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都是惜玉安慰着小寒仙,这会惜玉反躺到小寒仙怀里了,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惜玉安心了不少。车马悠悠的走着,碾着青石板的街上,发出轱辘轱辘的声音。
惜玉突然有一种赴死的悲壮和苍凉。
“到时候我混到前面去,给你叫好呀!”小寒仙拍着惜玉的背,笑的温柔:“怕什么啊!”
“嗯啊,”惜玉揉揉眼睛,平复紧张的呼吸:“没事的…大不了唱垮了我们换地方…”说着马车一停,惜玉和小寒仙跳下马车,看见金府朱墙高门上那金字匾额,她撇撇嘴,和戏班一起进去了。
太守府的戏楼,还不是惜玉上次唱戏的地方,它伫立在花园中央,繁花萦绕里,兀的映出来一座两层高的戏楼,雕梁画栋而又带着古朴的气息,青砖砌墙,古木为梁。
门口一副对联瞩目:
君为袖手旁观客,我亦逢场作戏人。
看见那对联,惜玉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酸涩,想起了许多往事,心也平静了许多。指引她进来的侍女巧笑嫣然:“慕姑娘,这戏楼里面大,容易迷路了,您可小心别乱跑。”
“我自然知道,多谢。”惜玉突然想到了什么问起来:“但不知道太守府里,缘何造了戏楼?莫非是太守大人喜欢听戏吗?”
“正是,”侍女娇笑一声:“明年我们姑爷来了,也好有个地方施展啊。”
敢情是给柏舟建的…惜玉心里觉的蹊跷,她越来越看不清柏舟了。跟上了侍女,穿过回廊走到戏楼里面,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楼上的天顶漏下来缕缕阳光,照在戏台上,尘埃可见,底下乌压压的排排茶座,隐在黑暗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
惜玉突然有些毛骨悚然,不知道为什么。
“这里就是戏台…”侍女的声音也飘渺起来:“夜间有些凉,慕姑娘小心…现在引你们去后台歇息吧…”说着她想到什么,冷眼看向惜玉:“姑娘千万看着戏班的人…莫要乱跑!出了事,你担待不起!”
“是是是,惜玉知道了。”惜玉赶紧答应,她总感觉这地方有些邪门。赶紧离开去了后台,后台还是上次的地方。
刚刚进后台,左右没看见一个人,惜玉有些奇怪,突然眼睛被一双冰冷的手捂住,她大叫一声向后一踢,只听见一声痛叫,是女子声音,她赶紧回头,一个蓝衣女子,正捂着腿跪在地上,白嫩的包子脸直皱着,奶声奶气的喊疼。
“金小姐?”惜玉赶紧扶起来她,有些埋怨:“您吓惜玉做什么?”
“我就打个招呼嘛!今天我可磨着我爹爹让我来看你唱戏!”金玉站起来,水灵灵的大眼睛里面满是期待:“仙女姐姐你别忘记过几天我们看花灯哦…”说着她眼神一暗语气焦急:“你一定要来!我有好多话给你讲!”
“这里不能讲?”惜玉声音低下来,金玉一脸惊恐的摇摇头,眼里蓄满了泪,惜玉心里一惊不再提:“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去的。”
“你一定要去…”金玉突然抱住了惜玉,呜呜咽咽的埋在她胸口哭,仿佛要把所有委屈哭出来:“金玉等了你七年了…”
惜玉有些莫名其妙,拍拍她背安慰她,金玉哼哼唧唧抬头看她:“姐姐,晚上你千万莫要乱跑,这个楼邪门的很…”
惜玉感觉背后凉飕飕的,两个人还想说什么,门口传来唤人声音:“小姐小姐!”
