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善男信女(1 / 1)

王萱循声望去,大门被拍得震天响,一丝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可这院子里毫无遮蔽,她逃无可逃。

昨夜三更,她正在睡觉,忽然裴稹把她摇醒,她正要开口问他何事,却被他捂住了嘴。

裴稹悄声说:“我一直不愿你担心,所以不肯告诉你当下情状,但既然你我共同流落此地,也算是相依为命,隐瞒你反而会害了你。我早已让度厄出去送信,佯作答应纳水青青为妾,只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你千万不要误会。”

王萱被他捂住嘴,两人又靠得极近,呼吸相闻,裴稹的鼻尖眼看就要碰到她的脸颊,耳朵开始发烧,身子尽力往旁边躲,一双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他。

她乖巧地点了点头,以眼示意,让裴稹放开自己。

裴稹没有动,又道:“明日宋天星他们就会上山剿匪,你待在家中,千万不要出去,不论是谁来,都不要开门,乖乖等着我,嗯?”

她又点点头,忽然觉得裴稹紧张兮兮的样子格外可爱。

“我纳水青青,绝对不是真心的,而且也不会成功,你千万不要误会——”他又强调了一遍,“我会帮你把玉佩拿回来,等着我。”

“好。”王萱喉头微动,他却已松开了手,叹了口气,眼底有些纠结和不舍,抬脚打算离开,忽而再次回头,问道:“如果你是我,会如何应对?”

假若王萱没有眼疾,他们又没有遇上黄珧一家人,就算遇到山匪刁难,他也有信心带着她突出重围,但既要保住黄珧一家,又不能让她受丁点伤害,裴稹只能如此。

“先生,我也会与你一样。”王萱微笑着,轻声道。

她虽不是修道之人,但王朗与王莼都是居士,日常耳濡目染,颇有些老庄飘然出尘、无欲无为的脾性,她并不会拘泥于外物,更不会在乎他人的眼光和看法,裴稹是为了救她,如果王萱因此而看不起他,那是忘恩负义。

裴稹只觉如沐春风,心中的枷锁一朝打开,神思如上九霄,轻松了许多。

王萱眼见他偷偷溜了出去,自己躺了下来,用被子捂住了脸,想了一会儿,只觉脸上火辣辣的,许久都不能平复下来。

想到裴稹的吩咐,王萱连忙用东西将大门抵住,但外面的人不依不饶,已经开始踢门,王萱耳尖,似乎听到了女人低声唾骂的声音。

“贼妇人,竟然如此精明!瞎眼婆子,让我抓到你,要你不得好死!”

王萱听着这声音,似乎很像前两日来送请柬给柳师宜的寨主夫人,茅塞顿开,明白了她的来意。既然只有一人,王萱便不那么害怕了,环顾四周,忽然计上心头。

她跑到厨房,取出柳师宜储藏的猪油,抹在正屋前的台阶上,又在柴门后放了两瓢水,只要有人推开门,就会打破水瓢,溅得满脚都是。

寨主夫人毕竟是山匪出身,平日农活也没少做,自然比王萱力气更大,很快就推开了柴门,只是她没想到,门后竟然有两个水瓢,弄得她湿了半幅衣裙和整双鞋子。

她气急败坏,恨不得立刻将王萱找出来,剥皮抽筋,将她那张美人皮撕了去。

想当年,她怀着水青青的时候,水雄从山下抢了个美貌妇人上来,那妇人还怀着孩子,水雄就要强迫她,孩子不慎流了,妇人却毫不在意,直道自己与丈夫两厢怨怼,彼此不合,如今那男人死了,她又失身于水雄,孩子流掉,那是皆大欢喜的事。水雄被妇人迷得晕头转向,竟然不说纳妾,要娶妇人为二夫人,与她平起平坐。

她自然不肯答应,闹了许久,动了胎气,生下来天生不足的水青青,三天两头地病,她更是揪心,恨透了那个女人!天底下所有的美貌妇人,都是毒蝎心肠,都是薄情寡义之人!

没想到,一朝洞房,那妇人竟然趁水雄喝醉了酒,拿出金钗要刺他,到底是女人,手上没有力气,水雄高大有力,很快将她制住,打得她半死不活。后来,妇人竟临死暴起,又掏出来另一根金钗,刺向了水雄的命根子,弄得他从此再不能生育。

寨主夫人心中很是畅快,他这是因果报应,罪有应得。更何况,既然他不能生,那青青就是他唯一的孩子,自然会备受宠爱。水青青就是她的命,只要为了青青,她什么事都肯做!

