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建县的动静不算大,至少洛昱他们就不知清楚,每天依旧兴致勃勃,带着众人上山看风景下河摸鱼。
虽然渔阳的税格外高,有皇帝不满洛晞的缘由,但湖广的税也好不到哪里去,谁叫这里是赫赫有名的鱼米之乡,土地肥沃呢。
田好就得多交税,湖广的百姓也隐隐不满。平日未曾减产,一亩地产小麦八百余斤甚至更多,要上交两百斤,也不算太过,可如今经历了蝗灾,却还要上交三百斤。
农夫愁眉苦脸看着田地,“今年一亩地只收了五百斤粮食。”
这还是拼命伺候、狠心买了鸭捉蝗虫、日常勤浇水常施肥的结果。他们这还算是好的,还有几家不那么勤快,也没买几只鸭子的,一亩地只剩下三百多斤粮食。
交完税,留足够的良种,那他们今年吃什么呢?
农夫拼命挤出笑容,将几个铜板塞到差役手上,“官爷,能不能通融通融?”
差役斜睨他一眼,朝着京都的方向拱了拱手,“陛下说要收粮,咱们还敢说不?我拿什么给你通融?”
农夫大急,“可我家没那么多的粮食。”
交完了税,还得选最好的留种,剩下的粮食还不够一家人的口粮,冬天该怎么熬过去?
差役冷笑,“不交的一家人都去做苦役,死在了路上可别怪我没提醒。”
正好,陛下要修登仙台,确实还需要不少苦役,粮食不够,那就拿人来凑。
渔阳这边要安分些,毕竟他们这里受灾情况好一点,虽然情况有点紧巴巴,但好在洛晞将差役敲打了无数回,又有洛昱等人分批去各个村子里亲自盯着,没人敢趁此机会踢斗,有的直接被洛昱拉出来轰出去,就此罢免。
真要说起来,洛晞手下的人分成四波,巴鸿带领的守军早已归附,毕竟巴鸿自己也是渔阳本地人,一家老小都在这里,既然县令治下有方,他也不会刻意对着干。
孙侍卫带领的八百部曲,全都是洛家训练出来的好手,现在也是他的人;后来招上来的一千四百余人,直接听令洛晞。
唯有一开始朝廷送来的一千人手,说是保护洛晞,实则当不得大用,那位五品的武将秦彪倒是对皇帝忠心耿耿,但底下的人已经适应了渔阳的生活,甚至对孙侍卫等人的待遇格外心动。
“这税也太高了些,”巴鸿嘟囔着。
湖广那里一亩地收三百斤税,他们这里收四百斤!
虽然没怎么受灾,今年收成有个七百斤,但也经不住这么霍霍,钱财大部分都在去年冬天花了个干净,可以预见,今年冬天,百姓家里又没什么粮食。
秦彪道,“陛下自有他的用意,我等俗人不必过多揣度。”
一边说着,秦彪一边催洛晞早点将收来的粮食运送回京。
巴鸿蹙眉,总觉得秦彪这人对太守不够尊敬。
洛晞微微一笑,“秦将军所言有理,这些粮食也是我渔阳一地的税收,里面还有我献给陛下的贺礼。只是我不能轻易离开这里,还望秦将军祝我一臂之力。”
秦彪颔首,“这粮食数目不少,我等人手也有限,便分成两批运送,我先送去一批。”
等秦彪走了,巴鸿不忿道,“太守对他也太过客气。”
洛晞微微一笑,“等他回来再说,我再慢慢教导。”
如果他还能够回得来的话。
这么大一批粮食,想要运送过去,自然得前期依靠人力,后期走船运。秦彪心里有数,只是催促着军队的人加快速度,将粮食运送到河道上面去。
杨延早就收到了信鸽,带着人手埋伏在过道上,一扬手,“上。”
这些人都是杨延和洛晞一开始安置在湖广的人手,如今训练得当,也该临阵斗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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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粮食安心送了出去,等了七八日,洛晞终于收到了消息,有劫匪抢走了他们的粮食,秦彪被盗匪砍杀,余下军队溃逃,大部分灰溜溜跑了回来,粮食只抢回来了一成,还有少部分被抓了。
底下的人没了主心骨,顿时痛哭流涕,重新跑回了渔阳,哀求洛晞给他们做主。
洛晞能做什么主?自然是好声好气劝着他们,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写了奏折,让人赶紧给陛下送去。
巴鸿唉声叹气,“看来是大型的劫匪,不然也不敢劫朝廷的粮食。”
洛晞关切看向底下的士兵,“你可看清楚了?那些人有个什么印象?”