金玉赶紧擦擦泪,连停留都不敢停留的跑了。
惜玉只感觉心里闷闷的,太守家的娇小姐也有那么多她看不见的苦衷。金玉一走她赶紧安排着人,个个坐在衣箱前化妆,容妆科和盔箱科的师傅们都忙上忙下起来。忙起来惜玉也不紧张了,按顺序来勒头化妆,让师傅们帮忙包头带头面换衣裳。
化好了,她就静静的等着,桃夭的活捉三郎。
从后台她可以窥见台上和座位,还是以谢灵均和金太守为首的那些人,惜玉撇撇嘴不想再看,看向台上,专心看戏起来。戏楼里静悄悄的,天黑了下来,透过那天顶窥见一轮上弦月,隐在诡谲莫测的乌云里。
突然台上噗呲的一串火苗响起,带起一阵烟,在风里四散了。
一个黑纱披面的人从幕布后慢慢的飘出来,黑色衣裳,垂着双手,长长的水袖拖在地上,随着她在地上无声的蜿蜒,她面容妖治,还带着生前的艳色,只是双目无神,好像失去了什么。
一步三回头,是对自己肉身的依依不舍。
“马嵬埋玉,珠楼堕粉,玉镜鸾空月影,莫愁敛恨,听碧落箫声隐,色丝谁续恹恹命,花不醉,下泉人…”
她眉宇间凄楚仓皇,混不见旧日颜色,突然催魂鼓响,惊动芳魂,仓皇奔走。水袖翻舞鬼步迷离,一个跌落卧鱼,望见三郎门首。
天涯之大,却无她阎婆惜容魂处啊。
“来此已是三郎门首,待我扣门…”桃夭缓缓起身,幽幽唤一声“三郎…”
“好啊,”惜玉虽然不太喜欢桃夭,也不得不佩服他脚下功夫,飘忽如鬼不露鞋边。那一声三郎忍痛含悲,幽怨无穷,惜玉听的是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夜深了,听鬼戏真的是毛骨悚然。
“外面是谁在敲门啊?”张文远端着灯台走出,阎婆惜面色一喜,娇滴滴开口:“是奴家…”
“啊…”张文远眼睛一亮:“你是谁的奴家…”
“我与你别来不久…难道连声音也听不出来了?”阎婆惜面色一寒,幽幽的靠近了门首。
“啊这声音熟悉的很…”张文远眼珠一转笑的暧昧,阎婆惜皱眉:“你且猜一猜…”
“莫不是向坐怀柳下潜身?莫不是过鲁南子户外停轮?莫不是红拂私向越府奔?莫不是仙从少室,访孝廉封陟飞尘?”
他猜尽了世间美人,独猜不中为那个他死的人。
他猜一人,阎婆惜脸上笑意就少一分。
猜不中,张文远还是按耐不住的开了门,鬼风一过,阎婆惜悄然进了家门,张文远秉烛寻了半晌,瞥见临水的俏佳人,张文远嘿嘿的笑着,慢慢起身看她,她水袖一点点挪开。
阎婆惜。
吓的张文远一个摔倒在地,阎婆惜急切的想扶起他,他却节节躲避:“冤有头债有主!宋公明杀了你,关我张三郎什么事!”说着他气急败坏起来:“你只该向严武索命频,怎么倒恨王魁负桂英!”
阎婆惜眼里似含泪,一步一步的想靠近旧日情郎,她并不想带走他,只是想赴泉台之前,最后看他一眼罢了。
她为他而死,难道连一点想念也不能留下吗?
张文远狼狈不堪,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又是念咒又是驱鬼,阎婆惜冷眼看着他滑稽样子。勾起了一抹薄笑:“三郎,看看奴家容貌比旧时如何?”
