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延看了杨炳华许久,沉吟问道，“当初，你是不是也这么想我娘的？”
总以为那个人会一直等着自己,总以为一切可以圆满，所以最初轻而易举放弃，所以施夫人宁愿葬回祖坟，不愿百年后合葬。
呼吸都有一瞬间的停滞，杨炳华志得意满的笑容凝固了，“杨！延！”
他永远知道戳哪里最疼。
这要不是自己亲儿子……杨炳华有些手痒。
“你真自信,”杨延轻蔑笑笑，转身就走。
杨炳华的脸色迅速冰冷下来。
门外,一大群士兵身着盔甲举着□□，虎视眈眈看着杨延。
他们在外面也守了很久了。
“看来你是走不了了,不如坐下聊聊？”杨炳华重新让人上了茶,却没有撤下围在外面的军队。
杨炳华做了两手准备，一方面,他会尽力劝杨延留下，让他看清洛晞的虚情假意,另一方面,他也准备了强硬手段,打算将人扣押在这里，还附带千娇百媚的美人一枚。
他缺这么一个儿子,更不希望洛晞多这么一员大将,便是不能为自己所用，也不可白白便宜了敌人。
杨延自然不知道杨炳华心里的弯弯绕绕，但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又被杨炳华强行拉着坐了下来。
杨炳华满意一笑,又开始絮絮叨叨过去自己的忙碌和愧疚，以及自己未来的野望。
杨延听的昏昏欲睡，见杨炳华说的格外起劲，干脆将桌面前一杯茶推了过去，“说这么多你不累？”
杨炳华一时精神放松，没留神，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总比你死心眼要强。”
等喝完，杨炳华一看茶杯，手顿时一抖。
杨延好奇问道，“里面加了什么？”
看这反应，他猜对了。
杨炳华脸一黑，查觉到体温不断上升，用力捏碎了杯子。
那位为杨延准备的千娇百媚的美人，可能得他自己用上了。
顶着杨炳华恨不得杀人的目光，杨延感慨道：“我娘以前就说过，不要随便在外面吃吃喝喝。”
当心别人下药。
另一边，洛国公也在努力说服洛晞，“不止是因为未来继承人的原因，当初，你的小名叫阿枝，就是我希望你能够让洛家开枝散叶，未来家里也能热热闹闹。”
洛晞慢吞吞道，“可大伯告诉我，那个时候正是冬季，您觉得树叶太过脆弱，风一刮就落了，树枝连在树身上，至少不会轻易掉下来。而且，您特别不喜欢小孩子吵闹。”
当然，洛尚书重点讲了洛国公多么期待多么喜欢他，洛晞以前自然是半句都不信，权当洛尚书编造的，今天又忽然想起来了。
“……”洛国公喉头微动，以手撑额，终于忍不住叹气，“大哥和你都说了多少？”
洛晞迟疑道，“应该不算多。”基本上的内容都涉及了些，就是他没用心记。
心知等不到下文，洛国公没有再逼迫，“你自己先想清楚。”
“那杨炳华？”洛晞抬眸。
“一时半会死不了，他手里人马也不少，看样子还能折腾，”洛国公表情有些冷淡，“但他不死，我们能放心？”
斩草要除根，要不是顾及洛晞的感受，洛国公连杨延都不会放过。
洛晞沉默下来，杨延对杨炳华的感情格外复杂，但曾经是在意过的，否则不至于回京时那么期盼，得知那一连串庶出弟妹时那么愤怒。至于现在，反倒不好说。
或许恨，但也没到眼睁睁看着他去死的地步。甚至，舆论不会轻易谅解杀父之仇。
天色开始渐渐变化，远处传来一声声鸡鸣，天亮快要来了。
洛国公看向洛晞，“留几天？”
“不了，我抓紧时间回去。”洛晞摇了摇头。
他来的时候正是天黑，早点走，别人也无法知道他们父子见过面了。
洛国公没有劝，只是安排了一些人，让他路上小心，从大军中直接穿过去。
洛晞安排好水津州的事情，转身带着人去了杨炳华在西北的阵营，打算去悄悄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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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延还在慢悠悠喝茶，戏谑看着杨炳华脸色白转青青转黑，冲着旁边的士兵道，“还不给侯爷准备准备？”
士兵一脸茫然，迟疑道，“您可是身体不适？”
杨炳华深吸一口气，“无事。”
杨炳华匆匆叮嘱两句，叫来外面的人，监视杨延的事情被交给了杨炳华的二子，杨萧。勉强说了几句，留下一个侍卫，杨炳华急匆匆去了自己的营帐，顺便送过去的还有一个美人。
趁着换人的空挡送出去了消息，杨延转头又开始对付杨萧，不过杨萧不是杨延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杨延抓住了空子，联系到了自己的人马。
搞定了杨炳华，杨延也正式摆开了三千精兵，打算打一场冲出去。
两方人马已经打了起来，前面撕开了一个口子，杨萧面无表情道，“大哥，爹说希望你留下，他舍不得你走。”
杨延一枪挑走一人的长剑，反问道，“那你呢？”
周围肃然一静，杨家嫡庶之间的不和几乎已经快摆在明面上，有人偷偷觑杨萧的脸色，试图解读出更多的信息。
杨萧微微一顿，慢慢笑了，眼神却格外凛冽，“大哥多心了，我自然也是希望你留下的。”
没有回京都以前，在杨萧心中，杨炳华确实是个不错的父亲，会按时关心他的学业，过问他的身体状况，对他也算有些偏爱，可直到回了京城，他才知道，最大的纵容和喜爱是什么样子。
在家中，所有人都要退一射之地，如果杨延厌恶了他们，杨炳华也会逼着他们认错，就连玉夫人这个继室也没资格管教杨延一句。杨延说要和洛晞在一起，杨炳华确实反对过，可最后还是顺遂了他的心愿，同意了那场荒唐的冲喜。
