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周围的事情安定下来,日食带来的恐惧渐渐消退,洛晞和杨延合计一下,多方打听了四周哪里有盗匪,干脆带着人去了最近也最小的一个。
三百多人一起去,未免打草惊蛇,杨延干脆打扮成个商队的模样,点了三四十个人,一路慢悠悠朝着那边走去,洛晞带着剩下的人,远远坠在后面。
杨延吊儿郎当骑着马,周围的队伍两人一列,中间守着货物,从道路中迅速通过。两旁的道路郁郁葱葱,倒是极容易埋伏人手。
部曲早已得到了三令五申,这次要装的老实巴交,等到接到命令就迅速动手,洛晞拿着简易制作的望远镜,看的直皱眉,一个个时不时就摸一下腰间的武器,要是细看,破绽倒是不少。
好在盗匪没看出这些个破绽,杨延不耐烦看着四周,终于等到了一条横木拦住去路,一群盗匪从远处跑出来,包围了他们。
为首的人穿着马褂,一扬手里的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杨延一挑眉,“这还是第一个敢让我交钱的。我可没少带护卫,你这点人想吓唬谁?”
为首的盗匪上前一步,丝毫不畏惧杨延后面的三四十号人,他吹了声哨子,更多的人从两旁的草丛中钻出来。
他冷笑一声,“你还是乖乖交钱比较好,我们这么多兄弟,你能打得过?”
两边的人自动将杨延包围,挥舞着手里的锄头木棍,“交钱,交钱!”
杨延粗略扫了一眼,有些满意,看来这里有一两百人。
“上。”杨延一蹬腿,驱赶着马直接冲了上去。
洛晞确定周围没什么埋伏的人了,挥了挥棋子,示意后面的人赶紧上。
头领见着后面乌压压一片人头,脸色一变。
杨延已经骑马冲了过来,短兵交接四五招,一刀将他拍远,硬生生撕开了包围圈的一个口子,后面的部曲有样学样,跟着往前冲。
头领嘴角都是血,拼命爬起来,大吼,“这是狗官的军队,快跑。”
周围的盗匪一哄而散,想要往外跑,杨延一愣,他还没打过瘾,“追,一个都不许放过,全部抓活的!”
洛晞慢悠悠骑着马赶过来,杨延正好抓了那个头领。
将人丢给洛晞,杨延直接走了,继续去前面监督战况。
头领一脸倔强,“要杀要挂,悉听尊便。”
洛晞饶有兴致打量他,“我们不是官府的人。”
头领眼中有些诧异,不可置信看了过来。
洛晞干脆道,“我们几个是世家子弟,想要自己训练下部曲,所以干脆挑了你们这个寨子,看看实战效果怎么样。”
头领的脸色险些绷不住,仿佛是想说,你们怎么就这么闲?
洛晞笑容和缓,“别着急,我们先聊聊,我也不是什么坏人,不至于对你们下杀手。”
人死了就没有用了,留活的压榨多好。
头领信以为真,见洛晞表现温和举止从容,干脆一抹眼泪,讲了讲自己的委屈和无奈,“俺们那边收成不好,去年又是个大雪灾年,屋子压塌了地里的粮食也冻坏了,俺们村子里的人都过不下去了,便想着来湖广这里讨生活。”
结果,还没走到湖广,他们的钱就用光了,中间还被人骗了好几次,他仗着自己有不少力气,便干脆点了几个兄弟,带着人抢了些钱回来,不然家里的婆娘孩子就要饿死了。
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他们又发现自个被通缉了,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占山为王,想着抢一些过路人的钱财,偶尔再让一些没被通缉的女人去买点粮食回来,好歹也能活下去。
头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这年头,愿意当个良民,谁愿意做些恶事?俺们本就是个庄稼汉,全靠老天爷赏饭吃,如今地也冻坏了,俺们实在没了法子。”
洛晞继续问道,“你们可有杀人?”
头领顿时摇头,“俺们没这个胆子,最多抢几分钱,要是他们那边受了惊吓,俺们还会派几个兄弟护送他们走出这里,去下一个地方。再说了,俺们在这里杀人,以后商队不敢经过,或者是引来官府讨伐,俺们不也还得饿死?”
也正因为他们这里是小打小闹并不凶残,所以官府都懒得多管,只要他们不进城。
哟,现在抢劫都还得讲究个可持续发展。
洛晞哭笑不得,“你们被我抓了,我也不会将你们交给官府,可愿去我庄子里做事?”
头领咽了口唾沫,“那俺们可有地种?还有孩子婆娘,俺不能把他们给扔下了。”
“有地,人都可以带上,”洛晞轻描淡写,“靠着口粮,活下去不是问题。若是表现好,也可以成为庄子里的部曲。”
头领狠狠点头,“俺们都愿意,那些个兄弟愿意听我的,俺来说服他们。”
洛晞再和他交流了好几句,确定要让头领多信任他几分。
洛晞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容,“你也看见了,我们是现如今缺人手,顺便训练部曲,这才四处走动罢了,那你周围可有什么认识的兄弟?”
