。好像发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人马上要out，大家请不要在意
下章更新时间也是今晚12点。本章留评有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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