嫡长子，这三个字成了杨萧心中的隐痛。作为庶出的二子，注定被压到抬不起头。在外面，提起杨家，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杨延，甚至没有几个人知道他。
杨萧不禁想，要是没有杨延，那一切该多好。他们一家在边疆过了接近二十年，为什么要忽然多出来一个杨延呢？
目标是撤退而不是打出个结果，杨延且战且走，大笑道，“既然你犹豫，那不如这里就留给你，老老实实让我走。”
寒风飒飒，雪花一片片飘落，杨延迅速指挥精兵连结成各个团队，变换阵型，自己冲刺在最前线。
没有人敢伤他，毕竟杨炳华的想法也是留下人，杨萧不出声，下面的人也格外迟疑，硬生生给杨延厮杀了出去。
等到人快要走出包围圈，杨萧面色有些发冷，亲自取了弓箭，拉弓搭箭，对准了杨延。
旁边的侍卫大惊失色，上前一步，想要伸手拦下，“二公子，侯爷说了，不能伤了世子。”
杨萧面无表情，“父亲的嘱托我自然记得，只是大哥他一心想走，我也不敢辜负了想父亲留下大哥的心愿，如今只能先动手，等日后再去向大哥请罪了。”
手中的箭已经飞了出去，杨萧勾起一抹笑容，示意他们收拢阵型，“加快速度，将我大哥留下。”
三千精兵人数不多，陷入八万大军里，几乎很难动弹，所幸杨炳华担忧不远的洛珏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被人趁机偷袭，干脆让六万大军不动，只有两万腾出手来收拾杨延。
洛晞过来的时候，两方斗争格外激烈，原本在旁边助阵的士兵一扭脖子，朝着杨萧那边跑去，“杨将军，洛国公派人袭营了。”
杨萧没有参与近战，只是一箭紧跟一箭，无视身边侍卫欲言又止的眼神。
听闻消息，杨萧的手一抖，原本对准杨延四肢的箭改成了明晃晃对着胸口，侍卫上前一步，箭已经飞了出去。
一瞬间，原本护卫在杨延四周的士兵被死死缠住，杨延无暇顾及远处，只来得及挡下面前那人奋力的一击，那只箭越来越靠近。
心跳有一瞬间的骤停，洛晞面容一白，赶过去的时候，只来得及扶住从马下跌落的杨延。
“杨二公子好箭法。”洛晞脸沉似水，他看了眼四周，“撤！”
杨萧迟疑一刻，不确定杨延到底死没死，考虑要不要将洛晞给拦下，又担忧洛珏疯狂报复。
不等杨萧做出判断，侍卫脸色格外难看，“二公子，若是世子因此事出什么意外，我等该如何向侯爷交待？”
杨萧垂头，“人若是死在洛晞那里，我们何须交待？”
侍卫一愣，暗自琢磨，倒是压下了报给杨炳华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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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撤出包围圈，杨延瞬间就坐直了身体，“走走走，抓紧时间，别被他们发现了破绽。”
他可是专门带了护心镜，找了这么一个机会。
洛晞微微叹气，哪怕杨延迅速给了他暗示，在杨延倒下的那一瞬间，他也格外难受，心神一瞬间揪紧。
见洛晞脸色不大好，杨延安慰道，“这次众目睽睽之下，杨萧射中了我，以后我也有了名正言顺不过去的理由，一劳永逸。”
就说担心命丧黄泉，再时不时抱个病，将黑锅扣在杨萧头上，都是这一箭惹的祸。
说完这件事，杨延飞快转移话题，“你那边怎么样？”
“谈崩了一半，关键的地方，我爹不肯退。”洛晞扶额，不知道该怎么讲他爹如今把杨炳华看作眼中钉。
“嗯？”杨延一愣。
洛晞玩笑道，“看来以后真的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能和平收拢最好，不然就只能核平了。
回了府衙，洛晞又匆匆忙忙去处理事务，杨延叫了几个医师，不得不待在屋子里，还不忘熬药，假装自己深受重伤。
洛国公和杨炳华两边又打起来了，要么洛国公拿下了两座城池，要么杨炳华夺回了一个关卡，两方你来我往。
保皇派的文人不甘心，干脆咬牙集资，狠心花了一大笔钱财，办了《忠报》，取自忠心报国之意，也找说书先生去讲文章，想要和洛晞一开始创办的报纸打擂台。
洛晞干脆把对面报纸的观点引证过来，再一一击破，养了一大批文人继续反驳，也刊登在报纸上，还不忘特意给《忠报》的铺子送去几张他们的报纸，戏说为互相学习。
宋大家暗自吐血，转而又指责起洛晞父亲洛国公占据京都意味不明，皇帝和皇子接连去世，连宗室斗不得不连夜出奔，洛国公似乎狼子野心，甚至可能早有谋朝篡位之意。
借着这个观点，宋大家夹杂了不少内容，含沙射影指责洛晞出身不正，所谓父子一体，或许他也早有反意。
洛晞一沉思，干脆写文回应，道既然大众怀疑洛国公狼子野心，杨侯爷又有挟宗室令不臣之举，那不如干脆来他这里做个田舍翁或者教书郎，独善其身，培养下一代。
洛国公收到了报纸，细细看了一遍。
旁边的小吏不敢说话，就怕洛国公一时怪罪。只是他心里忍不住腹诽，他们和杨炳华打的头破血流，世子却想着把两家墙角给一块挖了。
“一点小事，无需在意，”洛国公只是无奈，放在了另一边，转头又写信给了洛昶，“再调三万人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躺平任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