头领微一犹豫,狠狠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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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许久,洛晞回了湖广的宅子,杨延忙着将这些人消化、打散,务必让他们忘记自己以前的身份,只记得自己是这个庄子里的人。
今日,湖广太守来和洛晞放龟。
湖广太守的养气功夫不错,如今对着洛晞还能笑出来,“洛公子,这神龟也该放生了。”
洛晞只当以前的龃龉没发生过,如今也只是一笑,“还有劳太守陪同。”
他们一行人去了码头附近,羊禹指挥着仆人小心将龟放下。这龟太大,如今懒洋洋趴在河边,羊禹推一下,它才朝着河里爬去。
湖广太守恋恋不舍,这神龟要是拿去献给陛下,怕是未来升迁有望。
洛晞先走一步,湖广太守略微有些沉闷,看着河面许久,对自己的仕途格外发愁。
“太守,太守!”外面传来一个声嘶力竭的学子声音,“我有祖传一宝,愿献与太守。”
湖广太守原本不耐烦这些,不过他这几日太过惦记着宝贝,这才听了一耳朵,让人将人带过来。
学子的青衫都有些陈旧,他怀里抱着个盒子,气喘吁吁,“这是我家祖传的宝贝,如今愿献与太守。”
一边说着,青衫学子心疼将盒子打开,露出了里面一个琉璃茶盏,透明又有简单的装饰,四条蟠龙聚在茶盏周围。
湖广太守猛地色变,“你跟我来。”
回了府衙,湖广太守对青衫学子亲和了许多,“你可是有什么急事?”
“男儿读书,总想着要出人头地,我如今也近而立,未来却没个着落,”青衫学子笑容微赦,“这是我太太爷爷出海所得,如今传给了我,我爹说让我拿来。”
湖广太守懂了,想谋个一官半职。
见青衫学子紧紧抱着这个盒子,湖广太守露出一抹笑容,“不急,你坐下,我们慢慢商议。”
宅子里,洛晞看着盒子里的琉璃茶盏,吩咐道,“那个窑洞推平,其余的琉璃茶盏全部砸碎,所有的工人一个个打点,将他们的家属接到庄子里过活。”
杨延把玩着茶盏,倒是有几分啧啧称奇,他还没见过这样透明的茶盏,放在太阳底下更是光芒四溢,格外耀眼。
“怎么忽然想着要送礼,还要借着湖广太守的手给送出去?”杨延问道。
三年的时间,足以让洛晞收拢大部分的江南学子,这世上升米恩斗米仇的人还是极少数,大多数人看重恩情,对洛晞的要求也毫不犹豫应了,何况,这对他们本也无害。
洛晞微微一笑,“当然是希望陛下好好用这个茶盏。”
他送去,皇帝肯定百般提防,再好的东西也是扔府库,但湖广太守就不一样了,从湖广到京都,中间经手的人太多,底下臣子的孝敬,再自然不过。
这茶盏,可是他专门涂了浅浅一层铅,专门为这位陛下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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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赶慢赶,杨延派来的第三波侍卫这次学乖了,一见庄子里有人在训练部曲,上来就直接围了庄子。
为首的李侍卫极为镇静,“抓人为主,尽量不要伤人。”
刘侍卫原本在训练部曲,倒也不算是猝不及防,只是下意识道,“列队,迎接敌袭。”
原本坐在地上歇息的部曲迅速跳起来,拿好武器穿好藤甲。
李侍卫没动,他和刘侍卫面面相觑。原本都在关内侯底下做事,如今倒成了敌对的两方。
杨延带着另一拨人赶了过来,如今见李侍卫似乎带着人手要和刘侍卫打起来,顿时眼睛一亮,“慢着,我这边的人也要加进来。”
同时,杨延还不忘问李侍卫一句,“刚赶来是吧?要不先歇息会再来训练?”
李侍卫心头有些复杂和微妙,但还是问了句,“公子打算何时回京?”
杨延一愣,他早就忘记了自己还要回京这件事。
一看这表情,李侍卫懂了,一扬手,“列阵!”
打赢了直接将人带回去。
杨延兴奋道,“准备好。”
当日,洛晞回来的时候,杨延已经把李侍卫打趴下,顺带着将其他的侍卫捆了。
杨延看着自己的人也躺了一片,倒有些叹气,“还是因为人多,这才没吃什么亏,毕竟我们四百多人李侍卫才两百人。”
“那就再来几次,好歹也多训练几次,”洛晞看穿了李侍卫的目的,但他没有戳破。
没关系,反正用起来都是一样的用。
杨延点头,让人放了李侍卫,还贴心让刘侍卫去陪着往日的兄弟说几句话。
李侍卫摸不着头脑,旁边的刘侍卫解释道,“公子说,他想来个七擒七纵。”
李侍卫脸顿时黑了。
他好歹也是战场上摸爬滚打一路过来的,如今难得输了一遭。
杨延放了李侍卫的所有人,洛晞还专门给他们安排了庄子住,顺带送去了米粮外来几个做饭的厨娘和洗衣的仆妇,鼓励他们下次继续,再接再厉。
李侍卫:“……”
“叫他们几个过来,”李侍卫咬牙,一开始是他大意了,这才给了杨延可乘之机,如今他要按照对待外地攻城掠地的程度来做准备。
两个庄子的对敌似乎成了习惯,有大晚上入侵的,有爬梯潜入的,还有正经攻打的,偶尔逼急了,刘侍卫也会带着人打到李侍卫的庄子里去,两方短兵相接直接斗殴。
花费了十天半个月,李侍卫终于有一次潜入了对面庄子的中心,摸到了杨延的屋子,里面却空空荡荡。
随便抓了个人问,李侍卫道,“公子人呢?”
部曲一愣,知道他是对面的人,道,“杨公子一直在洛公子屋子里住。”
回了这一句话,部曲打了过来,想着擒贼擒王领一笔赏。李侍卫顿时被缠住,两人扭打起来。
又花了十来天时间,李侍卫潜进了洛晞的屋子,发现了里面也没人,只有一封信。
李侍卫心中已有不祥的预感,只见信上写着:
【我和杨延已前往湘江,打算顺流而下,四处游览大好河山,十月归】
一看落款日期,二十天前。
李侍卫恨不得吐血三升,他们又跑了!
那他这些天在忙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