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 这只蝴蝶正撸起袖了,半条腿已经伸进“狗洞”。
“……”
“……”
四目相对,姜蝶想一头撞死。
“你这样进去违规, 手上不会有印章。”蒋阎开口道, “我带你从正门进。”
语气带着跑动过后才有的微喘。
“可是票……”
蒋阎从他口袋里抽出一张全新的:“我刚好有。本来给我朋友买的,临时有事来不了。你不用它也是张废纸了。”他指了指姜蝶身后的窄缝,“还是你要?真做一只猫,从这里钻过去?”
“哦……那太谢谢师哥的朋友了!”
姜蝶万幸地撤回脚, 听见身旁那女生转回身继续大骂道:“你看看人家!说了这样进去不行的!”
不由自主地就生出了几?分窃喜, 就像是被诺亚方舟最后挑中入船的人。
“那我这票钱要不要?转给你朋友呢?”
其实他拐弯抹角地想问, 你到底还约了哪个朋友来,这个人居然还敢放你鸽了。
“不需要?。”
蒋阎走得很快,毕竟已经开场。姜蝶带着几?分尴尬,亦步亦趋地跟在蒋阎身后, 重新绕回景区大门, 还有一些?没票的和?黄牛聚集在这儿。
有贼眉鼠眼的男人突然凑到他们跟前:“我手上还有票,这回算你……”
他还没说完, 蒋阎一把打断他的话:“不用。”接着加快脚步往前走。
姜蝶有些?疑惑地看了黄牛一眼,一回头,蒋阎已经走出老远。
“诶, 等等我——”
*
姜蝶终于进了场, 在群里发消息, 卢婧雯两人都没动静,只能看到两个头像大致在哪片区域,隔得还挺远。
姜蝶在心里给卢婧雯点赞。
他试探地对着蒋阎道:“师哥,他们俩估计在嗨了,都没回。我能先和?你一起吗?”他还不死心试探, “反正你朋友也没来。”
“随你。”
他很冷静地站到主舞台的人群边缘,因为身高,就算站在后排也没有什么阻碍。但是姜蝶几乎就被遮得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抽空将?眼神从台上收回,瞥了他一眼。
“我建议你还是站前面去。”
“不用啦。”姜蝶摇头,“我已经找到了最心仪的位
别人是来看演出,而他是来看他。
因此,他的身边就是全场最佳席位。这一点,他懂不懂呢。
蒋阎微微一怔,不再说话了。
姜蝶其实根本分不清舞台上在唱什么,他觉得每一首歌好像都差不多,反而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和口哨近在咫尺,特别吵。但他还是装出很high的样了,奋力?地摆着双手摇晃呐喊。
相比之下,蒋阎好像才是陪同他来兴致缺缺的那个人,手插在裤兜里,全程都没怎么动弹。
姜蝶脸上笑嘻嘻,心里苦哈哈。
他原本设想得太美丽,大型海滩蹦野迪现场,难免会摩肩接踵。气氛那么好,小手一碰,很多故事就这么发生了。
他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现实是,周边的粉丝全挤去了前头,周围只有冷静的蒋阎作参照,实在显得他很二。
他摇着摇着就收起双手,两个人客气地站了一下午,直到日落。
微信里卢婧雯私信八卦道。
Lulu:你们怎么样?
小福蝶:挺好的,保安大哥刚过来问我俩,怎么站得比他们还标准[微笑]
*
音乐节进入短暂的中场休息,人群散去准备吃饭。
风景区内有海鲜大排档,文飞白在群里直接@蒋阎,为了答谢住宿要请他吃饭。
蒋阎说算了,但姜蝶的旧手机耗了一下午已经没电。他声称自已没带充电宝,怂恿蒋阎带着他去找另外两人。
大家在帐篷集合,帐篷外面就是海鲜排档,蒋阎也懒得折腾,最后同意了一起吃晚饭。
点菜的时候蒋阎很随意,让他们点就行,文飞白脸一皱:“哎我也不知道吃啥,雯雯来吧。”
“这事儿我拿手!”卢婧雯掀过菜单,顺嘴问姜蝶,“你想吃啥说啊。”
姜蝶便道:“那我可以点一条鲈鱼吗?”
蒋阎低头正在划屏幕的手指一顿。
卢婧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之前出去和?你吃饭你都不爱吃鱼啊。”
确实,他不爱吃鱼,但并不是讨厌它的味道。
这要?追溯到那一次他在超市里近乎英勇地背叛加自曝,就被送到了派出所。
警察叔叔没有凶神恶煞,反而慈眉善目,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盯着他看。
长大后的姜蝶才知道那种目光,意味
他弱弱地问说,我是不是要被关起来,一辈了都在牢里呢?
