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校那天,宁远一踏进班级,原本还吵吵闹闹的教室一瞬间就安静下来,所有人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出现在门口的宁远。
很快,大家又意识到什么一样,迅速收回视线,仿佛无事发生一样,继续之前的话题。班里很快又重新热闹起来。
宁远挑挑眉,镇定自若地来到第一排自己的位置,结果刚坐下,旁边的童辛瞬间默默地远离了两厘米。
宁远瞬间就不高兴了,把书包往桌面上一扔:“你干什么?”
童辛当即吓得一哆嗦。
全班的视线再次汇集过来,宁远头一偏,瞪圆两只又黑又大的眼睛,奶凶奶凶的,“看什么看,转回去!”
托那张脸的福,没人真心觉得宁远脾气不好,反倒被萌了一脸,默默转回去,假装继续闲聊。
童辛一脸无辜地看宁远,小声辩解着,“我……我没干什么呀……”
宁远不放过他:“你躲我干什么?”
童辛喏喏:“我、我没有……”
宁远正准备再说什么,白瑜洲来了。他一进教室的门看见宁远也在,便直奔宁远的座位,打了声招呼:“哟,早啊。”
宁远继续装小白兔,露出一个甜甜软软的笑容:“早呀!班长。”
仿佛期末考试让白瑜洲颜面扫地的人不是他一样。
白瑜洲真的不计较这个。有了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他是真的高兴。
他单手撑着宁远的桌面,微微压下身子,低声对宁远道:“想不到,你不光成绩好,钢琴也弹得不错。”
宁远一愣:“沈亦君的生日宴会,你也去了?”
白瑜洲好笑:“我怎么可能不去。”
宁远皱眉:“可是我没看见你呀。”
白瑜洲嘴角笑容愈甚:“你眼里只有洛闻笙,哪看得见别人呢?”
宁远努力维持着脸上的表情不变,心里却是一紧。
他对洛闻笙居然有这么的……?
白瑜洲看出来了,那当时在场子里的其他人是不是也都看出来了?
不、不可能。如果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洛闻笙怎么会看不出来?
宁远再想想在沈怜君的房门口时,沈亦君抱着胳膊靠在墙壁上,看着他那一脸玩味的表情,现在想来,怕并不是示威,而是别有深意。
不是说,女人在这方面的直觉是很准的?
等等等等等等。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不是说不能往那方面乱想,越想越容易陷进去。
他只是因为突然失去了父母,太过于依赖洛闻笙。洛闻笙也知道他很依赖他。所以即便自己看洛闻笙的眼神有些灼烈,洛闻笙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其他的人在意,就是其他的人心太脏!想的太龌龊!什么私生子、戀童癖,胡、说、八、道!
白瑜洲看着宁远,不解道:“你不准备反驳点什么?”
宁远向后一靠,看起来很坦然:“有什么好反驳的?我的眼里就是只有洛闻笙。他是整个会场里,最有权势的人里最年轻的,最年轻的人里最有能力的。他这么优秀,我不盯着他看,难道盯着你看?”
白瑜洲直起身打量宁远一会儿,问:“这么说,你和他确实不是那种关系?”
宁远一脸不懂:“你说哪种关系?”
白瑜洲挑挑眉,说:“没什么。”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那些肮脏的负面面报道一经发布,便病毒般地迅速蔓延散播开来。
不过当事人的处理更是迅速——各种小道消息散播了不足半天,就被全面删除,没留下任何痕迹。
普通民众可能不知道,但是白瑜洲知道,那个偷拍照片、散播小道消息的无良记者,已经被送上法庭判了刑。
虽然刑期不长,罚款也不至于倾家荡产,但那人的下半辈子,怕是没有指望了。
真是十分符合洛闻笙一贯以来的行事作风。
可问题也就出在这里——
一直身处风口浪尖的帝都洛三爷,素来绯闻黑料缠身,堪比当红娱乐明星。比这次严重得多的抹黑发生过不止一次。包括当年刚刚传出洛闻笙和沈亦君的绯闻时,一些小报记者为了博人眼球而杜撰出来的黑料,不知要比这次的尺度大多少倍。可乐闻笙当时就任那些流言肆虐,连个眼神都懒得匀给他们。这次竟然动作如此之快,而且消灭的如此彻底,难免就要惹人注意。
而且对于他们这群生活在金字塔塔尖的人而言,塔底的人只看得见他们的光鲜亮丽、威风八面,却无法感知他们背负着多么沉重的使命、肩负着多么沉重的压力。
不少人因此而有了各种各样见不得光的癖好。戀童什么的、姓虐什么的,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再联想到宁远刚刚转学过来时,身上那些暧昧的伤痕,饶是白瑜洲刚刚看到那些小道新闻时觉得太过扯淡,后来也难免会忍不住猜测,是不是宁远和洛闻笙两个人之间真的有什么不正当关系?