她轻移莲步登上了红椅,身上是黑衣一下子变成了艳红,柳腰款摆媚眼如丝,张文远色迷心窍,登上了桌,两个人颠鸾倒凤好不痛快,重拥麝兰衾。春蚕丝到死浑未尽。
阎婆惜趁着他意乱情迷,嫣然一笑,云雨之巅一把白绫缠上了他脖颈。
云雨方毕,张文远脸上糊的乱七八糟,双目呆滞,阎婆惜噙着笑,一条白绫拖着她的三郎,慢悠悠的游荡而去。
一折终了,戏楼里响起掌声,昏暗的茶座上众人表情晦暗不明,惜玉有些毛骨悚然。大晚上的看鬼戏,这些大老爷们也是没事找事,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马上也要扮鬼。
戏唱完了,桃夭又回到了前面,笑着对茶座上的众人躬身行礼,茶座上的人一下子活起来了似的,个个拍手叫好点评起来,桃夭低头听着,谢灵均笑着抚胡须,拍拍手,有小童搬着什么东西上台来。
惜玉听见许多人惊呼,她抬眼一看也愣住了,那是一棵珊瑚树,大约一尺高,通体淡粉,似水晶形若琉璃色,她只听爹爹说过的东西,这下亲眼见到了,未免惊奇。
“谢太傅赠桃相公一株南海珊瑚,祝桃相公雏凤清鸣早登高堂。”侍女巧笑倩兮,瞥一眼旁边的桃夭目光含情。
“这可是当年皇上送谢太傅的,桃夭你可得谢谢太傅,”太守一笑:“太守在前,下官也不敢怠慢了。”说着一拍手,有侍女捧着红木盒子而出,一打开,点翠夺目。
“这是请宫中的扬州手匠做的金胎点翠,点翠嘛…是活点翠,送桃相公了。”
惜玉瞪大了眼睛,她一直视若珍宝的那个爹爹留下来的点翠,还是银胎的,她觉的就已经很好了,没想到今天见世面了。
“擦擦口水…”慕晚成不忍心的看着惜玉在旁边发馋的样子:“能多久没吃东西馋成这样!”
接下来送的东西更让惜玉咋舌,有一个乡绅送了一个黄金铸的杜丽娘像,栩栩如生清丽动人,依稀桃夭模样,送给了桃夭,更有一对冰种翡翠镯子,丝绸蟒袍金凤耀目,珐琅彩掐金的美人瓶…
惜玉撇撇嘴,表示大开眼界,她以前以为砸几个银子就是阔绰的看戏爷们了,现在看…真是砸钱都嫌俗气啊。
有钱人,真讨厌。
她突然有一丝丧气,换了位置也没什么啊,反正砸再多银子也赢不了…就光那一套金胎点翠,就是价值不菲了。
“送你了。”
突然手腕一阵冰冷,惜玉看向身边,桃夭桃花眼潋滟含春,玉手托着翡翠镯子,摸上惜玉的手:“何以表契阔,绕腕双跳脱。”
“不要,”惜玉假笑推回去:“你戴着好看,水灵。”
笑面虎,你就是想炫耀你有钱。
“哟,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啊,有志气有志气,看你的了。”桃夭笑眯眯:“该上场了嘞您。”
富贵不能淫…前提是得富贵啊…惜玉表示这种滋味尝不来。
惜玉气呼呼的准备着上场,桃夭翘着二郎腿坐在大衣箱上:“唱的好,我给你砸钱。”
“我谢谢您嘞。”惜玉别上绣花手帕,照镜子整整鬓边绢花,抿抿红唇准备上去了。
锣鼓一响,台下的人看见唱京剧了,一个个喝茶聊天起来,丝毫不在乎台上的东西,甚至还有谈笑说话,惜玉心里憋屈到不行,恨不得把那一个个大声说话的嘴边给封上。
穆长生担心的看着惜玉,惜玉看着他小心翼翼的眼神,冲他一笑:“拿出宋江的胆量出来!”
“嗯…”两个人正在壮胆,突然台下声音都暗下去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虽然带着笑意,声音却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寒意:
“哟,唱的好戏,都不请咱家?”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所有小可爱平平安安开开心心!
今天评论的有小红包哦~( ̄▽ ̄~)~
话说昨天春晚戏曲节目带昆戏玩了,难得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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