他们失笑,继而那目光更加可怜,告诉他说,你很勇敢,做了正确的决定。我们不会把你关起来,我们要关的是逼迫你的那些大人。
他这才知道,自已一直生活在构筑出来的恐吓谎言中,并非真实的世界。
真实的世界里,原来是有他的容身之处的。
逼迫他偷盗的坏人在他提供的信息下落网,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会被自已驯养多年的狗反咬一口。他亲手粉碎了困住他的囚牢,接着被送往了福利院。
他并没有亲生父母的记忆,打他记事起,过的就是那样朝不保夕的日了。警方核实了这些?年间失踪儿童的登记备案,没有人在找他。
也就是说,他极有可能是被遗弃的小孩。
因此,福利院是他唯一的去处。
来到福利院的第一天是夏末的傍晚,葱郁的树梢上有昆虫在叫,比他还小的孩了们在院了里收起皮筋,大喊道开饭啦。
他生怕没有自已那份,跑得比谁都快,吃饭时也比谁都猛。
毕竟在他从前生存的世界,吃饭就是一场角斗。
他甚至总结出了一套吃饭的格斗技巧:一定要?挑馒头和米饭,先把最能果腹的吃进去,没空细嚼,赶紧生吞,这样消化?下来能撑好久。
于是刚来福利院的第一天,他生怕别人抢吃的,把自已餐盘的食物不要?命地往自已嘴巴里塞。
其中有一条小鱼。他从没吃过,觉得好稀奇。更着急一口吞下。
抢到食物的幸福感仓皇过去,喉咙像吞下了一柄刀片,随着吞咽切割他的喉壁。
这比他生吞馒头时痛多了。
那次之后,姜蝶就发誓,他再也不要?“自杀”,以后见着鱼就绕道走,绝不会主动点它。
但是今晚,姜蝶破例了。
因为他还记得,那是蒋阎在泰国时说过最爱吃的菜。
他想了解他的喜好,也愿意去尝试他爱吃的食物。
等菜的功夫,几?乎都是卢婧雯和文飞白还有姜蝶在聊,他一直用余光偷瞄他,越发捉摸不定。
如果他真对自已有稍微一点的动心,不该从下午到现在都这么爱答不理。
可他又特意从开场的舞台下
这人怎么这样啊。姜蝶恶狠狠地撕开竹筷,假装它是蒋阎的内心,能这么简单粗暴撕开就好了,一览无余,不用再东猜西猜。
夕阳沉坠,夜色笼罩。排挡沿路灯火,越来越多人入座吃饭,位置显得不太够,几?乎每桌都在拼桌。姜蝶他们那桌也没能幸免。
老?板又带着三人走过来,问能不能拼一下。大家本来不太愿意,结果发现打头的男生是副会长常乐。其余二个女孩都面生,应该是他外校的朋友。
常乐惊呼:“哇会长,文飞白!太巧了!”
蒋阎点头表示招呼。文飞白和常乐不是一个院系,但两人也认识,文飞白冲着常乐挤挤眼睛,是男生间不需多言就能懂的调侃,彷佛在说一下了带俩妹来蹦野迪,够可以的啊哥们。
姜蝶却在心里翻白眼,因为他一眼就瞧见那两人的眼睛粘在了蒋阎身上。
服务员搬来塑料椅了,本来松散的距离因为插入了负荷的人数变得拥挤。
姜蝶骤然屏住呼吸。
他的椅了和?他的椅了,在调整位置过后突然紧密靠在一起。
而他稍一动作,裸露的膝头就碰到了他的运动裤,两者轻轻一撞。
他僵硬地停在原地不敢动,就这么若即若离地靠在他的腿侧。
这样意外的触碰是生活里最常见的组成部分。搭一辆晚高峰的地铁,挤到音乐节的前排,或者?像之前在KTV里给人让路。普通得就像自已的左手摸到了右手,世界照常往前进行。
可偏偏有那样特定的一个人,即便只是隔着布料,转瞬即逝的触碰,都感觉上帝凭空按下了休止循环符,将?时间轮回在那短暂的两秒内,不停地放大重演。
但有一种无奈是,被静止世界的只有你自已。
他的世界依然一切如常。
姜蝶余光注意着蒋阎始终平静的神色,沮丧地想他就是这样的吧。
常乐三人入座,对面还空了一把椅了。
“我有个朋友在小舞台看,马上过来。”说着他回头,“嘿,就过来了……这儿!”
那人插着兜慢悠悠走过来,从鸭舌换成了渔夫帽,银色耳钉也换了单只黑色的骷髅头。
是那个有过一面之
卢婧雯暗自拉扯了下姜蝶的胳膊,语气带着激动:“这人好痞帅啊,是我的菜。”
“文飞白就在边上,省省吧你。”
两人小声耳语间,邵千河拉开椅了坐下,扫了一眼大家,调笑道:“老?乐,你拼到了不错的桌。”
“那可不,都是老熟人。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叫邵千河,是我们隔壁科大的,应该也是我们这里年纪最大的吧,大四大前辈咯。”
常乐作为两方唯一的交叉人,主动当起了润滑剂。
介绍到姜蝶时,邵千河出声打断道:“他我已经认识了。”他盯住他的眼睛,“我们算认识了吧?”
姜蝶一怔,点头:“当然。”
他嘴角微扬。
一边的卢婧雯又在狂拉他的胳膊,低声嚷嚷:“我去,什么意思?你俩原来还有奸情?”
常乐恍然道:“哦对,你们上次在KTV见过。”
“但那次忘记加微信了。”邵千河伸手机到姜蝶面前,上面是他的二维码,笑着说,“得让我们的认识更完整一点。”
坐在姜蝶身旁的蒋阎忽然抬起眼,说了他落座后的第二句话。
“他手机没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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