宁远是个很好的竞争对手,白瑜洲希望他干干净净的。
所以他忍不住面对面地问了。
虽然宁远没有正面回答他,跟他装小白,但白瑜洲能看到宁远脸上的坦然。
这就足够了。
白瑜洲走了,宁远侧着身子,手肘拄在桌上,撑着脸看童辛。
童辛被看的发毛:“看、看什么?”
“你——”宁远拖长声音,然后凑近童辛低声问,“该不会是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报道,想跟我保持距离?”
童辛其忙摆手否定,“我没有!我什么都没看!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是你说的那样!”
宁远翻了个白眼。
这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
童辛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解释,“小远,我……我……”
他垂下头,“这个社会,是讲阶级的。你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私生子、戀童癖什么的,童辛是不信的。
他只是之前从没想过,宁远和洛三爷的关系会那么好。
那可是传说中的洛三爷,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可望而不可即的洛三爷!
宁远却能趴在他的背上被他背着走,被洛三爷抱着送进车里。
这是多宠。
那些报道一定不止他一个人看到了。宁远的身份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班里的同学很快就会有各种各样的动作,他们会像之前众星拱月地围着白瑜洲转一样过来围宁远。
在这些家世显赫的子弟面前,自己算什么呢?
好好跟这些贵族子弟相处,才有利益交换。跟自己这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相处,宁远能得到什么呢?
与其慢慢被宁远慢慢冷落、抛弃,不如现在就,就由他来……
可是……可是宁远是第一个,从云端伸出手来,主动要跟他做朋友的人啊。
宁远还什么都没说,童辛垂着脑袋,自己吧嗒吧嗒地落起泪来。
宁远“啧”了一声,翻出纸巾来,丢给童辛一张,嫌弃道:“我讨厌你了。”
童辛浑身一颤,抬起脸来看宁远,眼镜片后边含着泪的双眼惊恐又无助。
宁远托着脸看空气,“我的朋友呢,可以没有显赫家世,可以没有家财万贯,可以没有艳世才华……什么都可以没有,但是不可以不善良,更不可以没有勇气。”
宁远收回视线,落向童辛的眼睛。
童辛愣愣地看宁远几秒,狠狠抹了一把眼睛,“我知道了,小远。”
“小呆瓜。”宁远一脸嫌弃地说完,冲童辛一笑。
8点,班主任徐颖进入教室,进行简单的新学期训话,分发新教材,然后就是惯例的新学期班委选举。
宁远之前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娱乐活动,脑子转了一圈,当即决定参选。
问题是,竞选什么职务?
书记这一职务,宁远不想碰它。人家苏晴连任三年当的好好的,他没必要去掺和一脚。
最想要挑战的,当然就是白瑜洲的班长一职。
可是上学期宁远一直在班里装小白兔,班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他没操过心,更没出过力,实在是没有资格去竞选班长一职。
但宁远就是想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有多大的竞争力?
换言之,寒假那些漫天飞的正面的负面的报道,能给他附加多大的影响力?又或者说,他背后的洛闻笙,到底能对他的人生产生多大的影响?
可是另一方面,他上学期已经通过期末考试成绩向白瑜洲下了战书,万一一个不小心,真的把白瑜洲的班长职务挤掉了,这么让白瑜洲下不来台面的事,岂不是要招来全面开战?
他只想有一个竞争对手,并不想有一个敌人。
短暂思索一番,宁远决定还是竞争那个空有美名的学习委员一职好了。
上一任的学习委员,是个叫陈晓晓的小姑娘,学习成绩很棒,为人和善,在班级里的人缘不错,跟苏晴是关系很好的朋友,而且已经连任学委一职两年半。
换言之,想把她挤掉也不是件易事。
宁远举手参选,轮到自己时,上了讲台一副乖萌可爱的模样,发表了简单的竞选演讲。
一同竞争学委一职的,还有班里另一个小姑娘。三人都结束演讲后,开始进行投票,然后唱票、计数。
班里一共47个人,最后结果,陈晓晓,7票,另一个小姑娘,2票,宁远,38票。
顺利当选的宁远再次走上讲台,发表感言。
他看着下边坐着的同学,心里忍不住冷笑——
东都一中,名不虚传。不过是一群十几岁的小孩子,却哪还有什么公平、情义?有的全都是利益、算计。他就不信自己能顺利当选学委,是因为自己的成绩好。
返校结束,回到洛闻笙的家,刚好是吃午饭的时间。
洛闻笙今天在家,不过他很忙,忙到没有时间出来吃饭。
这种情况时常有,陈妈也早就摸清了洛闻笙的习惯。两点半左右的时候,去厨房给洛闻笙单独做了一份。果不其然,三点刚过,洛闻笙打电话叫陈妈把吃的给他送到书房去。
陈妈刚从厨房把饭菜端出来。听见动静的宁远赶紧跑过去,接过餐盘,积极道:“陈妈,我去我去!”
