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讲官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
按照公布出去的说法,那刺客是寿王派的,意在谋夺皇位。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寿王不过是个替罪羊,实际上的幕后主使,恐怕与如今把持朝纲的李正安贺卓脱不了干系。
侍讲官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李悦姝的面色,道:“是那贼人太过刁钻。”
可再刁钻,是怎么突破重重守卫,近了先帝的身,又能成功刺中先帝的?
先帝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他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将军,是威名赫赫的战神。
唯一的解释,便是先帝的护卫背叛了他。
小皇帝皱着眉头,对这个说法不太满意。
李悦姝看侍讲官实在为难,笑着替他解围:“也学了挺久了,今日便先到这儿吧。”
侍讲官连忙拱手称是,感激地退了下去。
小皇帝没得到答案,有些不甘心,他不情不愿地从椅子上跳下来,过来扯李悦姝的袖子:“那你告诉朕,父皇为什么会遭遇刺客?”
李悦姝也不知道当日的具体情况。
狩猎这事儿她又没跟着去,得到消息的时候,先帝已经在甘露殿躺着了,后面她进去面圣,只顾着哭,也没有问上一问。
是啊……为什么她连问都没问呢?
她那个时候最忧心的,大概还是自己吧。
先帝于她而言,亦君亦夫,但在她心里,就只是君。她温顺听话地侍奉他,但要说什么夫妻情分,那她是没有的。
九五之尊的感情,她哪儿敢奢望啊?求不得,她便守好自己的心。
所以得知先帝就要驾崩的时候,她跪在榻边恸哭不止,可能也只是在哀悼自己的命运吧。
连个孩子都没有,她以后该怎么过呢?
李悦姝看向小皇帝,道:“没有为什么。皇帝这个位子,盯着的人多了去了,你看为什么每次你出行身边都要带许多人?就是为了防着刺客。稍有疏漏,刺客便得手了。”
小皇帝吓得浑身一抖,他四下看了看,慌道:“那、那朕平时读书,屋里就没几个人,万一有刺客怎么办?”
李悦姝轻笑一声,心说到底是个小孩子,“这里是皇宫,宫门守卫森严,刺客进不来的。”
小皇帝这才放心,他看看李悦姝,支吾了一会儿,又嘟囔着说:“那朕每天都要和你见面,也没见你害朕,看来你也没那么坏。”
李悦姝:“……”
小皇帝低着头道:“嗯,也对。害了朕你就当不了太后了。”
“……”
李悦姝揉揉额角,决定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
迁府的旨和让元承做侍讲官的旨是一同到瑞王府的。
宣旨的太监杨其瞧见瑞王坐在一辆四轮车上,由小厮推着出来,愣了好半晌。
长顺陪笑着道:“瑞王殿下患了腿疾,不能起身了,还望公公海涵。”
杨其面色有些难看,不能起身就意味着不能行礼跪拜,他是来宣读太后懿旨的,跪都不跪,他怎么宣?
可他听李大人说过,对待瑞王要和颜悦色的,他身子不好,就给他送药送补品,他想迁府,就盯着工部和宗正寺好好办,面上的功夫一定要做好。前几天才死了个郡王妃,他们与元家人的关系不能再进一步恶化了。
这般想着,杨其便面色自若地展开了朱红卷轴,宣读太后懿旨。
不跪就不跪,等他回去,把这事问过李大人的意见,相信他自会处理。
先秦王那座府邸空置已久,元承想要搬进去,还得等工部派人过去看了,修整修整,再着人里里外外打扫一通,确认没什么事了再让他搬,大约要花个十日左右的功夫。
元承倒也不急,他展开那份任命他为侍讲官的懿旨,粗略地扫了两眼,挑起眉梢:“这是太后的意思?”
杨其笑着道:“是太后殿下与几位大人商议的结果。王爷身份尊贵,与陛下又有个叔侄的情分在,您若是做了侍讲官,陛下一定欢喜。”
元承合上卷轴,将它交给福春捧着,颔首道:“本王自然是乐意的,只是这腿不太方便……”
杨其目光闪烁,倾身应道:“王爷的情况,奴婢自会回宫禀给太后殿下,还请王爷静候。”
元承嗯了一声,吩咐长顺送客。
长顺便引着几位传旨太监一同往府门处走,他走在杨其身侧,自然地从袖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荷包,塞给杨其,面上陪着笑道:“杨公公辛苦了。”
杨其把沉甸甸的荷包揣进袖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斜他一眼,一甩拂尘,傲慢地走了。
元承用手转动车轮,本欲回屋,不妨瞥见长顺的小动作,面色当即一寒。
他在高位坐得久了,身边人从来都是被巴结的对象,没有去讨好别人的。更何况,这杨其是什么货色?居然是李悦姝身边的总管太监,瞧他脸上涂的那层□□,跟个鬼似的,这也配夸上一句样貌清俊?
长顺小跑着回来,推着元承往回走。
瑞王是从昨日开始下不了地的,门前的台阶来不及平,只得让仆从们连夜铺了一层细碎的石子,斜着压平了,好供四轮车通过,过门槛儿时,却仍有些吃力,得四个小厮一同使劲,伺候着把元承抬进去。
长顺担忧着道:“王爷,您的腿……要不要再让太医来看看?”
元承淡淡道:“嗯,等下午你再跑一趟吧。”
长顺应下,又奇怪地小声说:“好端端的,腿怎么就疼了呢。”
元承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进了屋,由长顺扶着坐到椅子上,元承吩咐道:“我昨夜在书房写的那张纸,你给我拿过来,然后再去请长史过来。”
瑞王自十二岁出宫开府,府上的幕僚班子一直都是齐全的,只不过瑞王向来行事低调,深居简出,也很少有什么事罢了。
这种情况下养出来的幕僚,估计也没几个能用的。
元承屈指敲案,眸中划过深思。
总归先见见再说。