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鸟语花香。
一日晴光大好,刘静娴下学时,孙隽送给她一只纸鹤。
“这是……?”刘静娴接过纸鹤,心中是疑问的。
孙隽童稚的脸上满面阳光:“这是哥哥教我叠的,我想把它送给刘司业!”
“谢谢。”刘静娴收下了,问他,“怎么想到送我这个?”
孙隽波光亮亮的盯着刘静娴,难掩崇拜之色:“刘司业博学多才,还长得好看,我很喜欢刘司业。我哥哥说刘司业就像是鹤,优雅娴静,看起来好像有些芳华自赏、有些冷心寡情,其实却是温柔亲和的。”
刘静娴心中不受控制的颤动了一下,这颤动来的陌生,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只觉得手中捧着的纸鹤,莫名就具有了分量似的。
回到家后,刘静娴摆弄着纸鹤。
孙隽这纸鹤叠得很好,刘静娴忽觉得挺精巧的,想学着叠一个。于是她将纸鹤拆开,打算照着叠回去。
可事与愿违,她发现,她叠不回去了!
就这么摆弄了一晚上,也没叠回去。刘静娴唯有放弃,却又不想任由纸鹤就这么散着。她只好在第二天找到孙隽,让孙隽帮她把纸鹤再叠好。
孙隽挺意外的,他拿过散架的纸鹤,试着叠好。
结果叠着叠着,他也乱了步调,孙隽愧疚的说:“哥哥教给我之后,我没有记得完全,叠不出来了……”见刘静娴目光一黯,孙隽忙又道:“不过没事!等下学后哥哥来接我了,让他把纸鹤叠好就是!”
也只能这么办了。刘静娴如是想。
待到下学时,孙尧又是一袭总也不变的官服,来接自家弟弟。
孙隽将散架的纸鹤递给孙尧,和他说明了缘由。
孙尧笑着就开始重新叠纸鹤。
刘静娴看着孙尧十指翻飞,不知怎的心里就生出一道念头。她顺着念头说道:“孙大人可否教我如何叠纸鹤?”
话出口时,刘静娴是觉得有些奇怪的。她从未对折纸的东西有多重视,倒是有些重视这只纸鹤?
心里虽有些疑问,但面上到底不动声色。孙尧同意下来,刘静娴便去裁了张纸,让孙尧教她叠纸鹤。
她看着孙尧如何折手中的纸,便如法炮制。
一步步的学着、记忆着,纸鹤的样子初现雏形。
但刘静娴初学,难免有折得不对的地方。孙尧瞧见她折错了,便放下手中纸鹤,改为拿过刘静娴的纸鹤,对她道:“是这样的……”
他在拿纸鹤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刘静娴的手。这一瞬就和触电似的,两个人心里都颤了下。
刘静娴手指一僵,纸鹤在她手中跟着一僵。孙尧手上也有刹那的僵住,然后忙将纸鹤拿到自己手里,刘静娴跟着反射性的将手缩了缩。
孙尧看了眼两人手间的距离,又稍微拉开点距离,确保自己接下来的动作不会再碰到她。心神那丝颤动被他压住,他继续对刘静娴道:“你看,是这样的……”
刘静娴轻应了一声,见孙尧帮她将折错的地方修正,她便重新专心起来。
孙尧手巧,很快就修正了纸鹤。他把修正完的纸鹤还给刘静娴。
这次两个人都有意识的小心些许,没有触碰上。只是纸鹤回到刘静娴手里时,她还是感知到纸鹤上淡淡的余温。
那不是她的温度,她天生手冷,摸过的纸是不会带有暖意的。
接着,孙尧拿起他做示范的那只纸鹤,继续叠着。
刘静娴也收回了心神,好好学习记忆。
半晌后,她的纸鹤叠好了。
刘静娴怕自己会和孙隽一样,隔天就忘了怎么叠。于是她又裁了一张纸,叠了第二个纸鹤,以此巩固。
连着叠了四五个,刘静娴自觉已经记牢了步骤。她一转眸,见孙尧还在认真看着她手上的动作,心里不知怎的就有些不自在,脑海里也又想起刚刚被他碰到手的一瞬。
刘静娴不大理解,她什么时候成了敏感多思之人了?
……
春日渐深,气候一天天暖和起来。
孟府里,各种上好的吃食和补品不断往府里进。
刘氏的心疾快要恢复了,正是吃些舒缓补品的时候。再就是韩嫣,肚子渐大,吃的喝的都是最适合孕妇的营养膳食。
除此之外,所有好的吃食都会备一份给刘静娴。
锦衣玉食,这是孟庭给刘家的承诺,也是他对表妹的重视。
刘静娴不得不承认,她在孟庭这里已然享受到了极高的荣华富贵。平日里休沐,她出门逛街都是奴仆前呼后拥,极为风光。
这都是她追求的想要的,如今得到了,竟意外的觉得也没那么让人痴狂。
她反倒觉得,每天一个人步行去太学,看着她教授的学生们渐渐成材,这种感觉比享受富贵更令她精神充实。
还有,有时候她面对孟庭送来的精美摆件,竟是觉得,不如一只纸鹤摆在那里更耐看。
不知不觉间,刘静娴的闺房里堆满了纸鹤。
大的、小的、摆着的、挂着的,赤橙黄绿,斑斓的点缀她整间闺房。
韩嫣发觉此节,便问刘静娴:“怎么叠那么多纸鹤?”
