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晞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下朝了。
洛尚书黑着脸，和洛国公一起回来了。
洛昶摇了摇头，对洛晞低声道,“鸿胪寺那边还在争执，说是要提高接待规格，要设宴款待越国使臣。”
“一定要和亲？”洛晞蹙眉。
他是真的不大能理解，打输了要和亲，因为要求和；打赢了为什么还要和亲？
“皇帝想一劳永逸，争取个二三十年的太平。”洛尚书黑着脸,难得讽刺了一回。
知道自己女儿被人盯上，洛尚书心情自然不怎么好,即使他知道看在洛国公的份上，洛芷不用去和亲,但他心里也不舒坦。
“尽快给阿芷定亲,”洛尚书下了决定，哪怕洛芷还没到及笄的年纪,他也不等了。
大不了订婚后隔个好几年再出嫁。
洛晞看着面前的众人，倒是有几分走神。因为他们的位置不够高,所以只能被动等待皇权做出决定,一切反抗都近乎微不足道。
“阿枝,”洛国公叫住了他，“你也来书房。”
果然,皇帝不止说了这些,等下朝后，皇帝还和洛国公说了，关于伤兵和老兵回原籍一事。
养兵要花钱，正好,结了姻亲，皇帝也可以放心几分，那些个伤兵自然也就顺理成章可以赶走了。
洛尚书继续和洛珏商量相关事宜，洛昶开始和洛晞解释。
“陛下让二叔拿出个章程来，主要是伤兵抚恤以及边关镇守将领的问题，虽然二叔这几年大概不会去了，但接替的人选要定下来，而且这次班师回朝的军队，除了一部分要再返边疆，另一部分也要让他们自由归家。”
洛昶说了个大概，又把朝堂上洛珏上的折子递给洛晞看，然后继续听洛尚书分析形势。
洛晞粗略翻了一遍，心里也略微有数了。
别说是古代，就算是现代，军队裁员以及伤兵抚恤都是个大问题，甚至退伍的士兵该何去何从也是个隐患。京都刚刚经历了雪灾，国库也消耗了一笔，养太多人也确实为难。
尤其是刚刚打了胜战，朝廷里的某些官员认为短期内不会爆发战争，军饷可以减一减，军备可以少一少，抚恤银还能扣一扣……
至于伤兵？直接发放个几两的银钱，让他们自己滚回家不就完了吗！至于会不会死在路上，回去后会如何，那跟皇帝有什么关系？
“很急吗？”洛晞也有点头疼，他刚安置完灾民，转眼又来一波伤兵。
“还好，”洛昶微微叹气，“最多拖延到雪化以后。”
“送回原籍都好说，位置邻近的百来个人一起，再加上商队，”洛晞敲了敲桌子，“关键是伤兵回不回家有什么用？人已经残疾，便是回去了也只是多张嘴吃饭，农家本就没几个银钱，指不定亲情到最后都要消磨的一干二净。”
这么说起来，难怪剧本后期一堆人举兵造反，还有一部分是边疆退回来的老兵。
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到最后晚景凄凉，一辈子就这么凭空过去，也怨不得这些人最后心生怨气。
洛昶帮着出主意，“要不留下一部分伤兵在家里做侍卫？”
“这个主意还行，”洛晞嘲讽一笑，“伤兵也有好几千，京城总共才三万军队，侍卫的人数都快赶上军队的一半了，你这不是拥兵自重是什么？到时候别人一弹劾，抄家的理由都是现成的。”
洛昶脸色一白，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洛尚书揉了揉眉心，“他不懂这些朝堂上的弯弯绕绕。”
-
讨论来讨论去也没能得出个结果，离雪化还有个十来天，洛晞索性拿走了那些奏折，自己慢慢研究个方案出来。
最近，京都里订亲的人越来越多，就连洛家都有人一而再再而三找上门，言语中打探洛晞有没有订亲的想法，完全不顾及之前的流言。
鸿胪寺的官员陪着越国使臣在京都闲游，这位使臣除了想要一位皇家出身的太子妃，居然还想要几个身份高贵的世家女子作为媵妾。
皇帝也希望我国的女子能诞下太孙，居然还答应了这个要求。
有女的人家纷纷色变，成淳博和成家主在这时前来洛家求亲，虽然洛尚书有些舍不得，但还是同意了这门婚事，直接给宣扬了出去。
元宵节的时候，成淳博来接洛芷出游。
成淳博施施然行礼，这时脸皮超级厚，“大舅兄，我来找阿芷妹妹。”
元宵节是难得的佳节，也是不少情人携手赏花灯的时候。
洛昶瞪了他好几眼，最后还是同意了，让人将洛芷请出来。
洛芷和成淳博一起走了，洛晞早就和杨延有约，洛昱也想着出门，不过看洛昶一个人孤苦伶仃，问道，“大哥，要不我们一起？”
洛昶没好气看他一眼，“你想出去就去，我们兄弟两走一起，这算什么？”
等洛昱开开心心走远，洛昶微微收敛了笑意，提着自己抽空做出的花灯，去了王氏的院子里。
侍卫没拦，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洛昶将花灯挂在显眼的地方，王氏拉着他的手坐下。
