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庭神色淡然,韩攸忙示意他“你说说看。”
孟庭颔首,有条不紊道“分家之事,江平伯不足为虑,只要董太君能归还岳父的官印并同意分家即可。”
韩攸愁眉不展“你说的是啊,可我要怎么说服她”
孟庭继续道“利字当头,岳父说服董太君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董太君不应允岳父分家,无非是认为岳父身上还有利可图。”他停了停,认真道“换言之,只要能让董太君认为从岳父身上再无得利的可能、甚至要赔本,那么不须岳父说服她什么,她会主动放岳父分家。”
听言,韩攸眼中不禁闪过亮光。邹氏也露出点期望的神色。
夫妻两个交换了目光,孟庭这番话是他们之前未想过的。
不得不说,孟庭给了他们一个新的思路,他说的也在理。只是,要怎么让董太君主动放弃韩攸
接收到韩攸和邹氏困惑而希冀的目光,孟庭看了看周围,确定四下无人,方压低声音道“小婿的计策或可一试,只是,恐岳父要受些委屈。毕竟分家终究是家务事,若闹大了,对岳父百害而无一利。”
韩攸叹道“你说的是啊。唉,不妨事,委屈就委屈吧。只要能让母亲松口,我受点委屈算不了什么。孟庭啊,你就直说了吧。”
孟庭道“好,那请岳父岳母细听”
今日齐王会从南边抵达念坛行宫,在齐王抵达之前,所有来参加接风宴的宾客们都可以自行活动。等齐王到后,众人再出席集体宴饮,宾主尽欢。
这会儿,官员和贵族们陆陆续续的来到行宫。不多时,江平伯府的人也到了。
因着这次接风宴是要有官职或是有爵位者才能出席,是以,江平伯只有大房的人前来。
江平伯韩敬和夫人花容自然不能缺席,董太君作为伯府的长辈,也按规矩前来。而小辈们则来了嫡子韩云鉴,庶子韩云堰,庶女韩芳和韩茵。
这一行人到后,韩云鉴和韩云堰两个公子便去同别家的公子交流去了。花容则带着韩芳和韩茵,去找各家的夫人小姐联络感情。
董太君上了年纪,拄着鹿头拐杖,走路要慢一点。江平伯打算先送董太君去找各位老夫人的,董太君对他说“送为娘的去烟雨台吧。”
这念坛行宫,董太君来过好些次了。往年有些宴会也会在这里举行。那烟雨台,是各家老夫人们每次宴会前聚集在一起联络感情的地方。这已然成了不成文的规矩,董太君自然要直奔烟雨台。
江平伯这便扶着董太君过去。
在去烟雨台的路上,会经过一片幽静的桃林。
时值秋天,桃林无花,没什么人会在这儿逗留。可是董太君和江平伯穿过桃林时,却听见熟悉的声音。
“韩攸韩攸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是邹氏的声音。
江平伯和董太君的步子顿时停住,两人看向一座假山。
邹氏的声音正是从假山后面传出来的。
江平伯和董太君不由交换了诧异的目光,还不等两人中的谁开口,假山后又响起韩攸的咳嗽声。
这咳嗽声非常剧烈,乍听之下惊心动魄的。江平伯不禁讶然,他从没听韩攸咳得这么狠过,简直像是要把脏腑都给咳出来了。
随后就听韩攸吃力无比的说“娘子,我没事”
“这怎么能叫没事你都咳血了”邹氏惊急万分,“韩攸,你怎么会咳血你的身体不是一向康健吗到底是什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听到那“咳血”两个字,江平伯着实吓了一跳。他的三弟不是身体挺好的吗怎么会
董太君也面色变了变。
假山后又响起第三个人的声音,是韩嫣。
韩嫣呼道“爹看过郎中了吗难道爹一直都瞒着我和娘不成”
韩嫣的话音落下,孟庭接上了话“岳父,用小婿的手帕吧。”
“好,咳咳好”
江平伯不由一皱眉,虽然他没看见现场,但从孟庭的话里不难听出,韩攸自己的手帕已经被咳出的血弄脏了,所以孟庭才将他的手帕给了韩攸。
韩攸又咳嗽了好一会儿,艰难的喘息着,然后虚弱的说“娘子,嫣儿,我对不起你们”
邹氏呼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韩攸吃力的说“其实我私底下找过郎中了郎中说,我这是在善金局里积年累月的忙碌,吸了太多粉尘,肺不那么好了。我怕你们担心,才没敢告诉你们,只是私底下请郎中给我治病。”
韩嫣吸了吸鼻子,声音发抖“爹,您怎么这么糊涂您都咳血了,可见这郎中开的方子根本不见效就这样爹还要瞒着我和娘吗”
邹氏声音含着愤怒和怨怼“没听你爹刚才说的话吗他是积年累月吸入的粉尘太多,才把肺给弄坏了光让郎中开方子有什么用你爹只要在善金局多待一天,这病就还得再恶化下去”