刘静娴笑道:“闲来无事就叠了,让表嫂见笑。”
韩嫣还是觉得挺奇怪的,正好某一天晚上,夫妻夜话时,韩嫣和孟庭聊到了这里。孟庭说:“我问过静娴了,她说是孙尧教她叠纸鹤。孙尧的弟弟孙隽很崇拜静娴,静娴也时常给他们那批学生上课。”
原来是这样,韩嫣恍然大悟。别说,静娴自从进了太学后,改变了不少。从前的静娴可不是这种会每天叠纸鹤装饰闺房的小娘子,而且,静娴近来好似和孙大人走得有些近?
韩嫣这么想着,便探头凑近孟庭。孟庭稍偏头,就看到韩嫣脸上神秘兮兮的表情。
夫妻间心有灵犀,有时候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能明白对方想要传递什么。孟庭就这么读出了韩嫣接下来要说的话,他说道:“不论怎样,这是静娴自己的事。我们且旁观就好。”
孟庭说罢就抱着韩嫣换了个姿势,让韩嫣好好窝在他怀里。他温声道:“早些睡吧,有了身孕就不要操心太多了。”
韩嫣:“……哦。”她蹭了蹭孟庭,乖顺道:“好吧。”
……
天气愈发的暖,冬日所遗留下来的所有寒冷都尽数消弭。
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整个京城变得热闹起来。
京城一热闹,各种消息就传播得更快。有许多百姓都在讨论刘静娴,说这个太学第一位女司业知识渊博,脾性如水;说她貌美而得体,口碑不错。
还有百姓家的孩子或亲戚在太学里读书的,也常说起这位唯一的女司业,所言不乏溢美之词。
刘静娴的名声越来越大,除了少数人等不理解女人为何要去教书育人,余下的绝大多数人都对她持赞扬态度。
收获这些,刘静娴说不出的满足充实。
这期间,她也收到了她爹给她的信。
原来,孟庭将刘静娴进了太学后的种种告知了刘家爹。刘家爹心中是欣慰的,前几个月堆积的苦闷焦灼得到极大的舒缓。
更令刘家爹感到高兴的是,刘静娴的名声已经传到青州府了。青州的学子们相继知道,太学里多出一位女司业,做得不比男司业差。
刘家爹颇为自豪和感动,便写了信给刘静娴,鼓励她好好发挥她腹中的书卷。
刘静娴读着爹的信,心中多出些暖意。
没过几天,太学众官员接到了一项差事。
——说是商丘一代发掘出一批史籍,需要将其识别并编纂成现今的文字用语,供史官们记录整理。
这样的差事,原该是归翰林院的。但鉴于此次发掘的史籍量大,翰林院人手不够,祁临帝便将一部分任务量拨给了太学。
太学的官员们许多都是翰林出身,干这种活很好上手。
唯有刘静娴,从没做过识别古文字和修撰工作。对着分配给她的古籍,刘静娴不知从何下手。她努力的捋了捋,却还是觉得无从应对。
刘静娴为此很是困扰。
看着同僚们一个个忙碌的投入其中,刘静娴也不好拉着他们教导自己。她有心想请教孟庭,可是一来孟庭最近忙碌不说,二来,太学也不允许她将这些古籍文物带回孟府。
面对这样的局面,刘静娴难免感到烦忧。她好像有些无路可走了,好不容易才搏出属于自己的天地,难道要止步于此?
刘静娴的忧心忡忡,被孙隽看出来了。
某日下学,孙隽跑到刘静娴的跟前,询问她为何最近看着不大高兴?
刘静娴满腔愁绪无人诉说,此番被孙隽察觉,她无法控制的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孙隽。
她说:“纵然我饱读诗书,却从未研习过如何识别古文字。无法识别,便无法将其编纂为现今的文字用语。同僚皆忙着,无人得空教我,表哥亦鞭长莫及……”
不想孙隽听了,却是双眼一亮。他道:“没关系啊!还有我哥哥呢!我哥哥也是科举出身一路到殿试的,在翰林院和古籍打了几年的交道。刘司业,您别担心,我今晚就和我哥哥说,让他来指导您!”
“哎,等等……”
刘静娴想说什么,可孙隽忽然就跑走了,刘静娴拦不住他。
唯有视线跟随孙隽,瞧见远处孙尧来接孙隽了。
孙尧正好走到太学的牌匾下,他看见孙隽向他跑来,不由面露笑容。又看见远处的刘静娴,便遥遥向她拱手施礼。
刘静娴顿了顿,这会儿也不能跑到兄弟二人跟前做什么,唯有遥遥回礼。
……
刘静娴本以为,孙隽只是说说的。
没想到,第二天下学时,孙尧竟然真的来了。
彼时,她正在房间里,对着摸不到头脑的史籍发愁。
就听门外脚步声靠近,孙隽清朗的声音传入耳中:“就是这儿了,刘司业就在这里!”
