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点亮的一瞬间,漆黑的客厅中央也突然点亮一簇烛火。接着,一圈圈的烛火依次点亮,全部家佣微笑着围绕在布置得花团锦簇的生日蛋糕边,一齐拍着手唱起了生日快乐歌。
男声部:“祝你生日快乐~”
女声部:“祝你生日快乐~”
大合唱:“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最后这一句,是站在宁远身后的洛闻笙弯身附在他耳畔轻声慢唱的。
宁远听着耳畔又磁又柔的嗓音,愣愣地看着客厅中央布置得花团锦簇的台子以及台子中央的那个大蛋糕,跃动的烛火映在言笑晏晏地祝福自己的家佣脸上,那么温暖。偌大的客厅被布置得喜气洋洋,沙发上堆着小山一样的礼物盒子……
奇怪的液体突然涌上来,眼前模糊一片。
却在这时,他听见男人字字含笑地附在他耳畔柔声道:“小远,15岁,生日快乐。”
宁远:“……”
原来他知道。
原来他记得。
他怎么这么坏。
玩儿得好一手先抑后扬。
真是坏死了。
宁远努力咬着下唇忍住就要溢出眼眶的眼泪,胳膊肘毫不留情地向后一怼。
洛闻笙条件反射地抬手挡了一下,继而意识到这样不好,又自己挨上去,假装被怼到了,受了伤,一手搭着宁远肩膀,半哑着嗓子学武侠片里命不久矣的样子,“小远,你真是……太不可爱了……”
宁远无情地挥开他的爪子,埋头换鞋,满嘴嫌弃,“装。”
洛闻笙看见地上“啪嗒啪嗒”溅开两朵水花,知道他又把少年惹哭了。
他看着宁远甩下他的倔强的小背影,摇头微笑。
真是,这孩子怎么这么别扭。
宁远走到蛋糕前,眼眶泛红。西四环这栋别墅,他每年来两次,大多家佣他都认识。被这样一群熟悉的面孔围绕着,“宁少,生日快乐”的祝福不绝于耳,莫名就仿佛以往那些年在家中庆祝的时候。
他吸了吸鼻子,努力忍着眼泪,退后半步,对着祝福自己的家佣们鞠了一个90度的躬,在一片惊讶后的安静中,哽咽道:“谢谢。”
顿了顿,他又说了一次,“谢谢。”
洛闻笙把人扶起来,推到蛋糕前,催促道:“许个愿吧。”
有些被宁远的大礼惊吓到的家佣们也急忙笑道:“是啊,宁少,许个愿吧!”
宁远看看众人,看看跃动烛火的映照下的蛋糕,双手交握,闭眼。
许愿。
许什么愿呢?
爸爸妈妈不可能死而复生的。
那就……手刃仇人?顺便把宁家那群……
不不不,不好不好,闻笙这么用心给自己准备的生日怎么能许这种……
……闻笙?
宁远打定主意,握紧双手,微低头,轻吻自己的手指,十分虔诚地默默许下心愿:
希望闻笙一生顺遂、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
吹蜡烛,切蛋糕,收礼物。
满屋子的礼物,一小部分是家佣们各自的心意,绝大部分都是用洛闻笙的钱买的。当然,是管家贝叔和厨娘陈妈去挑选的。
宁远心里都明白。他也明白,洛闻笙那么忙,今天还陪了他一天,根本不可能有时间亲自去好好挑选一件送他的礼物。洛闻笙能为他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心意满满了。
可是随着礼物不断被拆开,宁远渐渐意识到,这个男人要给他的惊喜怕是绝不仅止于此。
从最初看似平常而毫无新意的文具、小摆件、到有些眼熟的毛巾、抱枕,再到笔记本电脑、手机、游戏机……洛闻笙的礼物几乎涵盖了宁远日常生活的所有方面,所有宁远曾经拥有过的东西,现在全部被堆在了宁远面前。
甚至是相同的品牌,相同的款式。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从心底滋生,一丝丝一缕缕地沿着血管爬满心房,而后以一种火山喷发之势涌上喉头,却因为通道过窄而被卡住,叫人喉咙肿痛,眼眶发热……
这个混蛋。
宁远暗骂。
“这是最后一件了。”洛闻笙亲自双手递过来一件书本大小的礼物,笑得特别温柔。
宁远紧裹着两腮,红着眼眶双手接过来,满是审慎地看了洛闻笙好几眼。
这家伙笑得那么欠扁,怕不是要祭出大杀器?
宁远屏住呼吸,小心地抽开缎带,打开包装纸,在礼物露出一角时,全身一震,继而迫不及待地几近粗暴地拆了包装,双手拿着那件礼物,全身发抖。
之前那种堵在喉头的情绪终于决了堤,全部冲上头顶,化作泪水,夺眶而出。
是他放在床头的,爸爸妈妈抱着两岁小宁远的照片。
宁远埋着头,如获至宝般地将相框紧紧按进胸前。
片刻后,他抬起头,露出泪流满面的脸,满是不解地看向依旧笑得无比温柔的男人。
他眼睁睁看着他家里所有的相片都被宁海天那个老东西给丢掉了,为什么会重新回到自己手里?