邹氏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几乎是用吼的“韩攸,我早就说过,我不图你做官,也不图你有多少俸禄我只求你能顾着自己的身体,实在不行就辞官回家好好养病”
韩攸还没回答呢,这边江平伯心里就发毛了。他看了眼董太君,显然董太君也跟他想到了一处去。母子两个的脸色都不大好。
韩攸的身体竟然不知不觉间这么差了
咳血之症,在当世已经算是很严重的了。有不少人都是因着咳血而身子骨越来越差,最后撒手人寰。
现在韩攸咳血,显然他的寿数已然不保。江平伯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哀凉。再怎么说韩攸也是他的兄弟,几十年的兄弟总归是有那么点手足之情。
但这点手足之情,和江平伯心中泛出的着急情绪相比,就显得很淡了。他还指望着以后韩攸能心软,继续将俸禄分给大房呢。结果就韩攸这种身体,往后还能领多久的俸禄都难说
若韩攸没了俸禄,他要花谁的钱不会花自己的食邑吧毕竟自己是嫡兄,按照大魏朝的律法,嫡长子是有必要照拂庶弟的。再往严重的说,假若韩攸真有个万一去了,邹氏这个遗孀也得靠自己来养
至于董太君,韩攸不是她亲生,她对韩攸毫无母子之情。要不是韩攸是摇钱树,董太君会直接表达对韩攸的厌恶。
一个通房丫鬟生的种,相貌比她的两个儿子出挑不说,还能坐到善金局将作监的位置,将她的两个儿子都压下去了董太君如何不气
自然,董太君听到邹氏让韩攸退出官场的话,心里也不安起来。
这庶子若无俸禄,便是于江平伯府一点用处都没了,届时还会反过来花老大的食邑
董太君眼底掠过一抹阴寒。
假山后,邹氏的声音再度响起“只要身体能养好,没了官位和俸禄又算得了什么我从豫城伯府带来的嫁妆,够养我们两个了。若是不够,还有大伯呢大伯可是你的嫡兄,这些年又受了你那么多资助。你若有难,大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江平伯心里猛地就是一紧。
韩攸咳嗽着,语带惭愧道“娘子,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没有早点告诉你和嫣儿。只是我这病,就怕花光了你的嫁妆和大哥的食邑也治不好啊”
“那也得试试总之决不能再这么恶化下去了”邹氏说着说着,已染上浓浓的鼻音,像是要哭了,“韩攸,嫣儿才嫁出去,咱们都还没抱外孙呢算我求你,无论如何也得把病治好”
韩攸长长的叹了口气,充满了恳求“娘子、嫣儿,我现在在吃郎中给开的方子。你们、你们给我一个月的时间。要是一个月后我的病情能缓解,就再好不过。要是不能的话,我就退出善金局,安心在家养病。”
邹氏不满这个答案“你都已经咳血了韩攸,你这是半只脚踏进棺材了还不知道吗”
“娘子,姗姗,姗姗我求求你嫣儿,嫣儿你也答应爹,再给爹一个月的时间好不好还有孟庭,孟庭你帮我劝劝姗姗和嫣儿”
后续韩攸的声音渐次低下去,被邹氏渐渐增大的呜咽声所掩盖。
邹氏哭了起来,哀戚的哭声在这幽静的桃林里听来,极是肝肠寸断。
韩嫣和孟庭在劝着邹氏和韩嫣,一时间四个人的声音混在一起,听不清谁是谁的。
董太君的脸色已沉到谷底,似黑漆漆的死水。
轻轻磕了磕鹿头拐杖,董太君示意江平伯“走吧。”
江平伯应了声,他扶着董太君,沿着脚下的路继续往烟雨台的方向走。
走了一会儿,与韩攸等人离得远了,江平伯心情复杂的开口“没想到三弟的身体竟成了这样。”
董太君眼中的阴狠之色散开,唇角衔起刻薄的笑“待宴会结束,明日就让老三分出去。否则就你那点食邑,日后养得起老三夫妇吗”
江平伯委屈巴巴道“儿子知晓自己窝囊,空有爵位,可是没成想连您也嫌弃儿子。”
“好了,我这是嫌弃你吗我这是为你打算”董太君剜了江平伯一眼,“总之,让老三尽快分出去。省得日后拖累到伯府,想甩还甩不掉。”
这么做对三弟太残酷了吧,江平伯心中冒出一丝惭愧之情。但也就那么一丝,片刻就烟消云散了。
假模假样的在心里对弟弟说了声对不起,反正是弟弟你要分家的,哥哥也不过是成全你罢了。但接着江平伯就露出狐疑的神色。他这人滑头、贼精,总觉得韩攸忽然咳血有点蹊跷。若说韩攸的肺出问题了,那么先前就应当时常咳嗽才对。不应该平日里都好好的,没见过他猛咳,忽然之间却咳出血来。
江平伯灵机一动,一个令他吃惊的猜想诞生,他问董太君“三弟该不会是为了分家,故意弄这一出骗我们的吧”,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