然后,刘静娴就看到孙尧。
他被孙隽拉入房中。
见刘静娴有些微的惊讶,他笑得很温和,第一时间为她解惑:
“擅闯刘司业的房间,抱歉……是这样,昨晚阿隽和在下说了史籍的事,刘司业若是信得过在下,可否将史籍借在下一观?”
刘静娴想了想,说道:“孙大人这边请。”
她将孙尧引到了妥善安放的古籍前。
因这是文物,翻阅的时候要戴上手套,需倍加小心。
刘静娴给孙尧一副手套,他戴上,然后仔细的翻看了史籍。
片刻后,他对刘静娴道:“这大约是六百年前的文字,就是邺朝那时候的。时人的文字结构与现今的差别不大,语言用法较之现今,精炼也晦涩些。”
孙尧笑了笑:“在下当初在翰林院里,接触过不少邺朝的古籍,这些都是识得的。刘司业要是不嫌弃,在下愿意帮忙一同整理。”
孙尧的自荐,对孤立无援的刘静娴来说,堪比在汪洋中看见一段浮木。
她当然渴望有人能教她上手,只是,孙尧是朝廷命官,怎么能抽出大把时间教她?
“没关系的。”对此,孙尧只微笑着道,“每天放衙后,在下便同阿隽在刘司业这里待上一阵。在下同你一起整理史籍,让阿隽在旁温书。”
刘静娴心中感激,不禁失语。
此后的日子里,孙尧每天放衙过来,都会帮着刘静娴整理史籍。
孙尧到底是翰林出身,这方面确实经验匪浅。
他耐心的指点刘静娴,如何从邺朝文字的形貌和结构推演出字的意思。
他还找来了几本市面上买不到的工具书籍,赠与刘静娴。这几本书籍,便是讲古代至本朝的文字演变规律及语言用法的变化。
刘静娴也不知道孙尧是怎么得来这几本书的,而每当她问及孙尧时,孙尧都是一笑带过。
想必,他花了不少功夫。
刘静娴想到这里,心不由颤了颤。
每天,孙尧都会过来,无一日缺席。
他会在太学留上一两个时辰,带着刘静娴钻进史籍里。往往整个太学的房舍都黑了,刘静娴的房间里依旧灯火通明,教导声、讨论声轻轻响起。
待到当天的工作量完成,外面已入夜良久。孙尧便把刘静娴送回孟府,然后才和孙隽一起回家。
如此,这般一日日下来,孟府的门房见到孙尧都见怪不怪。
孟庭和韩嫣表面上对此缄默,其实都将一切盯在眼里。
渐渐的,刘静娴学会了如何识别古文字,也能够将史籍编纂成现今的用语。
她从初时的一头雾水,蜕变成如今的熟练准确。
这份进步和成长,连她自己都为之惊讶。
而如果没有孙尧教她……
刘静娴想到这里,心中百感交集。
她将手中又叠好的一只纸鹤,摆在了自己的梳妆台前。
真的,很感激他啊。
……
任务如期完成了。
刘静娴上交了这段时间的整理成果,整个太学都为之惊讶。
同僚们只觉得,这小姑娘当真厉害。却只有刘静娴知道,她为此多付出了多少时间和心血,而孙尧的付出无疑比她更多。
一时间,刘静娴名声大噪。
有史官将她写入了当世史籍之中。
这是极高的荣耀。
而就在这时,一道诏令下达太学。
——祁临帝要见刘静娴。
诏令来得突然,刘静娴全无准备就被请进了宫里。
在御书房,她见到了祁临帝。
她跪在地上,娴静书香的气质,好似一朵玉兰花缓缓摊开在地上。
她面色如常,仪态端丽,实则心里却飞起了许多思绪杂念。
刘静娴想到从前,她那么渴望入宫为妃。她想着宫里的泼天富贵和风光无两,那便是支持她的动力。
只是此刻,跪在祁临帝脚下,刘静娴竟有些奇怪,她当初为什么那么野心勃勃的想要入宫?
祁临帝唤了句“平身”。刘静娴抬起眼来,看向祁临帝。
他好看、俊美,有着天家的姿仪和华贵的气度。他看起来也很宽和,符合他仁慈的评价。
成为这个人的帝妃,是刘静娴曾那么盼望过的。若是时间倒流回去,她想,过去的她定会庆幸亲自见到祁临帝了。
过去的她不会放过这个表心意的机会。
可是,现在的她,怎么却心里如此平静?
还不待刘静娴挖掘完自己的内心,祁临帝便开口了。
他说道:“你端雅有才,容貌上佳,又是孟卿的表妹。朕今日传你来便是想问你一句,刘小姐,你可愿入宫为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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