她如此想着,迫不及待地奔向正屋,两眼发直,显然已经被伤痛往事激得癫狂了,完全失去了理智。

为了水青青的婚事,她穿了一双新鞋,鞋底本就光滑无比,又被弄湿了,踩在门前的猪油上,“砰”地一声就滑倒了,头部磕在高高的门槛上,鲜血淋漓,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便歪了头昏倒过去。

王萱怕她醒过来,连忙拿了绳子,将她五花大绑,又怕人突然来找黄大夫看病,就把她藏在了床底下。

恐怕寨主夫人怎么也想不到,一个“瞎子”竟然如此狡猾,裴稹也不会想到,王萱竟然有这样的勇气和智计,更想不到的,应该是卢嬷嬷她们吧。整个京都的人都以为她斯文大方,谦和有礼,善良得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谁能想得到,她能如此不拘身份地位,用这等不入流的小伎俩“欺负”一个山野妇人。

所谓的“月宫嫦娥”,只是他人看到她的皮相,自己脑海中想象出来的,她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什么善男信女。她若是善良可欺,五公主就不会屡屡被她怼得话都说不出来,还连吃暗亏,不敢再来欺负她和元稚。

论这一点,她倒是和裴稹十分相像,外表看着单纯无害,里头却是黑心馅的。

裴稹踹了水青青一脚后,她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蜷缩在床边连声求饶。

“东西放在哪?”

“在……在,梳妆台的第三格首饰盒里。”

裴稹低头去翻找,一时不察,身后的水青青露出狰狞的表情,翻手从枕头底下拔出匕首,大叫着“去死吧”,向裴稹扑来。

电光火石间,裴稹抓起一支双头步摇,甩了出去,水青青还没碰到他的衣袖,眉心便多了一支步摇,“咚”地一声倒了下来。

血液飞溅,落在裴稹眼眉之上,他眼中尽是无法控制的戾气,手中加快翻找,很快便寻到了王萱的定名玉佩。裴稹摸着温润的玉佩,那上面似乎还有王萱皮肤的细腻和身上的淡淡香气,他的心瞬间定下,血红色的眼睛也慢慢褪去了戾气。

一个黑衣人从窗台飞身而入,跪倒在裴稹面前,他拉下面上的黑巾,原来正是千金楼总管赵元。赵元拱手谢罪:“属下来迟,请楼主恕罪。”

“无妨,”裴稹捏着帕子,神色淡淡的,若无其事地擦着脸上的血迹,“刺杀一事,查得如何了?”

“属下已经查到,刺客乃崔邺所派,董丞也有份,目的是为了阻止楼主奉旨清收清河崔氏田地。”

“简直毫无新意,崔邺也就这点本事了。继续去查,另外,提前出动天权、玉衡二部,按‘夜枭’计划行事,不得有失。”

赵元心中咯噔一跳。两年前,裴稹拟定了一份“夜枭”计划,给了天权、玉衡二部的线人一张名单,让他们按照名单上的人名和备注,仔细查探这些人的犯罪记录。名单上的人,起首便是京兆戍卫营龙骧将军崔邺,底下全是崔氏派系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后面的备注更让人毛骨悚然,或是工程贪腐,或是侵占田地,或是子女无德杀人放火,几乎都是连风声都没有冒出来过的隐秘之事。

天枢宫的人见了这份名单,更是后背发寒,他们手中有许多这样的信息,可名单上有些事,就连他们也是不知道的,待按了线索去查,果然牵出无数罪案,如果公布出去,半个朝堂都要被清洗下来。

可怜他们天枢宫,原本与朝廷的人井水不犯河水,过得很是轻松懒散。自从裴稹来了,事事与朝廷作对,还弄了这么个“夜枭”计划,天权和玉衡两部的人叫苦连天,却惮于他手中的天枢宫令信,不得不从。

这件事,让所有人对裴稹更加忌惮,就算是不服他的统制,也不敢表露在面上,有人说,他是地狱恶鬼,清楚世间之人所有罪恶,只要他动动手指,就会将你做过的亏心事全都抖落出来。

“夜枭”计划是专为清河崔氏所制定,崔邺首当其冲,原计划会在一年之后全面启动,不知何故,裴稹竟然将其提前了,难不成就为了这次的刺杀赌气?

裴稹刚要把帕子收进袖袋,忽然看见身上碍眼的红衣,想起来这是一件晦气的衣服,连忙脱下扔在了地上。过了一会儿,又觉得这件衣服简直是罪孽,只要看一眼就会恶心得要死,便取了火折子,将衣服烧了。

赵元偷眼去看裴稹,火光中他面无表情,便默默起来了,脚下踢到水青青的尸体,随口问了一句:“这具尸体如何处置?”

“哦?”裴稹挑高了声调,好像对赵元多了几分赏识,“拖出去化了。”

赵元冷汗涔涔,没想到一时多嘴,揽了一个又脏又累的差事,苦着脸把水青青的尸体拖了出去。不一会儿,外头便传来了浓重的臭味,就算是隔得极远,那种令人作呕的味道也挥之不去,只要闻过一次,保管叫你三天食不下咽。

死无全尸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不是无脑甜心,我觉得正当防卫没什么问题,比较讨厌什么男主来迟一步让女主受伤,我不会让女主再受苦,自力更生多好。前面第一次被绑架,大家应该看得出来,男女主都是白切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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