士兵支支吾吾,“就是极为凶悍,那些人手里好像还有这老茧,倒像是做惯了农活的或者是日常跑镖的。”
想想去年渔阳这边的人把太守都给杀了,这群悍匪是怎么来的,似乎也有了答案。
洛晞叹气,“既然如此,便也罢,我先往朝廷送去奏折。”
“多谢太守,我等愿为太守效死,”士兵磕头道。
洛晞默默给自己计划打了个勾,成功收服朝廷的军队。
如此一往复,便又是十余日过去了。
皇帝对渔阳的迟迟不动早已不耐烦许久,收到奏折也只是面无表情,催洛晞派军击杀悍匪,加快速度将粮食送到京都。
这十余日,各地交粮吵闹不断,安建县的事情终究有风声流露了出来,羌族掠夺的越来越多,范围越来越广。
好不容易等来了杨炳华,杨炳华却首先将屠刀对准了安建县的百姓。
民间舆论瞬间哗然,眼看着等不到保护的军队,只等到了助纣为虐的人,终于有人喊出了口号:【苍天已死】
这下子消息可真是想压也压不住。
巴鸿下意识看向了洛晞,企图从他身上看见什么,洛晞移开了目光,什么也没说。
巴鸿目光有几分闪烁,他还有几个远房的族兄,上次也跟着众人哄抢粮食,成了叛军的一员。
洛晞忽然问道,“那些叛军怎么样?”
修了一年的路,再加上堤坝也得到了巩固,洛晞总算看这些人顺眼了些,至少脾气应该打磨的差不多了。
巴鸿笑道,“他们看太守励精图治,渔阳越来越好,都心生悔意。”
洛晞道,“其实渔阳人手还有些欠缺,或许也到了再次扩充军队的时候。”
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当然,如今他们都成了叛军的一员,也就不提这些了,何况洛晞手底下的兵过的不差。
巴鸿爽快道,“我这就去传达。”
“且慢,只选一少部分就够,”洛晞道,“先来一次体能测试,合格者才有资格申请,还需家人作保。”
巴鸿对这种体能测试也熟络了,就是跑步冲刺、仰卧起坐、俯卧撑等,还有时候也有拳脚功夫的较量。从洛晞这里拿了条子,兴致冲冲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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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府,洛尚书皱眉,“皇帝又在催阿枝交粮。”
如今,皇帝嫌弃路途一来一回耽误时间,也干脆用上了信鸽。
洛国公随口道,“阿枝或许是在拖延时日,想着和陛下商议,看能不能少交一些粮税。”
洛尚书叹气,“为人臣子,总是要格外艰难些。别看渔阳如今好了些,但实则底子单薄,哪里经得起陛下这般折腾?”
王氏淡淡道,“我养了不少的鹰。”
洛晞十五岁的时候,她就是靠着这些鹰截下了信件,如今,这些鹰也可以派上用场。
只要信鸽飞不到渔阳,死在了路上,谁敢说是洛晞抗旨?