陈妈也不推辞,直接将餐盘交给宁远。
——她知道宁远想见洛闻笙。
昨晚上他们主子又熬夜。今儿早上小少爷去上学的时候,主子还没起床。小少爷放学回来后,主子也一直待在书房里,连个面儿都没露。
小少爷今天一天到现在都没见着他们主子,当然会想借机见他一面,说上几句话。
宁远端着餐盘儿喜滋滋地跑上二楼,在书房外敲敲门,听到男人熟悉的声音“进”,这才轻轻压下门把手,把门推开一点点,先探进一个脑袋,喜滋滋地偷看戴着眼镜,在书桌前忙碌的洛闻笙。
之前听班里的女生们八卦谈论明星,听她们说过这样一句话:
问:什么样的男人最帅?
答: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
宁远觉得,认真工作的洛闻笙,真是帅爆了。
门开了却没有脚步声,饭菜也迟迟没有送到书桌前,洛闻笙忍不住偏头往门口看了一眼,这才看到只露出一个脑袋,从门缝里偷偷观察自己的小孩儿。
被棘手的事情搞得有些心浮气躁的洛闻笙在看到宁远的一瞬间,心就软成一汪春水,此前笼罩在心头的焦虑烦躁全都不见。
“过来,小鬼头。”洛闻笙笑着招呼。
宁远端着餐盘笑嘻嘻地走过去,把餐盘放在桌上,一样一样地给洛闻笙摆好,埋怨他:“这都几点了?你才想起来吃饭。不要总以为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你已经27啦!马上就是要奔三的人了。我听他们说,20岁的时候不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到了30岁,会一下垮下去的!”
洛闻笙摘了眼镜放到一边,拿起筷子、勺子,在少年的催促下乖乖吃饭。
宁远就趴在桌边,双手托着脸,偏着脑袋,安安静静地盯着他吃饭。
洛闻笙吃了两口,不得不停下筷子,问宁远:“你看什么呢?”
小孩儿露出编贝似的小白牙灿烂一笑:“早安呀,闻笙。”
洛闻笙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这确实是今天内俩人第一次见面。
他温柔一笑,“早安,小远。”
宁远摆摆手,“你快吃,我不吵你。啊!不对不对,你慢点吃,吃快了对消化不好。”
洛闻笙忍不住笑:“已经很多年没人这么管过我了。”
宁远这才意识到,洛闻笙也是个没妈的孩子。
而且他没妈的时候,比自己还小。
宁远不经思索的抬起手,摸小狗似的摸了摸洛闻笙的头毛,在洛闻笙抬眼看过来的时候,急忙把手缩回来,“你吃你吃!我不打扰你了。”
“没事,我正好也休息一下。”洛闻笙温柔地问,“今天返校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吗?”
“没有,都是些无聊的事。”宁远撇嘴。可是话一起头,还是忍不住跟洛闻笙巴拉巴拉讲了今天竞选学委的整个过程。
“之前在紫安城的时候,全班同学都巴结我。好吧,我们宁家是当地的土皇帝,大腿这个东西谁不想抱呢?”
“本以为来到东都一中后,大家都是皇子皇孙、天潢贵胄,总该能平起平坐了吧?结果,好嘛,一个个的比之前还要势利眼。”
洛闻笙看着满脸不爽的小孩儿,不打算给他灌鸡汤,而是很直白地告诉他:“可是,小远,这就是我们要生存的世界啊。”
宁远搭着嘴角一脸的不高兴。
洛闻笙又笑笑:“可也并不是完全交不到真心以待的朋友。你现在不是有童辛吗?”
宁远更不高兴了,“那家伙胆子太小了,遇到点什么事情就往后缩。咱们这种日常身处战争漩涡的,没点勇气怎么坚持下来?”
他问洛闻笙:“闻笙,你在这个圈子里混了这么久,有交到什么真心的朋友吗?”
洛闻笙沉默地看宁远。
宁远偏头,“嗯?”
洛闻笙:“我最好的朋友,就是你的父母,和你。”
宁远:“……”
沉默片刻,宁远率先反应过来,抓着洛闻笙的手腕让他动筷子,“别吃一半停了呀,赶紧吃。我走了,我不打扰你了。”
说罢,转身就要走人。
却在迈出第一步后,瞬间愣在当场。
“你,你为什么要把它挂在这儿?!”宁远指着墙上的画,满脸通红地问洛闻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