洛昶微微一笑，“娘，今日是元宵，家里一切都好，阿芷订亲了，是成家的公子，您也认识……”
王氏时不时笑笑，偶尔也问几句家里的近况。
洛尚书站在门口，听着洛昶和王氏的对话，眼神晦涩不明。
鸽子歇在洛国公的肩膀上，感受到肩膀的沉重，洛国公淡淡道，“你好像又胖了。”
“咕咕咕。”鸽子飞了起来，绕着洛国公飞了一圈，也去找了自己的鸽友。
-
洛晞出门的时候，杨延已经等不及了，催促着身边的小厮，“上次成衣铺订做的衣服呢？赶紧拿出来。”
洛晞走到杨府的时候，离约定时间还剩一刻。
杨延恰好出门，正巧对上洛晞的眼睛。
满街的花灯下，星河闪烁，两相辉映，构成了京都最美的景。
但杨延只能看见景中的人，只觉这人勾住了他的心魂。
“不知杨公子可愿与我把臂同游？”洛晞目光中划过一次惊艳，笑言调侃。
今日的杨延不同于以往的玩世不恭，反倒多了几分锋利，却也更加让他心动。
“自然。”杨延扣住了洛晞的手。
两人暗暗十指相扣，用宽大的衣袖遮住两人的手。
街上的花灯一盏一盏并排放立，摊贩的老汉拉出细绳，摆了三排，梅兰竹菊与春夏秋冬四景统统不缺，也有诗词佳作。
杨延看中了一盏花灯，拉着洛晞走了过去。
杨延兴致勃勃，“敢问老先生，这花灯怎么卖？”
老汉抬眸，本来想开个价，但等他看到洛晞，眼睛一亮，“可是洛家的公子？旁边的可是杨公子？”
得益于杨延迎接他的一场桂花雨再加上报纸这些天的出名，洛晞如今彻底做到了家喻户晓，老汉一看他身上洛家的腰牌，便隐隐猜出了身份。
洛晞无奈颔首，“还望老先生替我保密。”
老汉改口了，“如果是别人想要，我二话不说，开个十两银子的价格也是使得的，但若是洛公子想要，只需一幅墨宝。”
一边说着，老汉拿出了笔墨纸砚，就等着洛晞动笔。
杨延抢先拿起了笔，“你这老先生，怎么就没想过让我们两人合著？”
老汉眼睛一亮，“若是如此，那真是再好不过。”
杨延沉思片刻，看了洛晞一眼，在右侧写下四个字，【今夕何夕】。
洛晞纳罕瞥他一眼，“你还真敢写。”
杨延将笔塞到洛晞手里，催促道，“你快写。”
洛晞接过笔，在左侧跟了四个字，【见此良人】。
“这……”老汉惊疑不定，在两人身上逡巡不定。
“还望老先生替我们暂且保密。”洛晞微微一笑，随手盖了自己的私印，杨延紧随其后。
“好。”老汉沉重应下，复而一笑，“我也老了，一辈子也见了不少，还望两位公子日后齐心协力。”
老汉将花灯交给杨延，看着两人走远，将这副墨宝收了起来。
“总有一日……”杨延不满嘀咕了一句。
如今外面看见他们，眼中不是惊奇就是古怪。
洛晞眼中微带笑意，“你要干什么？”
杨延牵起洛晞的手，“我要在报纸上公开宣布，我们才是最好的，没有人可以隔开我们。”
洛晞笑笑，不期然想起了自己要做的事情，“会有这一天。”
等到没人可以拦住我们的时候。
举着花灯，杨延喜悦起来，“这可是你说的。”
-
花灯展示的接道不少，洛晞也没遇见几个熟人，唯一看见的，就是没带宫女的陆蔷和没带侍卫的王俨在桥下紧紧搂在一起。
旁边不少人围观，可大多也是善意的笑笑，以为他们是未婚夫妻。
王俨朝着陆蔷笑笑，心里却越发难过。
他看见洛晞，精神一震，拉着陆蔷走了过去。
洛晞和杨延恰好也走了许久，打算找个地方歇一歇。
王俨自顾自和他们坐在一起，深吸一口气，“洛兄，你能不能迎娶公主？”
杨延脸一青，当场就端起桌上的一杯酒泼了过去，“我还坐在这里，你把我当什么？”
陆蔷垂眸，拉了拉王俨的手。
王俨抹了把脸，浑不在意，继续道，“你们这样不为世俗所容，迟早要娶妻纳妾，公主她不会妨碍你们，还可以为你生儿育女，她日后也不会见我，你不必担心……”
只要她能留在京都，好好的活着，不至于哪一日就死在了异国他乡，王俨如今什么都能接受。
“王俨！”陆蔷的泪水止不住，“你别说了。”
陆蔷的和亲已经在商议中，如今能出来一趟，都是额外的恩赐。
“我不会娶妻纳妾，”洛晞认真道。
杨延脸色稍微和缓，“我也不会，我认定了一个人，自然不希望有其他人插足其中。”
杨炳华那样的例子，出现一个就够了。
王俨嘲讽笑笑，“那世人呢？洛家呢？就算杨延他可以不认自己的生父，你洛晞能把洛家所有人都给甩开？”
“那是因为你没有反对的力量，”洛晞微微一叹，倒也不再介意王俨的冒犯，“如果没有权力就是错的，那我就亲手将它拿过来。”
他从不会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取自《诗经·唐风·绸缪》，一般是调侃新婚夫妇，象征温馨、甜蜜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