这个男人,在他不知道的时间、不知道的地方,偷偷为他做了多少?
洛闻笙接过女佣递过来的纸巾,一手拉过宁远,一手温柔地替他拭去泪水,温柔道:“你的家已经保下来了。丢掉的东西在尽力找。下个周末,我带你回去看,好不好?”
宁远红着眼睛看他,终是忍不住,一头扎进男人怀里,双臂死死揽着他的脖子,脸埋在他胸口泣不成声。
*
在众人簇拥下,过了一个温馨幸福的生日后,时间已晚,洛闻笙催促宁远早点洗漱睡觉,明天一早送他去新学校,东都市第一初级中学上学。
宁远震惊:“上学?!”
洛闻笙十分理所当然:“明天是周一,当然要上学。”
宁远觉得洛闻笙和自己不在一个频道上,换个问题,“你说,东都一中?!”
洛闻笙点头:“东都最好的初中。手续都办好了,明天你直接过去就好。”
宁远懵逼:“不是,我学籍什么的都还在紫安城!”
洛闻笙不以为意:“一句话的事儿,过几天就转过来了。但是课不能耽误。我跟校长说好了,你先去读着。”
一句话的事儿。呵呵。
宁远翻白眼。行,你是帝都四大家族的太孑党,你牛逼。
客观障碍不存在了,宁远窝进卧室的沙发里,装咸鱼,耍无赖,“我不去。”
“为什么?”洛闻笙脸上的笑容消失。
宁远半是真话、半是卖惨:“没心情。”
垂着眼噘着嘴嘟囔完,宁小远撩起眼皮委屈巴巴地看洛闻笙。那意思,人家刚没了爸妈,你就干逼我去上学这么惨无人道的事儿,你是禽兽吗?
禽兽洛闻笙走到被晾着四肢的宁远完全霸占的沙发边,拨弄拨弄少年的小细胳膊小细腿儿,给自己腾出块儿地方坐了,和颜悦色、语重心长道:“人这一生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坎儿,咱们不能迈不过去就赖那儿不动了。你不动,也会有其他许多力量逼着你动。”
顿了顿,他眯着眼微微一笑,“比如我。”
宁远一脸“你怎么这么无耻”地看洛闻笙,赏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身子一栽,抱着抱枕趴沙发上不起来,屁股冲着洛闻笙,表示自己完全不想搭理他。
洛闻笙看看手表,已经快10点了。他不准备用道理说服宁远,一开始就没这打算。
宁远长得小,可是心智不小,该懂的他都懂。就是感情上过不去。
感情这个小妖精,很多成年人,包括洛闻笙自己都不能完全控制,他当然不会要求宁远怎么样。
搁置争议,先睡觉。
反正他有的是手段让宁远明天乖乖去上学。
“行吧。”洛闻笙叹口气,不再提上学的事儿,“不管怎么样,时间都不早了,早点睡。”
他刚准备起身,又坐回去,软声问屁股冲着他的小少年:“今晚要我陪你一起睡吗?”
宁远不回话,抱着抱枕趴在沙发上挺尸。
洛闻笙知道他在天人交战。肯定是想让自己留下来,可是又觉得说出来太没面子,所以才闷着不吭声。遂体贴道:“那我在这儿陪你吧。”
宁远又闷了半分钟,抬脚踹踹洛闻笙:“才不用,回你自己房间睡去。”
宁远是纠结。不过他纠结的不是面子问题,当然,也有一点点。
主要是怕洛闻笙跟他一起睡,睡不好,耽误他明天的工作。
“可是我想跟你一起睡。”洛闻笙说。
宁远纠结这么久,他哪儿能不明白小孩儿的真心是什么。宁远不好意思说,他替他说就是了。
“不要不要,你那么大一坨,把床都占满了,才不要跟你挤一起。”宁远一脸嫌弃。
两人没营养地翻来覆去对话几个回合,宁远一咕噜翻身爬起来,动手哄洛闻笙。
“那我真回自己卧室去了?”洛闻笙被宁远推着往门边走。
“回回回!”宁远赶他。
临到门边,洛闻笙转过身来,轻声道:“那,小远,晚安,好梦。”
推人的手掌心一空,宁远突然觉得空落落的。听完男人的晚安,更空落落的了。宁远垂着脑袋,站门里边没吭声。
洛闻笙安静地站在门外,也没动。
“闻笙。”宁远垂着脑袋哼哼。
“嗯?”洛闻笙温柔回应。
“……谢、谢谢你啊。”宁远哼哼着说完,有些别别扭扭地把脑袋转到一边。
随口道谢很容易,可是真心道谢的时候,总感觉很羞耻。
而且只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话,根本无法表达自己真实的心意。
心意那么满,满得要溢出来了。可是一句话那么苍白、那么轻。
洛闻笙轻声一笑,揉揉少年的头顶:“跟我客气什么。”
宁远垂着头,勾了勾嘴角。
他抬头看着洛闻笙,张张嘴,又闭上,最后伸手把男人拉进卧室重新关上门:“还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
“嗯?什么?”洛闻笙皱眉。
直觉告诉他,宁远接下来要说的事,可能比较大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