北边地区已经开始动荡,皇宫里,皇帝终于慌了,开始给杨炳华补充人手,又送去了一万五的兵力。
湖广,农夫农妇的哭泣赶不走凶悍的税吏,眼看着家里的粮食被搬走,一群人嚎啕大哭。
“这一年又白忙活了。”
“官爷,官爷,你再给我们剩一些,加上旁边洒落的粮食,这都不止三百斤了。”
“我说刚刚够那就是刚刚够,”税吏直接将人一把推开,推着装满粮食的车走了。
湖广□□是迟早得事情,洛晞盘算着时日,敲定了一天,对着巴鸿道,“我决定亲自率领军队,去击杀悍匪。等事情解决了,再将税粮运送去京都。”
巴鸿大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太守,这渔阳哪里离得开您?不如还是我去率军。”
“不妥,”洛晞执意道,“我父亲是国公,在外骁勇善战,我也跟他学了不少,孙侍卫会跟在我身侧,你虽是守军,但经验还不够。”
巴鸿有些羞愧,他最多也就平日里和孙侍卫对打。渔阳城地处内陆,基本上也没经历过多少战乱,盗匪也没多少,但秦彪出事的地方已经离渔阳较远,那里据说不怎么安宁。
巴鸿叹气,“是我等无能。”
“你留下守着洛昱,”洛晞已经将事情安排妥当,“他可以代替我先暂时管理渔阳内务,一切等我回来便罢。”
巴鸿狠心点头,“您放心,我一定守好渔阳,保护好洛公子。”
将巴鸿的人留下守城,洛晞点了三千人出去。
果然,没等他出城多久,就收到了新的消息。
继原本的渔阳之后,湖广太守区域也发生了暴|乱,许多差役被砸,百姓们纷纷怒目而视,不愿再缴纳税粮。
“都说湖广富裕,可我家当家的男人,却连吃饱肚子也困难。”底下的妇人咬牙切齿,狠着心朝守军扔了块石头过去。
“打死他们,”男人们挥舞着锄头,终于将仇恨爆发出来。
同时,附近一股盗匪也终于朝着湖广下手,开始抢劫旁边的几个村落。
太守自认忙碌到吐血,督促百姓交粮,但百姓却不认账,个个虎视眈眈,无法,太守为保全自身安全,只能先溜一步,躲进了府衙。
湖广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洛晞带着人马赶到了,先是驱赶了前来掠夺的盗匪,又拿着渔阳的令牌,叩开了湖广的大门。
原本的太守大喜,毫不犹豫放行,他正想着有军队的人来治一治这帮刁民。
洛晞极为温和,“我是渔阳太守,自然知道您的为难,既然我恰好经过此地,击杀盗匪追逐到此,自然要帮着湖广一二。”
太守也不含糊,拿出了适当的金银珠宝,还帮洛晞找了闲置的宅院安置人手,派仆役做好饭食,“这些礼物,不成敬意,还望洛兄弟收下。”
坦白说,看着洛晞的士卒兵强马壮,太守感觉有安全感了许多。本地湖广的守军只有三千,还派了一千出去剿匪,如今暴民也不止这点,万一出个什么意外,可就不好说了。
他可不想和上任湖广太守一样,在职位上英年早逝。
洛晞笑容带着些许深意,“宋太守大可放心,此事交予我来做便好。”
太守满脸红光,“他们要是不交粮,你就带着军队去他们那里吓一吓,这些人就安分了。”
太守哼着小曲离开了,洛晞开始安排人手。
将军队融入湖广守卫中,趁着这位太守不注意,洛晞走访了不少湖广的村落,大致了解了情况,也成功说服村民,先缴纳两百斤粮食。
村民们见洛晞愿意听他们说话,也不愿真的和军队真枪实干来一场,倒是松了口气,隐隐愿意示好。
过了五六日,太守终于回过神来,洛晞的军队怎么还在这?
孙侍卫也在问洛晞同样的问题,“公子,我们已经偏移了路线,是否要加快速度?”
“没有偏移,”洛晞懒洋洋道,“这里就是我的目标。”
他都进了湖广,自然得长久的“保护”湖广的百姓,以及粮仓,维护这里的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